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盈震住:“我弟弟在哪?”
“他被捕,我已命人押送他回国都。他的命就在你手里了。”
薛盈手上的力道渐松,封恒上前一把夺下她手中的发簪。薛盈步步后退回避,她抬起头,像看一头猛兽一般露出可怕畏惧的眸光。她如今望着眼前的人再无留恋,再无愧疚,只有恨。
“为什么我从前会看走眼,那些誓言都是我自己造的孽吗!”她声嘶力竭。
封恒回眸望了一眼殿中众人,宫人识趣退出了殿。他迈步上前揽住薛盈。
薛盈拼命挣脱,封恒紧紧钳制住她的手腕,他拥着她,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
薛盈终于无力软下阵来,她才觉得现如今的身体有些乏力,仇恨被抽空,她似乎连站住脚都再没有力气。她听到封恒的呼吸带着颤抖,寝殿里一片寂静,她耳鬓一凉,像是划过一片潮湿。
她抬起头,眸光冰冷里有封恒滑出的一行泪。
薛盈不懂。她无法理解封恒的一切行为。
“从此以后,你不用再‘悠思远’,我就在你身畔。你不用再翘首盼望,不用在憧憬那些未来,我就在你身侧,你想要一院梨花,我给你。你想要看尽山川,我陪你。你想要儿孙满堂,我答应你。你想要的一切,我全都能给你了。”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的丈夫和孩儿。封恒,我已经嫁过人了。生是我丈夫的人,死士我丈夫的魂。我与你,只有过往,没有今后。”
“我说的就是今后!”封恒紧握住薛盈的手臂。
他强迫她抬头看他:“承启九年,我母妃与母族受我皇兄构陷,我与周朝摄政王交换了条件归国,我无法告知你,因为我无法带走你,也无法告诉你这个条件,它是个能保住你性命的秘密。我拼命活下来了,我怕你等不及,承启十二年,我去周朝要接走你,我知道你会思念你的母亲,我也派人去了长宁寺。”
薛盈望见封恒双睫的颤抖。
“那一夜里,我离你很近,很近。可是我没能接走你……后来我无法行走,我不敢再见你,因为我几乎是一个废人,没有权势,连双腿都已废了。”
薛盈无声淌下眼泪:“可你如今也不该带走我,我家世,我有亲人爱人……”
“我一点都不介意。盈盈,我心如旧,我要的只是你的心,你的人,哪怕让我做盛弘至的继父,我都会将他视如己出……”
“你别胡说!我丈夫不会有事的!”薛盈想要挣脱,可她手脚已不是自己的,浑身使不出力气。
“你吃过药,睡了七日,体力需要恢复。”
原来都已经七日了。
薛盈不想再与封恒纠缠:“放开我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薛盈忽然想到白湘,“我的婢女……”
封恒没有回答她,但他的眼神已告诉了薛盈结果。
他道:“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已惩罚了江媛。”
“你以为我会信么。”
“你如何,我都无怨言。我未曾想过伤害你。”
薛盈不想听,她一步步走得缓慢,回到床榻将自己裹得严实。
封恒站在殿中,他无声凝望她许久。
寂静里响起极轻的脚步声,薛盈透过床帐望见朦胧里封恒离开的身影。
他走得很缓,那双腿与常人无异,他恢复了行走的能力。
她闭上眼,这里是东朝皇宫,她该如何才能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战斗力不行了。
昨天作者吃了火锅小龙虾螃蟹,今天姨妈就来了,疼得一言难尽啊,我想睡了,今天太短就这样吧,这个月完结喔。
谢谢追文的你们~
第62章
薛盈这一躺根本没有睡意。
到夜里她才恢复了些体力, 殿里的宫女端来晚膳,小心翼翼来到床前请示:“主子, 皇上命奴婢等伺候您, 到时辰了,奴婢们服侍您用膳吧?”
一瞬间的安静后, 薛盈已经起身走到餐桌前。
几名宫女颇有些诧异,但没有问, 忙帮她摆膳。
薛盈明白自己眼下不能绝食, 她的确没有胃口,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是饥饿无力的, 为了时局, 她得养好体力。
菜入口中, 跟她平日里吃的周朝的菜肴没有差别。但薛盈很早就知道东朝的菜常以清淡或甜食为主, 不难想到这是封恒特意为她准备的。
薛盈用过膳问:“你们皇帝呢。”
宫女忙敛眉回:“回主子,皇上应该在处理政务。”
“我住在什么地方。”
“回主子,您在宫里呀。”
“什么宫, 离皇帝多远。”
宫女一一答复薛盈,她眼下就住在封恒的偏殿……
薛盈道:“我想出去走走。”
宫女云归有些为难:“主子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不如过两日再去,可以吗?”
