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众多厉鬼趁着此时冲破冥王设置的结界,涌入阳间。
夜幕降临,浓稠黑气笼罩在望平街徐司令府上空,皎洁的明月被黑气包裹,不透半丝月光。
庭院中,苏湛手握六寸桃木剑,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念着招阴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黑狗血的血腥味。
一阵阴风吹过,风声呜咽。院中樟树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如百鬼夜行,如诉如泣。
苏湛猛然睁眼就见一团黑色怨气向他逼近,他手掌一翻,金色的灵气随着脉搏会聚于掌心。
透过微弱的金光,见到一个恶灵,他面色惨白,一双浑浊的眼睛却是圆圆睁大,如同死鱼,嘴里流着浓稠的黑色液体,牙齿相碰,吱吱作响。
苏湛倒吸一口凉气,这恶灵浑身散发着极重的怨气,想必死时心中全是怨愤。
他受徐司令的之托,来他府上除邪祟。徐司令久经沙场,身上血腥味重,才会招惹此等心中怨怼的恶灵。
霎时,恶灵白色眼珠一翻,发现坐在地上的苏湛,猛然向他冲去。
苏湛随即掏出缚灵符,甩出一道金光,黄符相互交织,无形中变成一张巨网,将恶灵团团围住。
恶灵见环绕在身侧的黄色符咒,却还是一头撞上去,摔落在地,又爬起来,继续冲撞。
“看来不过是个几年修为的恶灵。”他的声音低沉又悬浮,却又似山间清泉,清澈明朗。
他翻手结印,掌心的金光会聚在桃木剑上,嘴里念着咒语,加固了缚灵符网的灵气。
那恶灵猛然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身上燃烧的黑色怨气骤涨,发现缚灵符网的破绽,用力相撞,冲破而出。
可苏湛却是丝毫不动,咬破手指,血抹桃木剑,甩手飞出,刺破长空,一剑插入恶灵胸口。
恶灵应声倒地,黑色的液体喷涌而出,全身颤抖发出阵阵抽噎。
忽而苏湛身下俨然出现一道金光六角阵,他修长的食指在地上轻轻一点,霎时捆灵阵显露在恶灵身下。
恶灵摔落在地,动弹不得。
这时,苏湛才缓缓起身,上前,握住插入恶灵胸口的桃木剑,猛然一捅,穿过恶灵,霎时灰飞烟灭。
他低头见自己的青色大褂,散发着恶臭味,轻轻的叹气:“前两天刚做的新衣裳,就这样没了。花了两三块银元呢,也不知道这股味道还能不能洗掉?”
微风吹过,黑云散去,月光皎洁。
苏湛走进内堂,换上了自己带的另外一身半旧不新的素色长衫。
由于徐司令依然被恶灵吓到昏迷,所以只有管家在内堂等他,见他进来,就上前问道:“苏先生,邪祟……”
“已无碍。”苏湛颔首,
随后就令人端来一碗,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纸,咬破手指,滴了几滴血落在符纸上,掌心生出冷火,符纸自燃,将纸灰放入碗,以水化之。
“将这碗水喂徐司令喝下,一口不剩。”
苏湛将碗放在一旁,见管家一脸嫌弃,怕他们不给钱也就讪讪而笑:“此乃服灵水,虽说有些灰烬,但喝起来甜的。”
由于许多人都不愿意喝这个服灵水,苏湛只好想了一个办法,用糖水糊成符咒,这样灵气不会消散,还会带一些甜味。
他收下管家给的几百银元,见西洋钟显示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也就说道:“不知,等会可否让徐司令的车送我回去。”
“好说。”
管家微微点头,既然刚刚徐司令喝下水,已经清醒,也就没有理由扣下苏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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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湛家在清创路尽头,夜已深,这整条街道都显得冷冷清清的,路边小贩收摊,两旁店铺关门,一阵微风吹起的也只是一些零散的纸钱。
车停在了一小巷口,苏湛下车,特别客气的给了司机一块银元当做小费,随后就向小巷里走出。
小巷常年不见光,地面有些潮湿。
他在远处就见到自己的小平房里灯火通明,顿时庆幸自己买了巧克力,要不然被放鸽子的周简之一定会恨他。
周简之是桐城的周二爷,因为拥有至阳精血,极易招惹邪祟。
几年前因为被苏湛救了性命,也就死活赖在他的身边,说是报恩,其实是靠苏湛驱魔师的身份,保自己遇不到恶灵。
结果一赖就是四年,周简之也跟着他收了不少的邪祟,他俩也算是过命的兄弟了。
他从花坛里掏出钥匙,抬脚迈了进来,见黑色西装革履的周简之坐在沙发,眼神犀利,也就带着笑意:“等我多久了?”
