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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
    膳厅里,唐忱瞥了眼对面,半柱香前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妮子,此刻正吃得正香。轻呷了口茶,淡声道:“往后可以不必来了。”
    其实在唐忱拉她吃饭的时候,姜柠就已经恢复了生机,早就收了泪。本来也不是甚撕心裂肺的大事,不过是一时恼意。
    正咬了一口松瓤卷酥,听闻这话倒是怔了怔,也不顾嘴里东西尚未咽下,边用力咀嚼着接话问道:“为何?”
    “不是很委屈?”唐忱说得云淡风轻,盛了碗芙蓉羹放在她面前,视线淡淡落在她脸上。
    姜柠夹着最后一口卷酥放下,细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
    这话若搁旁的人说,总会叫人听着像含沙射影。可偏自唐忱口中道出,实实切切,倒像是她真受了什么委屈。望着面前的芙蓉羹,姜柠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思及他前些时日的冷硬强势,与此时相比,这前后的态度反差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大。难不成……
    “少将军宽以待人,何来委屈?”她心里拿不太准,话说得也四两拨千斤。
    “那你方才哭什么?”他言简意赅,一语中的。
    “……我那是因为、因为手疼!”她含糊其辞,色厉内荏。
    这会儿想想,她不由觉得刚才哭咧咧的样子很是丢人。
    唐忱点点头,倒像是一副十分相信的样子,不置可否道:“所以你可以回去休养。”
    ???这么好说话?
    难不成这鬼人吃软不吃硬???
    ……早说啊,早说她早哭了。
    “少将军仁慈宽厚,体恤下人,自然是好的。只是……”她将剩下那口卷酥塞进嘴里,脑子里飞快忖量着如何将话说得周全,说得合情合理,让他挑不出毛病。
    “只是什么?”
    只是她性子倔,越不成的事越要去做。尤其听到唐忱让她不用来了,更激了她一下。
    素手捏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下唇,“只是当初是少将军命我来府上制衣,如今衣裳未成便回去,知道的呢是您让我回去休养,不知道的,还当是我给铺子做了甚丢人事,掌柜的那边我没法子交代。”
    说着,她状似埋头喝着芙蓉羹,趁机偷摸瞄了几眼对面的人,想试图看出他是何反应。
    然而唐忱并没有什么反应,只轻淡地看了她一眼,并不冷,也只是轻淡。
    良久,她听到对面淡淡飘来两个字:“随你。”
    ————————————————
    打上次姜柠哭过那回之后,唐忱没再苛刻她,也没再盯着她,放她在府里自由出入。当然,这并不表示她日子过得有多美好。
    想来是唐忱冷性寡言,府中下人亦养成了尊卑有序,谨言慎行的规矩。因而每每她想找人搭个话,都只会得到对方一句“奴婢不知”。
    又怕被唐母等人认出,她也不敢四下闲逛,好容易有【南院儿】那么个幽静地儿,结果还被唐忱锁死了。
    也罢。至少还可以像现在这样,溜出来偷闲。
    ……
    北安街是条纵横南北的官道,康庄阖阔。朝中小半的宦官人家皆云集两侧曲巷,雕楹碧槛,飞阁流丹。
    姜府,便在其中。
    不同其他府邸的静寂森罗,姜家近些日子门庭若市,府门口人来人往,马车熙攘,伴着红绸墨箱,热闹得格外厉害。
    从流站了街道对侧,看着近一个时辰前路过此地的自家公子,欲言又止了半天,憋了又憋,到底也没憋住:
    “公子……您离京多年许是不知,那柠姐儿乃坊巷里公认的第一美人,知书达理,性情温良,城中不知多少公子哥儿但求一面。头前儿因着与您的婚约,无人敢觊觎,这不自打您退婚后,姜家的门槛儿几乎要被提亲之人踏破了去。”
    唐忱长身玉立,不动声色地望着对面的方向。唇线紧抿,眸光晦暗,深不见底,早不似往日那般不食烟火的淡漠。
    “那些是什么人?”沉默片刻,他忽然微扬下颌,嗓音喑哑,叫人辨不出喜怒。
    从流眯缝着眼儿稍一定睛,瞧了瞧府邸门口那些个红绿花哨的身影,环肥燕瘦的,互不理睬,瞬即了然。正欲开口解释,突然被人抢了话头——
    “那些姑子婆子,是京中爱慕柠姐儿的公子少爷们,特遣上门来说亲道媒的。”姜柠纤腰袅袅地走上前,一脸笑吟吟地看着唐忱,意味深长地又补了一句:“但近些日子到访的人这些实在是太多了,姜夫人应接不暇,这才将她们挡了门外。”
    从流抹了抹额头的汗,实不知这神出鬼没的姑娘,又从哪儿冒出来的。
    唐忱感觉身侧多了个人,眉头蹙起,敛去眸里的复杂神色,声色冷峭:“你怎么在这儿?”
    “来探望柠姐儿呀~”姜柠柳眉轻挑,手里拿着冰糖葫芦指了指对面,“莫非少将军,也是来姜府拜访?”