“那让江媛来见我。”
“遵命, 主子稍等片刻。”
不多时宫人便带来了江媛。
眼前的江媛依旧是婢女服饰, 但她行动稍有不便,行礼时手背上都是青紫的伤痕。薛盈也不知为什么要见江媛,也许她还有些想不到的, 想问问清楚,以后不让自己再这么蠢笨吧。
但薛盈一直没有先开口。
江媛道:“主子召奴婢来此有何吩咐。”
“你还是奴婢。”
“这是自然,奴婢永远是您的奴婢。”
薛盈淡淡一笑:“我以为你是喜欢东朝的皇帝,才这般拿命帮他。”
“主子误会了,奴婢对皇上只有恩情,愿意誓死效忠,并无它念。”
“誓死效忠?”薛盈讽刺道,“你从前不也对我说过这般话。”
“从前奴婢对您说的,都是真的。”江媛抬头凝望薛盈,“是皇上命令奴婢对您誓死效忠,主子在寺庙郊外被薛淑所害,奴婢宁愿不要双腿也要保护您的护身符,只是因为记着皇上的交代,事事都要让您开心。恭亲王叛变,奴婢舍身护您周全,是因为皇上嘱咐奴婢,我的使命就是保护您。”
江媛继续道:“皇子诞生那日逢雨后七彩天虹,那是不详之兆。主子知道吗,奴婢是个粗人,并不懂那些道理。一切都是皇上提前告诫奴婢的,所有意外他都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不会发生的,他都交待着奴婢。他待您情深义重,一点都不比周朝皇帝差!”
“可我的丈夫只有一人。”
“主子,你想想,奴婢在您身边有伤害过您一分么。”江媛失笑,“哦,除了得知您怀着身孕那日。”
薛盈震住。
“奴婢会些医术,搀扶您时把到您的脉搏,得知您怀上身孕后想让您滑胎。那次是奴婢私自做主,皇上得知后命奴婢自罚。”
薛盈忆起来了,山林中那一日,她瞧见白湘与江媛时江媛额头青紫一片,白湘说是江媛自责,才跪地一直朝老天爷祈福。
此刻薛盈内心愤懑不已,可她望着江媛如今的遍体鳞伤,哪怕她现在要了江媛的性命她也出不去这样啊。
“皇上只派奴婢保护您,从来没有让奴婢伤害您。”江媛望着薛盈问,“难道主子心里就一点都不感动,皇上在您心里已没有一席之地了么。”
薛盈道:“你做尽卑劣之事,险些害了小五,还想指责我么——”
“不敢。”江媛跪地俯首,“是我害了皇子。您看到奴婢此刻的伤了吧,因为这一路奴婢给您喂了药,皇上得知后怕您身体受害,所以早已惩罚了奴婢,您还想如何罚,就一并罚了吧。”
薛盈许久才开口:“你对子成的情,也是假的。”
江媛脊背一颤,沉默后道:“是,都是假的。”
“为什么。”
“我一旦动情,你们更不会疑心我。”
薛盈失笑,她原来还没有一个婢女精明,今日所受的一切都是她几年前种下的因。
江媛已经退出了殿,外边已是深夜,薛盈想去殿门外看看,被宫人挡下。
“主子,请不要为难奴婢们,您需要什么跟奴婢说吧。”
殿外响起一道脚步声,封恒走进殿中,宫人忙朝他跪地请安。
薛盈站在寝殿里,封恒屏退了身后的随行宫人,他穿过珠帘走到她身前。
“饭菜合口吗。”
“我想出去走走。”
“好,我带你去。”
但是薛盈行走的范围只是这座皇帝寝宫。
华章宫里守卫森严,宫灯摇曳着拉长薛盈的影子,她垂眸沉思,恐怕她如今只能智取才有机会离开这里。
但是她该如何智取?
她的心思怎么比得了封恒深。
行到一处花园,薛盈不再往前,停在了□□中。
“盛俞如今怎么样了。”
“白日你已经问过了。”
薛盈袖中的手握成拳头,她问:“小五如今怎么样?”
“我不会伤害孩子,那是我护下的孩子,我会保他永远平安无事。”
薛盈松了口气:“他在皇宫还好好的,对吗。”
封恒颔首:“等擒下盛俞,我会派人接弘至跟你团聚。”
薛盈横眸,一双柔美的桃花眼里生出恨意:“你就这般想拆散我们一家三口。”
“盈盈,你在说此话的时候,可曾想过会伤我的心。”封恒苦笑,“老天捉弄,让我与你就差了那近在咫尺的距离,如果承启十二年我接走了你,你如今就是我的妻子。双十育儿女,三十做嫁衣。你从前想要的,我也许早已帮你实现。”
“难道你还不懂那些都过去了么!”薛盈深深无力,她握住封恒的手臂昂首望着他,“在我得知你为了我断掉双腿后,我其实一点都不恨你了。可是你不能将我带到这里,因为我已经嫁人了,我心里只有我的丈夫与孩儿!我求你醒醒吧,世间不如意事常有,你如今坐拥江山,比我好的有无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