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不想死了?”慕容安嘲讽地道,“这样也好,省了我的事。你想见到他,首要的一点就是活下去。虽然我保证过绝不杀你,可我并不敢保证,你的行为不会激怒我的手下。你若惹我不开心,下次有人要杀你的时候,我便不会阻止了。”
“卑鄙。”明珠怒道。
“我再提醒你一遍,要听话。否则我随时可能会将凌宗训的仇,报在你身上,在郡主羊脂白玉般的细嫩肌肤上,戳个百八十道刀枪剑戟留下的伤。你放心,绝不会死人,只会让你疼,让你流血,让你留下百八十个永久的记号。怎么,怕了?怕了就听话。”
慕容安站起身,穿上衣服,伸手将明珠从地上拽起来,“走吧,回客店去。”
明珠不作声,缓缓迈出了步子。
“这才对。”慕容安满意地笑,“提醒你一句,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心眼,在我面前,一切小伎俩都是枉然。你跑不过我,打不过我,若是逃跑,我必追回。捉回来,可就不似这般客气了。得罪我的人,没有好下场,我可不是在吓唬你。”
明珠脸色铁青,也不说话,默默地朝客店方向走去。
两人并未跑出多远,很快,便回到了最初的小客店。吴国公和夫人在小院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显然内心焦急万分。见到慕容安回来,吴国公一张褶皱的老脸总算舒展开来,立即拉着夫人,抢上前去,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地道:“少爷,您可算回来了。拙荆看守不力,放走了臭丫头,请少爷念在老奴一片赤胆忠诚的份上,饶了拙荆。老奴做牛做马,报答少爷的恩德。”
老妇人已经从丈夫口中知道了慕容安身份绝非等闲,且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此刻为了保命,便也不得不放下国公夫人的颜面,跪地求饶。
“叫我世子。”慕容安凛然道,“以后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无需避着这女人。”
吴国公睁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着眼看了明珠半晌,又看了慕容安半晌,呆呆地失去了反应。
“怎么,听不懂本世子的话?”慕容安冷冷地道。
“懂,懂。”吴国公还是有点懵。
“世子……”老妇人也是面色大变,她还是第一次明确知道了慕容安的身份。区区一个世子,还没继承王位呢,竟然敢在吴国公面前摆架子?邺国多少王爷都要看夫君的脸色行事呢!一个世子,有什么好神气的?老妇人心头大为不屑,然而借她个胆子也不敢公然跟自己夫君唱反调,她只得强自忍耐,准备待慕容安离开后,再和夫君讲明这个道理。
谁知吴国公脑筋一转,忽然恍然大悟一般,低头痛哭起来:“拙荆保护郡主不利,对郡主心存怨恨,踢了郡主一脚,冒犯了郡主。此乃大过,老臣不敢姑息,这就处罚拙荆,替郡主出气!”
“老爷,你疯了?”妇人拉下长脸,再也忍不下去了,“区区一个臭丫头,踢一脚怎么了?我还没抽她呢!”
一语未了,吴国公已然掏出了匕首,朝着她的心窝,狠狠刺去。
“你,你竟然……”妇人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心口汩汩地流出鲜血,“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为了她,竟、竟然……”
口中的话没说完,她便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眼睛始终没有闭上。
明珠也是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吴国公为何变脸比翻书还快。自己不是阶下囚吗?值得他为了自己杀妻?
