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碧落黄泉,尘世之外,忘川之巅,破!”
低低的念下这么一句口诀,随着那道掌风劈下去,湖面上顿时被炸开,震起了千丈巨浪,轰隆的响声震得七夜两耳微疼,腾冲而起的水花飞溅而来,幸亏陛下拉着七夜后退数步,才避免那飞溅的湖水沾湿衣赏。
好熟悉的口诀……
七夜听着大夜族长念出的口诀,隐约有些印象,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了一般,想了许久,忽然响起那天晚上跟秦紫凝的对话,秦紫凝好像跟她说过的,只是,她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心中很是疑惑,但是,这一切都已经随着秦紫凝的死成为了谜……
‘呯!’
一声巨响又炸破了湖面,只见那汹涌澎湃的湖水忽然往两边开了去,湖中忽然间闪出一道极为耀眼的强光,大夜族长忽然腾跃而起,往那道强光冲了去,七夜只是隐约看到他好像从那强光之中拿到了一个卷轴,待那强光散去的时候,大夜族长已经落回了原地,手中果然多了一样东西,湖面也很快便恢复了一片平静。
“魏家跟花家那些杂碎恐怕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其实这圣地的地图就在这湖中,若是无法领会那十六个字,打不过三位守护长老,他们永远也进不了圣地!哼,跟老夫斗,简直是自不量力!”
大夜族长狂妄的大笑了几声,随即才缓缓展开手中的卷轴,而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张空白的纸张,上面没有任何一个字,七夜不禁蹙了蹙眉,心底便知这幅卷轴之中恐怕还是另有玄机。
果然,只见大夜族长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里面的东西往卷轴上一倒,果然,那卷轴上立马缓缓呈现出一副清晰的图案来,正是一幅地图!
“走吧!就在对面!”
大夜族长落下这句,便施展轻功往对面的湖岸飞越而去,七夜跟陛下等人也紧随其后。
“小心一点,这梅花林里有一个庞大的古老梅花阵,跟着老夫走,不要触动阵法。”
大夜族长之前是硬闯过这圣地的,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现在手中执着圣地地图,倒是省了不少事,只要依照着圣地地图上的指示往下走,多加小心,就不会有事。
这大夜的圣地之所以凶险,是因为里面阵法颇多,而且有很多的迷幻阵,若是误入迷幻阵,感悟挣脱不出来,那么就会被困死在其中,而且里面有很多的弯路岔道,稍微一不注意就会迷路,随意乱走的话,走到死也走不出去。
就如眼前一样,五个岔道路口前,大夜族长比对了手中的地图好一下子,才指着左边第二条岔道路口,“就是这条了,走吧!小心点!”
几人便跟着往小道走了去,一路上果然几乎都是畅通无阻的,除了其中的几个阵法之外,有大夜族长跟两位尊老,这些阵法自然是没有太大的问题,陛下跟七夜几乎不用动手,三个老家伙便已经解决了。
走了很久,很多个岔道好像迷宫一样蜿蜒延伸着,七夜几乎也是被绕得头晕,若不是大夜族长手中的地图,七夜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困在这迷宫之中。
终于,顺利的通过这庞大的迷宫大阵,几人便来到一个古老的城堡前,是一座用巨石铸成的古堡,外面爬满了绿色的蔓藤,看起来应该年代久远了,巨大的石门前的两盏壁灯已经很陈旧。
“把密匙给老夫吧!”
大夜族长在门前停下脚步,一手掏出自己衣袖中的一半密匙,然后朝陛下望了过来。
陛下一怔,素来的平静的俊脸上隐约有些异样,似乎有些难以言明的不安与紧张,七夜忽然轻轻握住他的手,蓦然抬头望着他,美丽的星眸有无声的安慰。
陛下看了七夜一眼,随即才点头,衣袖一扬,手中的密匙已经朝大夜族长抛了过去,大夜族长连忙伸手接住。
咬破手指,指尖凝聚着一颗鲜血,往自己保管的那密匙上滴了去,然后才往左边的钥匙孔中插了去,又把陛下丢过来那根密匙往右边的钥匙孔插去,转动开关,只听到轰隆的一声,紧闭的石门已经被打开。
随着石门被打开,一股清淡的檀香味忽然弥漫而来,眼前也是忽然一阵明亮。
“进来吧,这就是大夜古族的圣地,其实里面也没有什么,只是我大夜历代族长的牌位而已,事实上也是我大夜古族最神圣的祭坛,如此而已。”
大夜族长一边走进去一边解释道。
陛下跟七夜也走了进去,才刚刚迈入其中,便看到眼前漂浮着一片白色的水雾,笼罩在苍茫的水雾之中的前方,是一座高大宏伟的宫殿,远远看着,倒是有些像皇宫里的议政大殿。
玉石走道自脚下一直往前延伸,走上那长长的阶梯之后,陛下跟七夜便随着大夜族长步入了这座宫殿之中。
果然,宫殿之中装饰得很是奢华大气,很庞大,约莫也有十万禁卫军的校场那般的庞大,几人站在门口,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汪水气四溢升腾的暖池,暖池之中有一个莲花台,一条白玉石走道自门口直通池中的莲花台。而莲花台过去,便是那宏伟的呈金字塔排布的历代大夜古族族长的灵位,灵位之下,是一排整齐的青玉案,上面摆着香烛。
“都站着别动。”
大夜族长那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严肃威严,看了陛下跟七夜一眼,随即才提步绕过那玉池,朝前方的灵位走了去。
点香,虔诚的祭拜……
“你母后就在那莲花台上,你过去吧,将她带回去。”
大夜族长的话落下,陛下却是一怔,身子有霎那间的僵硬,双脚却忽然好像被钉住一般,竟然迈不出一步。
“赤,什么也不要想,快去把母后接回来吧,兴许,她在这里等了你很多年。”
见他没有反应,七夜才轻声劝道。
陛下忽然紧紧的握住七夜的素手,深沉的眼眸里流过一道极为复杂的流光,静默许久,才拉着七夜往那莲花台走了去。
‘咔嚓!’
