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中,被师父寄以厚望的小徒弟苏木双腿盘起,一个劲儿往蕊蕊手里头塞他特地从香港带回来的进口巧克力。
这可是稀罕货,得去友谊商店拿侨汇券才能买。
林霏开肚子饿了,也不嫌弃巧克力被热化成浆糊状,一边撕开包装塑料,一边给苏木答疑解惑:“原子能气垫船?有气垫船,什么能的我不知道,客运货运都有。我穿过来上个月底中俄双子城才开通气垫船客货运输。”
见面前初中生少年满脸稀奇的模样,林霏开又好心地解释了一句:“俄罗斯就是解体后的苏联,没几年苏联就要解体……呜,你干嘛?”
苏木满脸惊恐地捂住她的嘴巴:“这话你可不能说,反动!”
林霏开恨恨地咬了口巧克力糊糊,大着舌头:“事实胜于雄辩,等到时候你看吧。”
话说苏联解体到底是哪一年来着?
请原谅她这个已经读到大三的体育特长生学渣,中学世界史全还给年轻貌美的历史老师了。
苏木看她吃巧克力的样子,咽了下口水。
明明在香港每天吃到肚子撑,可一踏上江州土地,知道糖果依然挺稀罕之后,他仍然忍不住犯馋。
为了避免当场流口水丢脸,苏木赶紧继续问下去:“那三十年后有能戴在手上的手表电视吗?”
“要那玩意儿干嘛?手机,哦,你不是刚去过香港么,那应该看过大哥大。就是那东西,以后发展进化了,可以打电话看电视,还可以打游戏。对了,用它还能付账,直接电子支付。我们出门都不带现金的。”
苏木激动起来:“那有机器人吗?会下围棋能打败人类的机器人。”
“当然有,少年,你不用这么高兴。”林霏开面色沉重。
她们寝室有一姑娘是柯洁的粉丝,拉着她们看人机大战。
柯洁被阿法狗按在地上摩擦□□的时候,就连看不懂围棋的她们也跟着掉下眼泪。
苏木自然无法理解林霏开难言的暗伤,依然兴致勃勃:“那写话机呢,能把人说的话自动记录下来变成文字。”
“不就是语音码字么,多了去。”林霏开突然间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八十年代智慧多,连初中生都这么牛掰了?
她伸手拽过苏木手中的连环画,勃然大怒:“《小灵通漫游世界》?合着你以为我照着这本书吹牛啊。”
可怜苏木求生欲爆棚,立马否认:“没,你不是说你从三十年后穿来的么,那肯定知道以后的事。对了,三十年后,我师父怎么样?”
“挺好的啊,可威风了,多少人求他看风水。”
本来林霏开也能不考研的,干爷爷说可以把她安排到一家事业单位去。不过她妈没同意,担心对干爷爷影响不好。
苏木来了精神:“那我呢?三十年后我在干什么?”
林霏开愣了下,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你。”
别说三十年后,从她记事起,干爷爷身边就没苏木这个人。她妈林蕊也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苏木。
满脸期待的少年顿时涨红了脸:“不可能,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没理由三十年后你就不记得我这个人了。”
“不是我,跟你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是我妈。”林霏开摊手,“从现在到我记事起还有十几年功夫,谁知道你是什么时候从我妈身边消失的。”
苏木气愤难当,觉得自己白带巧克力给林蕊吃了。
他在路上馋的要死都忍住了,结果三十年后林蕊根本就忘了他这个朋友。
实在太不够意思了!
林霏开高兴起来:“那你相信我是穿越来的了吧。”
苏木哭丧着脸,勉为其难地点头:“当然相信,我们修行之人到了一定境界是能横贯古今的。我大师伯还跟张三丰下过棋呢。”
林霏开喜出望外:“那你大师伯是不是比我干爷爷还厉害?”
“那当然,香港的好多大富豪求着拜在他门下。只要得他见一面,他们都开心死了。”
林霏开立刻打感情牌:“你给我牵牵线呗,只要我成功穿回头。我是没钱,不过我干爸挺有钱的,肯定会重谢他。反正他横贯古今,三十年对他来说也没意义。”
苏木露出为难的神色:“晚了一步,我大师伯上个礼拜死了。”
不然他师父才不会带着他又灰溜溜回江州呢。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晒太阳发呆,有什么不好的。
可惜大师伯的徒弟们分家产闹得太厉害,都动枪了。
师父说天降横财必有难,还是安贫乐道为妙。
苏木十分怀疑他师父是争不过那些人面广路子野的师侄们。
林霏开目瞪口呆,失声惊叫:“不是横贯古今吗?他怎么会死?”
说好的活神仙呢?呸!骗人的玩意儿。
苏木赶紧拉自己的小伙伴:“你别乱说,大师伯还是很神通的,有大能。就是大概你跟他没缘分。”
林霏开哀嚎一声,瘫在床上各种打滚。
神通广大的大师伯也死了,那她到底要怎样才能穿回2018年。
郑云没憋住,一撩帘子又走进去。
还横贯古今的大师伯,再叫他们瞎扯下去,蕊蕊就该变成她自己的孙女儿了!