“干得不错。”慕容安嘴角噙笑。
“老臣誓死效忠世子,永无二心。”吴国公跪地磕头。
“好。”慕容安点点头,不再多说,伸手推了推明珠,示意她进屋去。
明珠压下心头惊骇,不敢去看地上尸体,径自迈入了大门。慕容安跟在她身后,留下一个挺直的背影。
吴国公目送两人进了屋,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叹息一声,“对不住了,怪只怪你不懂得察言观色。”
慕容安冷血无情,虐杀美女毫不手软。自己府里一天死一个婢女,一个眼神不对,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可这个明珠郡主竟然敢公然逃跑,而且还能毫发无损地活着回来,这就证明慕容安心里并不想杀她,甚至不想伤害她。尽管慕容安的城府心计都不似年轻人,然而他的身体毕竟还年轻吧?总不可能一直拒绝女人。吴国公自问,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见过无数男男女女,那点微妙的心思,绝难逃过自己的眼睛。不管怎么说,能让慕容安做出反常的举动来,这个女人当然要留着,说不定自己以后还得巴结她呢,不妨先留条后路。况且杀了夫人,既能表明忠心,又除去了一个逃难路上的累赘。这个既不懂武功、又没眼色的蠢女人,留着她,迟早要重重得罪慕容安。
这样一想,吴国公心头释然。他又看了一眼尸体,叹息道:“你别怨我,到了卫国,我给你立个牌位,好好供起来。”
说完,便再也不去看她,大步流星地进了屋。
第54章 毒酒
小客店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几张桌椅, 木头已经有些发黑, 显然年头久远。
掌柜在这荒郊野外的小道上开店十几年, 生意一直不冷不热,乍然见到这么多人, 简直乐开了花, 多番叮嘱厨子, 一定要拿出全副本事,好酒好菜招呼着。
很快, 酒菜端上了桌。然而吴国府的死士们却是整整齐齐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热气腾腾的酒菜, 动也不动。掌柜的吓了一跳, 还以为自己招待不周,东瞅瞅、西看看, 一连问了四五个人, 却没一个人回答他的话, 吓得他以为这十几个壮汉都是哑巴。眼看着外头天色渐渐阴沉下来, 小店里益发显得阴森,莫非自己撞鬼了?哎呀,早知道真应该听吴瞎子的话, 把店搬走好了, 这地方太邪门,风水真不咋地。
掌柜缩在柜台后,哆哆嗦嗦地看着这十几个人像木头似的坐在椅子上, 忽地门外走进两个人来,一个是二十来岁的俊俏男子,一个是十七八的美丽姑娘,二人虽然穿着朴素,然而行动举止无不透着贵族气质,显然不是平常人。
“两位客官,小店被这几位爷包了……”
慕容安扫了他一眼,掌柜立刻噤若寒蝉,那眼神,阎王爷也不带这么吓人的。
吴国公左常随后进了门,见着这一幕,立刻呵斥道,“眼拙的东西!这是我家少爷和小姐,不是叫你留出雅间吗?桌椅擦好了吗?碗筷刷干净了吗?菜有没有多洗几遍?肉是精瘦的吧?可不许沾上一丁点肥膘。”
“是是是,都已经备好了,您放心。”掌柜弓着腰,满脸堆笑地站在楼梯口,笑容满面地道:“雅间在楼上,二位请。”
明珠本不想上去,然而慕容安的眼睛里仿佛无时无刻不含着冰一样,让她不敢提出拒绝的话。她又看了一眼坐在大厅里的十几个彪形大汉,浑若雕塑一般,心头不免打怵,想了想,还是乖乖地跟着掌柜上了楼梯。
吴国公看了一眼厅中众人,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少爷平安归来,没事了。你们该吃就吃吧,尽管放开量。”
“是!”十几个人齐声大吼,这才拿起桌上的碗筷,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明珠刚刚走进二楼雅间,冷不防被楼下震天的吼声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慕容安的眼中却是更加阴暗,没想到左常这种没什么节操的人,也能调教出如此令行禁止的手下,当真不可小觑了他。
雅间内,丰盛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虽没有山珍海味,却也算精致素雅。丫鬟见两人进来,连忙俯身,道了个万福。
明珠坐到椅子上,转头见那丫鬟还保持着万福的姿势,不敢起身。再一看慕容安,目无表情地坐到自己身旁的空位上,审视着满桌菜肴,连看都没有看那个丫鬟一眼。
明珠见她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心头好生不忍,“快起来吧。”
那丫鬟不敢接话,只拿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眸可怜兮兮地望着慕容安。
“耳朵聋了?”慕容安看都不看一眼。
“是。”丫鬟立即起身,走到两人身边,拿起茶壶,为二人斟茶倒水。
“倒酒。”慕容安冷冷地道。
“是。”丫鬟连忙放下茶壶,取过酒壶,为慕容安斟满。
“残暴。”明珠腹谤了一声,见丫鬟过来为自己倒酒,便按住她的手,笑道:“我不爱喝酒,茶水就行,我自己来。”
说着,便取过茶壶,朝自己杯中倒去。
“不不不,这是奴婢应当做的。”
丫鬟瞥了一眼慕容安,怕他恼怒,便连忙抢过明珠手中的茶壶。谁知她用力过大,手一抖,没拿稳,竟是将一个好端端的茶壶摔在了地上。
“少爷恕罪,少爷恕罪!”丫鬟立即跪下,眼中满是恐惧,流下眼泪。
“蠢货。”慕容安拿起一只筷子,本想一招结果了她,目光忽地瞥见明珠,便决定隐忍下来。
“她犯了什么错,至于这样冷言冷语的?茶水是我自己要倒的,与她无关。”明珠怒视着慕容安。
“蠢货,起来吧。要不是留着你还有用,早就死了八百次了。”慕容安饮了一口酒。
“是,多谢少爷不杀之恩,多谢少爷不杀之恩!”丫鬟不住地磕着头。
明珠冷哼一声。她最见不得这种端架子、作威作福的人,索性不去想。拿起筷子,准备吃饭。然而不知怎的,一颗心竟是想到了凌宗训身上,即便对着满桌佳肴也觉得难以下咽。
“吃啊。”慕容安冷眼旁观,冷冰冰地道:“不吃,怎么有力气逃跑?不跑,怎么见你的情郎?”