两人才刚刚走上莲花台的阶梯,那莲花台忽然转动起来,眨眼之间,只见原本空荡荡的莲花台上忽然多出一个人来,陛下连忙拉着七夜往上冲了去。
而,这时候,七夜终于也见到了传说之中的大夏太后,赤帝陛下的母后,先皇挚爱一生的女人,只看了那么一眼,七夜便整个人都怔住了,眼底的惊艳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
美丽兴许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女子,一身华贵大气的金色凤袍,满头的秀发梳成一个高贵美丽的凤凰髻,洁白如玉的小脸明澈精致,纤长秀丽的黛眉,额间还点着一点朱砂,宛如沉睡之中的仙子……
七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得摄人心魄的女子,一直觉得陛下清俊得跟天神似的,却不想原来是遗传他母后的容貌。
想必,那双轻闭的双眸之下一定是一双比天上的星星还璀璨的眼睛。
也难怪先皇会被迷得神魂颠倒,这样的女子……
七夜心底忍不住惊叹许久,忽然转过头望着一脸沉寂的陛下,惊叹道,“母后好美……”
默默的望着莲花台上的女子,深眸深处隐藏许久的情绪终于掩饰不住倾泻而出,他扣着七夜素手的那只手在微微轻颤着,掌心沁出一阵淡淡的湿意来。
微微抬起头,默默的合上眼睛,沉寂许久,才缓缓睁开,悄悄的放开七夜的手,弯下腰,单膝跪了下去,一双修长苍白的手已经轻轻抓住那女子那瘦弱洁白得几近透明的双手。
“母后……”
七夜见状,也缓缓的跪了下来,小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然而,陛下才刚刚抓住那双手,眼前忽然闪烁出一片绚烂的流光,眨眼的功夫,那熟悉而又遥远的人却如同彩虹一般渐渐的涣散,化作一抹细细的灰往莲花台上飘落而去。
“母后!”
陛下这才大惊,恍惚之中大吼了一声,连忙往莲花台上扑了去,然而,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大殿外,大夜族长早已经撤了出来,背对着殿门口,微微抬起头,苍老而干涩的居然有些湿润起来,枯瘦的肩头也禁不住轻轻的颤抖着。
“族长不必太难过,当年我们将圣女安置在这里,当时就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归去也好,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圣女大人想必也等待了很多年,她一直都很喜欢外面的世界,我们应该放她离开。”
一直沉默不语的两位老者终于出声了。
“唉,是啊,我们也是看着圣女长大的,缘起缘灭,情本由心生,心不由己,我们又如何能归咎于他们?”
大夜族长听着,眼角才渗出一抹浊泪来,眨了眨眼,苍老的声音里有无限的悲凉——
“老夫就这么一个女儿,视她如最珍贵的珍宝,抱在怀里怕摔着,含在嘴里还怕化着,老夫以为她会一直留在老夫的身边,谁知道……谁知道,当年就是因为老夫一时不忍,放她出族,才铸成今日这样的悲剧。当年她那样子回到族中的时候……老夫……老夫……”
“老夫真是悔不当初啊!”
“族长,这些事情怎么能怪你?孩子们的世界,总得由他们自己去闯,我们安排不了他们的命运,更无法强行改变他们的生活,这世间存在很多种因果,而我们纵使本事再大,也无法改变这种因果,这,就叫做缘分,是缘分。”
玄袍老者长叹道。
大夜族长这才含着热泪点了点头,无奈的喟叹,“是……如此,就由着它去吧。这件事情在老夫心里终究是一个结,这么多年来,老夫也不是没有期盼过,他们能早点来。我们大夜的世界太小了,孩子们都向往外面的世界,然而族中的规矩……罢了,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怎么可以还如此固步自封?以后,让孩子们多出去走走吧,认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只有这样,他们出去经受了各种磨难,伤害之后,他们才会明白,家里的温暖……大夜永远是他们最安全的避风港湾……”
“族长,这……这可是要违反族规的啊!”