郑云一把拉起在床上装死的小女儿,催促外屋的何半仙:“老何你别干看着了,赶紧给这丫头扎针。我看她是痰迷心窍,扎清楚她为止。”
林霏开吓得赶紧往旁边躲。她没疯,她说的是事实。
“大姨,救命,我没疯,你不是上的医学院吗?还分不出来真疯假疯,你不能这样,你这叫庸医,草菅人命!”
林鑫在边上冷眼旁观:“我还没开学,咱妈是正儿八经的老医生。”
要她作妖!失心疯是病,得治!
母女俩拉扯间,原本放在床头桌上的书包掉到了地上。
成绩报告单摊开,上面祖国江山一片红。
林霏开瞠目结舌,她亲妈果然她亲妈,从下到大的学渣。
她初二时成绩烂归烂,还没像她妈这样,居然没有一门是及格的。起码她体育成绩能傲视全班。
郑云勃然大怒,前头是谁撒谎说期末成绩报告单得开学才发。
她就奇怪,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就走火入魔了。
原来是期末考试不及格又碰上她姐考上大学,她不甘心大人们都夸她姐,作妖想引起大家关注呢。
鸡毛掸子在哪儿?郑云一把捞起鸡毛掸,狠狠地一下子抽到小女儿的背上,她叫这死丫头没事瞎折腾!
林霏开猝不及防,背上挨了重重的一下,疼得她“嗷”的一声,一蹦三尺高,背上立刻肿起道青红的印子。
她哪儿知道她妈会藏成绩单啊。
相形之下她简直太老实了,每次考试不管烂成什么样儿,她都乖乖找她妈签字。
穿到三十年前她也没变质,就连外婆拿鸡毛掸子打人,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承受着。
郑云也叫自己的重手给吓坏了,连忙丢下鸡毛掸子上前查看,忍不住埋怨小女儿:“你怎么不躲着点儿。”
平常哪次她抓鸡毛掸子,蕊蕊不嚎的整栋楼都知道,两条小短腿平常懒得很,唯独那时候跑得比野地里头的兔子还快。
林霏开没憋住,眼泪“哗哗”往下淌,她怎么知道她外婆还体罚啊。
说好的知识分子五好家庭呢?
郑云又气又心疼,赶紧给女儿去找药膏抹上:“那你好端端折腾个什么劲儿?”
林霏开委屈到了极点,嚎啕大哭:“我穿过来了占了我妈的身体,我没事了,我妈怎么办啊?”
她这样的叫夺舍。
一个萝卜一个坑,她妈的魂魄被挤出去了,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
第3章 月亮惹的祸
林霏开哭得声嘶力竭,等到好容易缓过来时,屋子里头只剩下她干爷爷何半仙。
林鑫拉着她妈出房门去。
慈母多败儿,不能心软。这一趟不一把头治好了她妹妹,以后小丫头还有的闹腾。
林霏开一边抹眼泪一边气急败坏,深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干爷爷就是个大叛徒!
她抽噎着控诉:“反正干爷爷你也是忽悠人的,对不?你也不相信我是你干女儿林蕊的女儿。”
这话拗口又别扭,何半仙却连连点头,一派庄严肃穆的模样。
他信,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千里迢迢急着从香港赶回来了。
林霏开一脸懵,不是因为他师兄死了,在香港没人能供他打秋风了么?
何半仙暗恨自己的徒弟立场不坚定。吃里扒外的东西,什么话都跟他小师姐兜底。
这倒霉孩子明明是他捡回来的,也不知道随了谁。
何半仙捋捋并不存在的胡子,拿出看家吃饭的家伙罗盘,满脸严肃:“我前两天就觉得星象不对,再掐指一算,不好,有情况,赶紧买票回来了。再到楼前面,果不其然。”
林霏开没好意思再跟干爷爷继续掰扯他真正的归因,只问重点:“什么不对?”
何半仙满脸得道高人的模样:“星象,文曲星旁边的光不对。我问你,你那个时代发生了什么奇怪的星象?”
林霏开努力回想了半天:“星星没印象,倒是月亮,2018年初有最大满月,然后有两次月全食。”
“对了!”何半仙直接越过文曲星,一拍罗盘,“今年也是又是旱灾又是水灾的,问题同样出在月亮上,所以你才穿越了。”
月有阴晴圆缺,月亮神秘莫测。前世今生,全都系在月亮上。
林霏开越听越糊涂,她记得2018年最后一次月全食是夏天的事,可她是2018年11月份穿越的啊。
都入了冬,是不是晚了点儿,中间还隔了个秋天呢。
何半仙一指窗外烈日炎炎:“那你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林霏开听着树上知了时刻游走在破音边缘的鸣叫,老实作答:“夏天。”
“那不就对了么。”何半仙拨弄着手上的罗盘,“所以你从三十年后的冬天穿到了现在的夏天。”
不明觉厉,林霏开眨巴两下眼睛,决定放弃理解高深的玄学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