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洵喊了他两遍见他没反应,拿胳膊肘捅了捅他:“怎么样老苏?要不要跟我干一票大的?”
堂堂刑侦队队长,话语间尽是豪迈的流氓气概。这话透着股要不要跟我去抢个银行?或者是一起去绑个票的错觉,如果换成别人,早就惊的目瞪口呆了。
出乎意料的,一向沉着稳重的苏源邑居然回头朝他说了句:“好。”那嘴角的笑意不明,眼里的风暴已成形。
一场未知的腥风血雨,飘荡在警局上空。
翁达晞无法得知另一头的窥探,他还在努力思索着对策,如何能在重重警卫下快速脱身。凭他一个人正面刚,死太快。暴露身份,不体面。
正在天人交战的时候,门被再次推了开来。
江洵示意小警员先出去。和初次碰面时不同,他满脸讪笑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苏源邑。
翁达晞只看到表情怪异的江洵,看不清他身后的人,被他的高海拔挡住了头,看不清后面人的脸。只依稀能看出是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不过他也没兴趣知道那是谁。
他脸朝里侧了侧,给了俩人一个后脑勺。
江洵见这人模样,就知道对方生气了。他态度难得软和了下来,道:“翁先生,今日对您不礼貌的行为我感到很抱歉,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承认错误过后,不等对方开口,他又接着道:“我们已经查清楚前因后果,这其中都是误会。把您误当成了嫌犯,是我们支队的不是。”
翁达晞被对方态度的转变整的有点懵,低着头道:“你又相信我了?”
“相信相信,您怎么可能会是凶手呢。另外,我们想请您出手相助,希望能找出这次杀害你同学的凶手,还她一个公道。”
翁达晞被迫抬头,刚要问“什么,”却突然顿住了。
他看到了江洵身边的男人,正一脸诡异的朝他露出笑容,意味不明。
时间就像被按了暂停键,静止了外面一切的动静和声响,隔出了审讯室这一片小小安静的天地。
三人都没开口说话,气氛突然凝固。
苏源邑绕过江洵,绕过长桌缓步走到翁达晞面前,悦耳的嗓音像配音演员那般带着磁性,熟稔中带着陌生道:“好久不见了,小落。”
翁达晞头部以下都无法动弹,只留眼珠的颤动,低声梦幻似得呓语:“苏源邑?”
“是我,谢惊落。”
江洵被这两人搞晕了,怎么突然多出来这么多人?谢惊落有tmd是哪个?
带着疑问,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俩认识?”
苏源邑嘴角带着讽笑,承认了:“何止认识,简直熟—透—了。”
江洵傻大个脑子和智商暂时分了家,没听出对方口中的咬牙切齿,还直呼:“原来大家都是自己人啊,误会误会。”
翁达晞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没脸没皮的举起双手,问:“相信你们已经有了判断。”
手腕上是冰冷的镣铐,意思很明显,可以打开了吧?
江洵立马奔过来,殷勤的给他开了锁,还附带着不死心的邀约:“翁先生,您看,我的提议您要不要考虑一下?”
帮警方破案?不好意思,没兴趣。
翁达晞此刻只想逃跑,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无奈两个大块头一左一右的封住了他的去路,他冷漠道:“不考虑,没兴趣,告辞。”
说着,就要绕开两人开溜。
苏源邑一动没动,磁性的嗓音追击着他的身影,像瞄准的枪镜:“又要像十一年前那样逃跑吗?”
翁达晞停下了脚步,江洵奇怪的看着俩人。
良久,江洵终于觉出不对劲,打破尴尬:“你们聊,我去外面帮你们把监控关了。”贴心的溜之大吉了,徒留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过的还好吗?”苏源邑盯着他的侧脸,声音较之前柔和了三分。
翁达晞侧目,淡漠中带着客气:“还好,你呢?”
“见到你之前,不好。见到你之后,不知。”
翁达晞叹了口气,放低了姿态:“对不起,当年是我失约了。”
见他低眉顺眼的模样,苏源邑有太多话想问,但堵在胸口,竟不知如何开口。横亘在两人中间的不是一张桌子,而是整整十一年的离别。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他还是没忍住,朝对方走近了两步,问:“这些年,你去了哪?为什么不来找我?”
翁达晞顺着他的步伐往后退了两步,两人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好像这样他就安全了似得。
“去国外读书,刚回来。”翁达晞被堵在了墙上,不得不抬眸直视对方。
“为什么不来找我?”苏源邑纠结的第二次开口,同样的问题,不同的心境。
第一次小心翼翼,第二次步步紧逼,直到对方说出真相才肯罢休。
苏源邑紧紧盯着他的眸子,冷酷道:“如果你想让我一辈子不原谅你,你尽可以编些谎话骗我。不过我还是劝你不要,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名字,翁达晞。”
翁达晞双目染上了寒冰,脸色也变的铁青,他一把掀开对方,不管不顾的去开门。
身后鬼魅的声音持续不断:“住在山水城是吗?姓翁,难不成是翁格?”
