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皇后如今所居的寝殿内,姝菡有一瞬的惊讶,当初雍容端庄的皇后,如今已经瘦得脱了人形,再难找出往日的一丝端庄风仪。
“皇后娘娘,我带歆瑷来看你了。”
皇后先头见了大阿哥哭过一场,这会儿正靠在架子床的木槅上闭目养神。
听见声音,她倏地睁开眼,又半眯起来,似乎在努力辨认来的是什么人。
“海佳氏,你终于来了。”
听见这话,姝菡心里了然。
“原本我还在想,皇后娘娘为何突然要宣见大格格,可是方才您问都不问一句大格格的事……看来,您真正想见的人,是我。”
皇后不禁冷笑出声。“不错,我若直接和旁人说要见你,必定遭到千般阻挠,与其等着被拒绝被疑心,不如兵行险着。”
姝菡听皇后如此不加掩饰,脸色有些冷下来。“皇后娘娘因何想要见我?”
“自是为了那件旧事。”
“呵,那件事,拜皇后您所赐,我在坤宁宫早产,险些一尸两命,我念在大格格面上,本不欲在今日提及,想不到你却反倒提起……是觉得时日无多,想要清算了吗?”
皇后本欲发火,却生生忍住。“那一日,我动了歹心不假,但真正害你早产的,另有其人。”
姝菡心里一动,想到巧儿尸身的蹊跷,和那件染血貂绒大氅的悖论,终是沉下心思听她说完。
“那件沾了污秽的大氅,确实是我让宫女聂儿给你披上的,巧儿被杖毙,也确是我下的命令。但巧儿的尸首被移到你必经归途,却并不是我的意思,所以说,另有凶手在幕后隐藏,且算计了你我二人。”
皇后所言,姝菡此前早有怀疑,但她却不急着追问。“皇后娘娘,你今日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皇后面露不甘,“你也瞧见了,我快要死了,说不定都看不见明天一早的太阳。我既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总要说出来,心里才痛快,总不能到了下面,还做个冤死鬼。”
“那你来说说看,据你看来,害我早产的幕后的真凶到底是何人?”
皇后却挂上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可能我说出来,你未必会相信,你只好好想想,这宫里,谁最希望我们出事?”
姝菡配合着她往下继续,“那会是谁呢?”
“是这后宫里,最贪恋权势的女人,她见我荣登后位,迟早要执掌后宫大权,便有意设计害我,至于你,大概也是看出皇上对你的偏爱,深恐你不日又是一个齐妃,在后宫里一家独大。”
“听皇后娘娘所言,莫不是在影射太后娘娘吧?”
“算你聪明。不对,你竟然一点不惊讶?难道你原来一早就知道?呵,呵呵,你那么狡猾,定然早就知道了,枉我在此间想了那么久才想清楚,看来只有我,才是被她玩弄于股掌间的棋子。”
姝菡看皇后神情恍惚,适时打断了她:“既然皇后已经了悟,可否告知我,那一日,坤宁宫中,可有什么可疑之人?”
“可疑之人?”
“可自由出入坤宁宫门,又不会被人注意的人,又或者和皇后娘娘有积怨之人,更是重中之重。”
皇后努力回想,眼睛突地亮起来:“映儿……原来是她。”
姝菡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再多问。怀里的大格格却忽然发出了微弱的哭声。
姝菡看向皇后,到底替歆瑷不值。
“虽然你和大格格没有半分母女情分,但你终归是她的生身额娘,我今日带她来,不是为了你的私心,只是为了日后,让她成人那日不至留有遗憾,你的光景不多,可大格格的未来还长,希望你明白,我会待她很好,即便你我是天生的敌手。”
皇后闻言将眼一闭,“你有心思想这些,不如想想你自己的处境,太后既然对你起过杀心,一次不成还会有第二次,以我多年对她的了解,她是不会放过你的。”
姝菡摇头:“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一心只有大阿哥,看来,我这趟是来错了。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皇后被揭破心思,来不及恼羞成怒,就见姝菡抱着大格格离开,心下有些怆然。
姝菡从方才皇后影射太后时就已经明白,皇后在临死前,和她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或许真有几分怀恨的心思在里面,但更多的,却是算计。
皇后到了死,还是在替大阿哥铺路,算计着让后宫里如今声势最高的两个人内耗,只要姝菡陷入和太后的争斗中,最后总要闹到你死我活鱼死网破的境地。
对皇后而言,太后也好,姝菡也好,都是她含恨而终的心结,无论哪一方败落,她都可以含笑九泉。
要是闹得个两败俱伤更好,最好再搭上入宫不久的容妃,如此才是个皆大欢喜,畅快淋漓。
姝菡抱紧大格格,在心里冷笑一声,皇帝的诏书说的不假,皇后她,真的是疯魔了。
002
紫禁城的丧钟时隔一年再次敲响。
皇后薨逝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南地,举国撤红挂白。
姝菡原本等着太后借由皇后之死来做文章,过去数日,却始终未见她出手。
没有栽赃,没有斥责,甚至还在末了让她多费心操持皇后的丧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