话音未落,霎时就见一个红影虚魂从他飞来,越来越近,一份柔软封出了他的唇,也封住了他全身的筋脉。
他诧异,突如其来的亲吻让他始料未及。
他清楚的感觉到微冷的舌滑入他的口中,顿时舌尖一阵刺痛,血腥味充满口腔。
眼前的红魂坠落,身上的禁锢解除,他伸手将其揽入怀中,这才看清原来这是一名女子。
浑身散发着寒气,面色苍白,就连小嘴都毫无血色,样貌也确实清秀。
就是头发凌乱,珠钗落了一地,身上红衣像是霞帔,但也破烂不堪。一双修长白皙的腿暴露在空气里。
苏湛面色一红,拿起挂在一旁的衣服,盖住女子的身子。
“这是什么情况?”
苏湛抱着女子,见她昏迷不醒,心中怨愤无处可使,可就只好抬头瞪着不远处已经躲在沙发后面的周简之。
周简之从沙发后面探出头来,也是一脸惊慌失措,连忙将手里的勾玉丢给他。
“我什么都不知道,这玉是我刚才在裕华楼买的,刚刚我就是不小心刮到了手,血滴了上去,然后就看见她飞了过去……”
说到这,周简之脸上浮起了不怀好意的笑意:“我偷偷的问一句,被强吻是什么感觉?”
苏湛睨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巧克力丢给他,捡起地上的玉。
那是一枚勾玉,一块银元大小,通体透亮,玉质细腻,最主要的是上面写着弥生国的文字。
像是“塑灵”二字。
传说中弥生国的塑灵之法,以至阳精血为引,可令怨灵脱离轮回,修成器灵,从而起死回生。
苏湛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紧闭的双目,面色苍白,轻轻的探了探她的鼻息。
果真没有。
她竟是两千年前,受弥生国塑灵之法的修得器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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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点时分,这女子醒了。
周简之含着巧克力,盘着腿坐在床边一角,死蹬着缩在一边的红魂女子:“说,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是不是对我的美色有所企图?”
女子从臂弯里探出头,她一觉醒来,看见眼前的两个男人,担心又害怕,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紧紧的抱着自己。
她那漆黑如墨的眼眸凝视眼前的人,他年纪不大,长相俊朗,桃花眼,笑起来还有酒窝,是挺好看的。
周简之见这姑娘傻愣愣的,便又大声问道:“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女子顿时陷入沉思,她是谁?
“不知道。”声音糯糯的,很小声,就如千年冰山上的雪莲,通透,洁白。
周简之见姑娘声音好听,眼前一亮,便立马柔声细语的问:“那你知道这是那儿吗?”
苏湛见他这般,都不禁翻了个白眼。
周简之虽说是周二爷,但是只要一没有外人,那就变成了周富贵儿。
女子年岁不大,十七八岁的模样,她心里有些害怕,默默的收紧双臂,轻轻的应道:“不……知道。”
“那你能知道点啥?”周简之急了,抬手想打人。
苏湛见状,立马发声制止:“咳,如果没错的话,这姑娘可不是人,她是怨灵,有着两千年修为的器灵。”
自古怨灵,虚无缥缈,行踪不定。眼前的女子刚刚在昏迷时,全身弥漫着金色的灵气和黑色的怨气,是器灵无疑。
但有一点不解,为何他和周简之能看见,他甚至还能触碰到她。
闻言的周简之秒怂,从床上跳起,习惯性的躲到苏湛身后:“你怎么不早说,这丫头记不记仇的,会突然要我命吗?”
“什么是……怨灵?”
这是女子小心翼翼的爬到床边,一双如墨的眼眸凝视着周简之,在灯光下,像是敛着缱绻温柔。
一脸的稚气,让人心生怜悯。
周简之探出脑袋,脱口而出:“就是鬼啊,人死后心有执念,不愿入轮回就会变成怨灵。”
“我……死了?”姑娘有些落寞,眼里的光都暗淡了。
她怎么可能会死?
她低头见一袭红衣,手里还攥着刚刚掉落的珠钗,她记得她是要去见一个人,后来就陷入了无穷的黑境中。
不知年岁,不知光明。
最可怕的是,她竟然没有半分心痛的感觉。像是在那漫漫长夜中,早已忘却了自己,变得麻木。
可是她也什么会死呢?