碰上门把的手垂落下来,翁达晞认命的轻笑一声,转回了身:“如你猜测,我现在是翁格的儿子。你嘴里的谢惊落,已经死了。”
苏源邑没想到瞎蒙就给蒙中了,这其中的原因太过复杂,这间屋子到处都是摄像头,也不适合聊这么私密的话。
他生硬的转移话题,把重心引到了案子上。
“你宁愿去见一个女同学,都不愿意来找我。”他戚戚然:“我就这么让你生厌吗?”
“没有的事,我只是不想打扰你平静的生活。”
“冠冕堂皇,这个借口烂透了。”苏源邑终于被惹怒了,他拎着对方的衣领,一把顶在门上,歇斯底里爆发:“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为什么要突然消失?为什么?”他双目赤红,反复的念叨:“我不会原谅你的,不会原谅。”
十一年前
“小落,你以后想考哪所大学?”18岁的苏源邑还是个猛长个子的少年,眼中有对着未来的展望,还有少年人偏执的梦想。
坐他对面的男生比他小了两岁,脸上的稚气还未曾脱离干净。带着一股青春活力的爽朗,铿锵道:“我想考公大,当警察。”
苏源邑含笑看着他,颇为赞同道:“好,那我也考公大,到时候在学校等你两年,你加油。”他摸了摸男生的头,和他许下约定。
小落一幅被感动到了的模样,拉着他的手问:“小邑哥哥,你不是说家里让你学医吗?你要是考公大,以后就不能当医生了。”
“谁说我要当医生的?我和你一样,以后也想做个警察,抓世间最穷凶极恶的犯人。而且,以后我们就可以在同一个地方上学了,不用在分开。”
“好,一言为定。”小落伸出手和他击掌。
两个少年,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许下了共同的目标和承诺。却因命运的捉弄,辗转了十一年才相遇。
如今这般滑稽的场面,他成了犯人,他成了警察。究竟是谁辜负了谁?
这一别,凉风寄来离歌,昨日过往,听不得。
翁达晞神色痛苦,脸撇向一边。哀默道:“我也没指望你会原谅我,这样就挺好。”
苏源邑嘴角一勾,偏偏不肯妥协:“协助警方办案,我就原谅你。”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诱惑:“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杀了她吗?”
“我没有责任和义务去帮警方破案,也不感兴趣是谁杀了她。”翁达晞侧目:“并且我不认为接下了条件,你就会彻底原谅我。所以,我不答应。”
“可你还没洗清身上的嫌疑,你不想天天被警察盯着吧?”苏源邑认真的看着他,说:“难道你已经忘了我们当初说过的话?”
要抓这世间穷凶极恶的犯人,做一名优秀的警察。
“我没忘,苏法医。”翁达晞被激怒,大声开口拆穿他。
苏源邑惊了,“你知道?”
翁达晞的双目中漂泊着看不清的东西:“我知道。从你刚进门,我就闻到了你身上的福尔马林消毒水的味道。你能出现在这里,说明你在这里任职。”他向他的手指,继续道:“你的两根手指,有一层薄茧。那不是刑侦人员拿枪留下的,而是常年握着解剖刀的习惯。你能跟江队长如此熟稔,职位应该是平级,我猜的对吗,苏主任?”
苏源邑震惊于对方敏锐的观察和判断力,即使刚才已经从江洵那得知了他的身份。但只有在这一刻,才深深感受到了对方的聪慧和专业能力。
毫无疑问,翁达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苏源邑用拙劣的借口挽留他,一大部分是自己的私心,跟案子的关系不大。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这个人于公于私,都对他太重要。刚才差点就失了分寸,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他想开口为自己的粗鲁辩驳几句,不料对方压根没给他机会。
翁达晞恢复了人前那副冷冰冰的态度,不留情面的说道:“这种无聊的杀人碎尸案,愚蠢的像个低龄版教科书,根本不值得我出手。”
苏源邑:“对你来说,躺在那的不是一条生命吗?何况她还是你的同学。”
“那又怎么样?”翁达晞讥笑:“难道所有跟我有关的死者,我都要去查清楚是谁杀了他们吗?对不起,你太高看我了。”
这番话太过诛心,苏源邑像不认一般的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失望。
翁达晞终于逮到机会,片刻不想停留。他拉开门,没什么温度道:“你们另请高明吧,失陪了。”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苏源邑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恨恨的回音响彻房间:“翁达晞,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