“以后,这条族规已经不存在了,这样也是保护他们的一种办法。”
……
七夜望着莲花台静静躺着的那个骨灰盒,脸色有些苍白起来,转过头想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缓缓起身,双手捧起那骨灰盒子,轻轻抱在怀里,清俊的脸上尽是沉寂隐忍的忧伤。
“赤,别太难过,我想,母后此刻一定很高兴的,因为,你终于来将她接回去了……因为爱,她在这里寂寞了很多年,但是在这一刻,或许……或许,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七夜忽然有些明白太后当年那么做的原因,她那么倔强的亲自了断了自己以求原谅,恐怕除了心中因为先皇的背叛伤心绝望之外,更主要的原因也是为了以自己的死来换取一片和平与谅解而已。
“值不值得,都已经成为过去。其实朕一直都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但是,朕恨她却是用这种自私的方式诠释她的无私。她怎么知道朕不会难过?”
陛下那低沉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苍白,深眸里有些掩饰不住的阴郁。
“母后她一定很爱你,就像我爹我娘很爱我和大哥一样,她用自己的生命去爱你,你不应该怪她。”
七夜忽然抬起明澈的星眸望着他,眼里居然微微蕴含着淡淡的水雾,“我上一世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母,生下来就被抛弃了,我很明白那种孤独的感受,也渴望那种父母,亲人关怀的温暖。直到这一世,我才拥有这样的温暖,我想守护这样的温暖。做过的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我只知道我不想失去,所以我去做了。我想,母后当时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她也不知道对还是错,只是,当时的情况深深的触动了她,所以她心甘情愿。”
七夜伸手轻轻的覆上那精致的黑盒子,秀丽苍白的脸上却是浮起了一道淡淡的笑意,“不要怪她,她当时也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而已,倘若换做是我,兴许我也会这么做的。”
两人忽然沉默了下去,谁也没有说话,许久之后,七夜才忽然听到陛下的声音轻轻的传入耳中——
“七夜……”
七夜抬起头,在迷茫飘荡的水雾之中看见他那清俊的容颜已经由刚刚的沉郁恢复一如既往的沉寂平和,连那深不可测的眼眸也清冷平静了下来,不似刚刚的阴郁。
“怎么了?”
见他许久也没有说话,就是那么默默的望着她,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而他却是沉默许久,继而才淡然笑了笑,“没什么……朕不会让你这么做,你若不在,朕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一如当年父皇一样……母后走了,他也没留下……可笑的是,明明相爱得那么深,为什么总是做出伤害对方的事?而朕,居然一直以为他们早已经不爱了……”
七夜一怔,眼眸忽然拂过一道迷惘,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而他却是缓缓低下头,抬起手,七夜看到他那修长的指尖上正轻轻捏着一个古朴简单的银色手镯,是那种很简单的手镯,也不名贵。
“这是当年父皇遇见母后的时候,给她的定情信物,她一直都带着……却把父皇赏赐的东西统统不要……这……”
七夜一阵恍惚,许久之后,才暗暗叹息了一声,她能说些什么呢?
已经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便是伸手轻轻覆住他捏着手镯的那只微凉的手,想了很久,便安慰道,“好了……都过去了,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
“永远吗?”
他一阵怔忡,幽深的眼眸忽然望向她。
永远?
这世间真的存在永远吗?
世间多少痴男怨女爱到深处的时候会许下永远?
可是,又有谁能真正明白永远呢?
她一直以为,只有离别才是真正的永远,可是她现在心中忽然明白,兴许,在逝去的一刹那,真的有永远存在,就如当初风斩跟东方秀一同死去的一刻,他们的爱情也成了永远。
原来,这人世间是真的存在永远,永远是生在心中的,心还在,永远就会存在,离别是永远,真正至深的爱,也会是永远……
后来,七夜还是对着他点头了……
离开圣地的时候,外面的天早就黑下去了,夫妻二人便是留了下来,那天晚上,陛下去了大夜族长的书房,祖孙二人似乎聊了很久。
陛下回来的时候,七夜已经快要睡着了。原本想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见他神色有些沉寂,脸色也不太好,但是他一回来便直接宽衣上床了,不等七夜说些什么,就一把将七夜紧紧拥入怀中,便沉沉睡去。
几天之后的一个清晨,大夜古族门外的长亭里。
暖阳将一片金色的晨曦尽情的抛向未知的天空,灿烂的晨曦之中,长亭边上的几棵高大的垂柳正慵懒的摇曳在凉风之中,耳边时而传来几声欢快的鸟叫声。
长亭的阶梯下,大夜族长一身朴素的灰袍,默然站着,淡淡望着眼前的陛下,七夜,还有北凌辰,眼中沉淀的情绪很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