心里的绝望如同奔流,冲破了她所有坚强的决堤。
苏湛见女子身上渐渐漫出如墨的怨气,断定她是怨灵无疑了。
他手心一翻,变出缚灵符戒备起来:“那姑娘你是不知道自己已经离世了吗?”
女子抬眸,苏湛穿着半新不旧的素色长衫,他讲话的声音悬浮而低沉,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习惯性抚摸左手腕上的一串小叶紫檀的念佛珠。
面冠如玉,有种熟悉又遥远的感觉。
她身上的怨气渐渐收敛,漆黑色的眼瞳泛起了涟漪:“不知道,我就知道自己一直待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等我醒来就看见你们了。”
周简之微微挑眉:“合着她是梦游夺走了你的初吻。”
苏湛怒蹬着他:“我真想让你也变成怨灵。”
他本就一直在气这件事情,但是见女子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就只好硬生生的咬碎牙齿自己咽下去。
霎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苏湛见女子由于敲门声,又躲回了角落里,像极了一个胆小的小姑娘。
“去开门。”周简之转身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苏湛整理一下仪容仪表,开门却见一个穿警服的陌生男子。
“你好,苏先生,我是陆铭,桐城巡捕房新上任的队长。”陆铭敬礼,一身正气。
“你好陆队,只是不知陆队深夜来我苏某这,是家中有邪祟吗?”苏湛刚刚才收复一个,现在不太想动了。
陆铭:“不是,我们是来抓嫌疑人周简之的。”
苏湛蹙眉:“简之这几日并没有惹事生非。”
“那请问七月十二日晚上,周简之人身在何处?”陆铭立正言辞的说完,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招阴驱魔的苏湛,还是有些许可怕的。
“那日他在丽华春。”苏湛说。
陆铭连忙道:“这就对了,十二日晚,丽华春歌女覃塘儿便失踪,今日在城郊寻到尸体,还请苏先生能行个方便,让周先生跟我们回巡捕房。”
苏湛有所迟疑,但还是微微侧身,放他们进来。
“苏湛,我没杀人啊,苏湛……”周简之拉着苏湛,鬼哭狼嚎。
苏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生向劝:“我知道,你先跟他们过去,交代清楚了,他们自会放你。”
陆铭的下手拖走哭爹喊娘的周简之,苏湛有些不放心,可刚踏出房门一步,就又被陆铭拦下。
“苏先生,你虽说是桐城有名的驱魔师,但这是凶杀案,与邪祟无关,所以还请你避嫌为好。”
苏湛缓缓的叹气:“我又不是亲属,何来避嫌的说法。”
陆铭戴上警帽,郑重其事的说了句:“还是避嫌的好,毕竟这不是驱魔师的事情。”
见陆队离去的身影,想着周简之家财万贯不会出事,也就松一口气。
转身见女子一脸懵,便上前为她倒了一杯水,蹲下与她平视,声音如同夏日里清晨的微风,带着凉意,却又特别温柔。
“吓着你了吧,你也没处去,今晚就留在这里吧,床或沙发随你挑,我待会儿出门,明天再回来。”
女子轻轻接过水杯,她不知冷暖,但还是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愣愣的说了一声:“谢谢。”
不久,苏湛便听见车离开的声音,可是一开门却见两个警探。
“还请苏先生今晚不要出门。”他们异口同声。
苏湛轻轻叹了一口气,扫了一眼外面,却发现长巷尽头有一黑影,是个生人却带着怨灵气,想着应该是祭灵司,来寻红衣女子的。
自古祭灵司就是忘川摆渡人,能感应到世间怨气,会送怨灵去忘川冥界。
“看来床或沙发你不能顺便挑了,你睡床吧。等过几日消停了,我再找找如何安置你的办法。”他说。
弥生国的塑灵之法,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姑娘能知道多少?为何祭灵司能不来渡她?
女子刚躺下就见屋内霎时一片漆黑,“怎么突然天黑了?”
苏湛听言,便又立马开了灯,见女子面露惊恐,想着两千年前的女子应该没见过,也就指着灯说:“方才是关灯了,灯。”
女子见那亮亮的圆球,很是稀奇,便走到他身边,想摸拉线,但是却碰不着。
苏湛见她一脸落寞,也明白怨灵碰不得没有灵气的东西,便握着她冰凉的手去碰。
一拉一松,一亮一黑。
苏湛见她把嘴一抿,笑起来如桃花开了一样。
第一次觉得怨灵,有点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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