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道:“这曲子——”
嘉语点了点头。
周凛不知道他爷娘打什么哑谜,因问:“这曲子不妥么?”他倒是知道他阿娘闲下来能画几笔,却没有听过她吹笛子。
嘉语道:“没有什么不妥。”命侍婢把吹笛子的小娘子请过来。
独孤羽生笑道:“姨母如何知道吹笛子的是个小娘子,不是个小郎君?”
周乐面上一僵,寻思这小崽子想是皮甚痒。
嘉语却问:“前儿你从永昌王府回来,不是说要去打猎,怎么又没动静了?”
独孤羽生抓了抓头皮:“我原是约了阿姐一起,阿姐备嫁,太子不让她外出……”
周凛哼了一声。
独孤羽生便编不下去了。
正巧侍婢请了人来,独孤羽生转头一瞧,不由怔住,脱口道:“你不是回信都了吗?”
那女郎也怔了一下,方才应道:“我没有!”
嘉语心道她妹子也不知道怎么养出这么个呆头鹅——简直比冬生还呆,人家小娘子都吹笛子说“纵我不往,子宁不来”了,他还问这话。因又疑惑,莫非是崔七娘不赞同这门婚事?许是怕跟了羽生回边镇苦寒?
心里存了这想头,便笑吟吟问:“你是哪家姑娘,为什么要扮成侍婢的模样?”
袁照屈膝给她行礼,回道:“我姓袁。”
嘉语看她手中的笛子,金光闪闪:“永昌王是你什么人?”
袁照却道:“家母姓崔,行十二。”
“原来是十二娘的女儿。”嘉语见她避而不提周昕和崔七娘,越发疑惑,“你是……跟哪位夫人进的宫?”
“是我!”一道儿人影匆匆过来,一迭声道:“是我带她进宫,姑姑要怪就怪我好了,我擅作主张——”
凝目看时,却是善钟。善钟这次进宫嘉语是知道的——她和李家大郎李瑛订了亲,周乐解除了对她的禁令。
嘉语问:“她是不是和你说,她从来没有进过皇城,想要看看宫里什么样儿?”
善钟“啊”了一声,怪道:“姑姑怎么知道的?”
嘉语微微叹息。她自然知道,她表姐当初可不就爱说这一套。这时候再看独孤羽生懵然的样子,心里更生几分不喜,转头问周乐:“袁氏在京中可有人?”
周乐心里把人过了一遍,应道:“有的。”
“让袁氏把人领回去罢。”她说。
周乐才要应下,独孤羽生已经大叫出声:“姨母怎么回事,阿照不是永昌王府的小娘子么,怎么让袁氏领人?”
嘉语冷笑道:“永昌王府可不姓袁。”
袁照也没想到会这般急转直下——明明开局甚好,皇后和蔼可亲,却突然——她想不明白这其中缘故,这时候也不容多想,只跪下道:“皇后恕罪!”
嘉语见她惶恐,也知道自己过分了——毕竟她并不是贺兰袖。因说道:“你别怕,我不是要问罪于你,只是……”
她停了一停。她无法解释其中心结。
袁照道:“请皇后也不要怪罪善钟姐姐,是我的错,是我听善钟姐姐说……”
“说什么?”
善钟跺脚道:“阿照!”
“是我见善钟姐姐年少貌美,却为圣人所拒,便、便想知道皇后是何等美貌,圣人又何等钟情,才能琴瑟和鸣二十年……”
善钟:……
不是、她不是这么说的好吗——她也不知道袁照如何猜到真相,兴许就只是歪打正着?
嘉语实在啼笑皆非:子侄都在跟前,才还笑话周乐一把年纪了,突然被夸美貌。她回头看周乐,周乐清咳一声,给她斟了杯酒。
周凛含笑扭过头,免得他阿娘怕羞。他阿爷在他阿娘面前是全无天子威仪。这个袁娘子倒颇有急智——在永昌王府他就这么觉得了。
袁照继续道:“……又仗着听母亲说过昔日皇后在信都旧事,所以才贸然求善钟姐姐……”
“既如此,你闹也闹够了,跟我回去吧。”
十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袁照有瞬间的魂飞魄散:崔七娘的影子从头上垂下来,曲曲折折,笼住了她整个的身体。
不用怕,她对自己说。在府里她敢杀人,在宫里她不敢!
不能怕——跟她回去,就真的没有活路了。这个念头让她整个人静下来,静得能够看见阴影中奋力开着花的石竹。
她听见皇后说:“十二娘的女儿进京,二婶也不和我说。”
“小儿顽劣,也没想到会惊动皇后。”
嘉语笑道:“来都来了,也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不是。”
崔七娘犹疑起来。她没想到袁照能让侍婢替她留在青云寺里,自个儿跑了;更没有想到她能进宫。她听到那笛声,当时就是一身冷汗:这丫头想做什么——她想全部抖出来么?她如今——还想攀龙附凤么?
她以为圣人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治他家的罪么?崔七娘心里冷笑,说道:“如果皇后执意要留她在宫里,那就容我交代她几句。”
嘉语道:“二婶这话说得——二婶要教外甥女,我还能拦了你?”
崔七娘点点头,侧身对袁照说道:“你这孩子,一声不吭就走了,可知道家里担多大的心——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与你爷娘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