明珠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端起面前的饭碗,不客气地横扫了所有的盘子,夹了满满一碗菜,用力咀嚼起来。
慕容安扫了一眼她碗中的青菜,眼中流露出一丝嫌弃,“你们邺国女人就是太柔弱,吃个饭都不认真,怎么在这世上好好活下去?建议你多吃点肉,吃肉才有力气,万一逃跑失败,起码还有体力跑回来。”
“咳咳。”明珠差点呛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有病吧?都跑出去了,还跑回来干嘛?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脸!”
“这可由不得你。给你一句忠告,你若有本事让我在十二个时辰内找不到你,我便放弃找你。你若长了脑子,不妨想想办法怎么回来。”
明珠冷笑:“慕容公子痴人说梦的本事,还真是让人佩服。”
“我是为你好。”慕容安双眸微眯,“荒山野岭,野兽出没,我去找你才是救你一命,我若不找,便等于放任你死于野兽腹中。十二个时辰找不到人自然要放弃,找到了也是一具被野兽撕烂的尸体,留之何用?所以,你还是自己多想想办法吧。”
“那我也不会回来找你的,死于野兽之口和死于卫国有何分别?横竖都是死,总好过背井离乡。”说完,明珠低头继续吃饭。
慕容安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默道一声“愚蠢”,便端起了酒杯,浅浅地尝了一口,不禁眉头皱起,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婢女。
婢女紧张地垂下头,“少爷可是嫌酒凉了?奴婢这就拿去让店家热一热。”
“不必,让他上来见我。”慕容安的声音缓慢而冰冷。
“是。”婢女颤抖着走下楼。
“事多。一杯酒而已,有什么好发火的。荒郊野外哪里有什么好酒,将就一下得了。”明珠一边夹菜,一边挖苦他。
“你尝尝就知道了。”慕容安冷哼一声。
“我才不喝酒。”明珠置若罔闻。
“我让你喝,你就得喝。”慕容安的声音不容置疑。
明珠最讨厌喝酒,便假装没听见,继续闷头吃饭。
慕容安突然不由分说地抢过她手里的饭碗,狠狠地放在桌上。一手捏住明珠的脖子,一手抄起酒壶,强灌进她的嘴里。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自心底传来,明珠挣扎起来,几滴酒水溅出,顺着她的嘴角流到脖颈上。
“你最好别乱动,否则就让你把这一整壶都喝干净。”
慕容安的手上加了几分力气。明珠想挣扎,却觉得脖子上的手仿佛是个千斤巨石,生生将她压住了,无论她怎样去抓挠那只手,都没有丝毫松懈的迹象。
辛辣的液体流过咽喉,火辣辣,烧得慌。明珠只觉得脸上、喉中、肚里都像火烧一样,那种感觉实在不好受,呛得她眼泪直流。
眼见着壶里的酒水生生被明珠喝进了大半,慕容安唇角一勾,这才放开手。
明珠伏在桌上,咳了半天,抬眼,看见慕容安眼中竟有一丝满意的神色,不禁怒从心头起,一时间竟忘了恐惧,也不管面前这人是怎样一个恶魔,上去便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战场上发泄啊!和我们邺国打了这么多年仗,没赢过吧?是不是只能靠强灌女人喝酒,才能找到一点身为强者的可怜自尊?”
砰的一声,慕容安手中的酒杯碎成了几片。他脸色铁青,冰冷地盯着明珠。
明珠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二人对峙半晌,慕容安忽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举起手中的酒壶,将剩下的一小口酒一饮而尽。
明珠的脸上不免一阵发烧,“呸”了一声,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突然,楼下传来婢女的惊叫声,砰的一声,似有人倒地。
“你、你、你是不是……”吴国公声音震惊,后半句却没了声息。
楼下显然发生了什么反常的事情。明珠吓了一跳,紧张地盯着慕容安。
慕容安双唇紧闭,不言不语。明珠刚要发问,忽见他眼睛一闭,倒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喂!”明珠推了推他,对方却像个死人一样,毫无反应。
明珠伸手去探他的鼻下,丝毫感觉不到气息的进出。
就这么死了?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