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接近尾声,我的十八岁生辰到了,如花似玉的十八岁,如梦如幻的十八岁,可悲可叹的十八岁,可怜可恨的十八岁。
宫中的赏赐送进了王府,竟然是文房四宝,难道父皇和母后希望我多读书习字?我拿起那支笔,才发现这不是支普通狼毫,用紫檀做的暗红色笔管上竟然雕刻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女子,连发丝都丝丝分明,仔细看这女子不正是我吗,我暗暗称奇,能雕刻得如此相像实属不易。除了我的雕像外,笔管另一侧还雕刻着云锦龙纹,雕刻处皆用黄金镶嵌,这巧夺天工的手艺着实令我惊叹,也很感恩父皇和母妃的对我所花的心思,可是父皇,为何不赐一道旨意准我进宫?
除了文房四宝,寿礼中还有一对鸳鸯枕,绣娘手艺了得,竟然将雄鸳鸯的炽烈爱意和雌鸳鸯的羞涩深情都绣了出来,莫非是父皇和母后祝福我和温承昀夫妻恩爱?我忍不住笑了,笑的心酸笑的无奈,父皇母妃,你们知不知道温承昀连我的生辰都不肯回来王府,你们竟然还期望着他能和我夫妻恩爱?
“参见王妃”
我回头,竟然是江风眠,仍是一袭白衣玉树临风,还是让人如沐春风般的风度翩翩。已经近四个月没有见到他了,他怎么来了?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江风眠又说“王爷吩咐我来的,今日是王妃芳辰,他公务繁忙无法回来,所以差了我来给王妃祝寿”
“他哪里是公务繁忙抽不出身,是瑾娘不让他回来吧”我竟然笑了,佩服自己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还笑的出来。
“这。。。王爷真的是忙于公务”
“你不用替他解释,反正我也不在乎,他爱呆在哪儿就呆在哪儿,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江风眠陪我到后园散步,我已经许久没来,忽然间芳香满怀眼前一片炫目的色彩,原来是菊花开了,粉红的,金黄的,雪白的,绿色的、紫色的,一团团一簇簇,绚丽得像堆锦刺绣。
“我怎么不记得这后园种了菊花?”
一个婢女回答我“回禀王妃,是王爷那日临走前吩咐的,您许久没来后园了,所以不知道”
“王妃,王爷对您还是很用心的”江风眠看着我说
“今日是我的生辰,不想说让我扫兴的事情,所以不要再提他。江公子,这菊花开的如此婀娜多姿,可否做首诗来听听”
江风眠略略沉吟,开口作诗“庭菊花开玉露浓,冷月如霜隐鸣蛩,何期良夜得相逢?背帐凤摇红蜡滴,忧思无梦衾寒重,眠来枕上怯晨钟。”
江风眠这首诗像在说我的心思一般,他看得出来我在思念温承昀,我在等他回来,府里的那些丫鬟侍从也都看得出我的心思吧,唯独温承昀看不出来,或者说他知道,可是他不在乎,他不在乎我等了他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那一个个孤枕难眠的夜晚,我看着红烛燃烬像是泣血一般,我听着窗外草虫的鸣叫如泣如诉一般。
一阵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寒颤,轻咳了几声,阿粟看到,连忙给我披上了风衣
“这里风大,王妃,还是回去吧,免得着凉”
庆元殿内,我的寿宴还是按惯例开席,可惜没有高朋满座没有宾客盈门没有欢声笑语,管家带着下人们向我跪拜祝寿,我面无表情得看着他们,他们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一般,不,他们是只服从温承昀命令的木头人,对我虽然毕恭毕敬但并无半分感情。
阿粟拿出一包金瓜子,洒向他们,这是我的赏赐,我看着他们闹哄哄得去捡去抢去争,对他们心生出一些怜悯,她们卑躬屈膝不过是为了赚得一些钱财,我折磨着自己不过是心里对温承昀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是可怜人罢了。
“王妃,为了庆祝您的十八岁芳辰,特意准备了焰火,您可移步殿外观赏”管家一副讨好相
“江公子,阿粟,一起出来看看吧”
一蓬蓬的烟花伴随着刺耳的□□迸发声窜入漆黑的苍穹,在墨色的夜幕中接连绽放,各式各样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火树银花流光溢彩,这一簇簇烟花像是拼尽了生命来争妍斗艳一般,将整个天空映射的忽明忽暗光怪陆离,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王府的每个人脸上都绽放着如同烟花般灿烂的笑容,他们拍着手笑着闹着赞叹着,阿粟看着这焰火也是一脸的欣喜,我看着阿粟弯弯的眼睛里倒映着焰火,瞳孔里五光十色,难得阿粟能这么开心。原来我的生日能给这么多人带来快乐,足够了,我不快乐又有什么关系。
我一个人悄悄回到殿中,独自饮酒,我酒量并不算好,平时也极少饮酒,可是今天我想畅快得醉一场,我已经清醒得太久,心已久病成伤,为何不能任性得醉一回。
一杯接着一杯,不知道喝了多少,我终于醉眼迷离到看什么都是模糊的一片,我撑着脑袋看着殿外,看到一个人走进来,越走越近,温承昀,是你吗?你回来了?我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今天是我的生辰,所以你还是回来陪我了,是不是?
终于他走到了我的身边,“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我抱住他,轻声呢喃“温承昀,你不要走,我一个人睡不着”
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日已三竿,我只觉得头还是晕的疼的,口干舌燥嗓子火辣辣的,阿粟端了水给我,我一饮而尽后方才觉得好些。
昨晚发生了什么,我记起来我喝醉了,温承昀呢,昨天明明看到他了,我问阿粟“温承昀呢”
阿粟摇头,打了个手势告诉我他没有回来,我心里一惊,那昨天我抱住的那个人是谁?想来想去,只可能是江风眠了。
正当我懊恼不已的时候,婢女进来说江风眠在外等候,我拍了一下脑袋,怕什么来什么,可是如果不见不是说明自己心虚?
我起床梳洗了一番,然后请江风眠进来
“江公子,难道昨晚留宿在王府吗?”
“没有,昨晚看您喝了醒酒汤歇下后我就离去了,今天又过来的”
“来做什么”
“昨晚看王妃醉酒严重,不免担心,所以。。。”
“我很好,江公子不必挂怀,还有之前我想学琴棋书画也是一时兴起,现在新鲜劲已过,我也厌倦了,江公子以后不必再来,请回吧”
听了我的这番话,江风眠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痛楚
“那好,既然王妃身体也无碍,我这就告辞了”
江风眠离去后,我深深呼了一口气,也许江风眠看我可怜心生了同情,也许我对他亦有伤心之下的意乱情迷,但我和江风眠之间绝无可能,昨天已经是我失礼在先,我必须快刀斩乱麻。
“阿粟,好久没听戏了,传一台戏吧,我想听长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