    唐忱并未理会她,面上波澜不惊,只是眸光不着痕迹地微变了下。
    “那大门打一个时辰前就没开过,安儿姑娘如何出来的?”从流见他沉默,忙转移话题做掩饰,一脸狐疑道。
    “啧,我自然是走的侧门。这儿围了那么多姑子婆子,正门儿若一打开,她们还不一块堆儿地蜂拥而上啊?”她眼也不眨地扯了个谎。
    其实是她本想出来逛游着解解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姜府,想着来都来了便溜回去瞧瞧,谁知一打眼就看到了对面的主仆二人。
    啃一口山楂果儿,姜柠倏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后知后觉道:“等等,一个时辰?你们在这儿站了一个时辰?”她惊愕愣了下,后又哧地一笑:“这大热的天儿,少将军怎得不进去吃杯茶?”
    从流被她这一怼,顿时哑口无言,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领教过这妮子的伶牙俐齿,他瞬间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局促地看向唐忱。
    后者已收回视线,一如从前的淡漠矜贵,开口道:“路过而已,不必叨扰。”
    姜柠仔细凝了他几眼,带了点儿探究。“路过?”
    她看上去心情极好,红唇因沾了山楂果的糖衣而色泽润亮,眼尾细长,光影濯濯间,更显软媚。
    “柠姐儿此时就在府中,少将军是不想见她?”话毕,故意一顿。扬唇凑前了些,放轻声音,语气里隐着浓浓地揶揄道:
    “还是,不敢见她?”
    第16章 试衣
    想来是被自己刺激到了。
    姜柠咬下最后一颗饱满圆润山楂果,裹入口中,大快朵颐地咀嚼着。同时抬眸,偷偷瞄了面前的少年一眼。
    唐忱始终默不作声,眉梢尽是侵染的冰冷,漆黑的眸子浅眯着,薄唇紧抿成线,神情肃漠,风骨孤清。
    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气。
    罢了,她今日难得心情好,不想揪着他不放。
    毕竟说到底,他从未承诺过自己什么,婚退得也干脆果断。不来找自己,她也可以理解是他性冷寡淡,总好过那些个浪荡公子哥儿,只管撩拨,到头来反倒徒增烦乱。
    朝他跟前儿靠近了两步,长睫慢慢上掀,似有薄雾下的水露不慎溢出,脱俗的亮。
    她笑得明艳:“生气了?”
    温声软气,像在诱哄。
    唐忱身量高出她许多,小妮子只好被迫微仰着脑袋看他。午后的风是静的,祥云舒卷,漫着安宁。光影错落的明媚,似水柔情地斑驳在她脸上。
    她的唇畔处黏了颗糖粒儿,闪闪熠着光,柔软地贴附在娇嫩的嘴角旁,竟生出几分好看。
    唐忱淡淡地收回视线,低眸看她一眼,微微拧眉,语气里略有些嫌弃:“擦干净嘴。”
    就在他以为姜柠会像大部分姑娘家那般,娇羞地遮掩住嘴,连忙拿帕子将嘴角擦抹干净时,他发现他错了。
    只见她懒懒一挑眉,将嫩红的小舌.尖探了出来,在唇瓣上飞快地舔了一圈儿,卷走了嘴角处残留的糖渍。
    而后不以为然地朝他嘿嘿一笑:“干净了嘛?”
    这姑娘做事总另辟蹊径,从不按常理出牌,是他仍未习惯。
    唐忱被她这番动作搞得多少有些惊讶。眸底神色变化了番,仔细凝着她好一会儿,方移开视线。没与她搭话,径直转身走开了。
    姜柠对他那股子清冷模样早就习以为常,也不生恼,撇了撇嘴颠颠儿地跟了上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少将军可是打道回府?”
    “松手。”
    “那捎我一程好不好呀?”
    “……”
    “您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许咯?”
    “……”
    “我——”
    “闭嘴。”
    “可是——”
    “想让我扔你下去?”
    “我闭嘴了。”
    “……”
    ……
    要死要活地又磨了数日,姜柠终是将那位冷脸将军的衣裳做好了……一套。
    只是自从那日姜府门口之后,也不知是嫌她烦还是躲着她,唐忱连续好几天都不见人影。
    问府中下人,皆是奴婢不知,问从流,……等于没问。
    被迫之下,她只得故技重施,像现在这般跑到他的书房屋顶上,等他。
    坐得久了,屁股有些发麻。往周围瞥了两眼,见四下无人,她小心翼翼地轻挪了挪身子,索性慢慢躺了下来。
    说起来,她能这样不怕死地上梯爬梁,还要多亏年幼时唐忱常带她择了高处去,看星赏月。
    姜柠自小时候起,就不若其他闺秀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喜闹处,好高处,爱远处。
    她喜欢竹外桃花,唐忱便替她爬树摘花;她喜欢飞流直下,唐忱便带她去看瀑布;她喜欢一马平川的辽阔,唐忱便带她去郊外,策马疾驰;她喜欢雨打芭蕉,唐忱便将整个【南院儿】赠予她。
    唐忱征战在外的这七年里,有时候姜柠会想,如果离别前她说自己喜欢大漠孤烟,是不是唐忱也会带上她去往边塞。
    躺在流光溢彩地琉璃瓦上,一只胳膊枕在脑后,曲着腿百无聊赖地晃悠着。她软媚的桃眸半眯,望着天儿,思绪悠长地游离出去。
    “下来。”
    正当房上的小姑娘有些昏昏欲睡时,蓦地一道冷峭低磁的嗓音响起,打破了屋顶那番风月迤逦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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