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微微苦笑:“我真不知道,要不是——”郑玄顿了顿说:“十七娘提醒我,让我多主意二皇子,我可能都不知道他跟刘春生联系上了。”谁会对一个流放岭南的皇子上心?刘春生这名字听着柔弱,但他却是大夏一员以武力闻名的节度使。
世子和郑亶面面相觑,郑亶迟疑的问:“那十七娘知道其中缘故吗?”
郑玄摸了摸鼻子:“她也不知道。”其实娇娇让他多主意二皇子,是建议他去把二皇子杀了的,她总觉得二皇子留着是个祸害。娇妻枕边风太强,郑玄大部分时候都是言听计从,她要杀了二皇子,郑玄就答应了。
他派去的刺客还没动手,就看到有形迹古怪的异族人跟二皇子联系,岭南那个地方,土人身量普遍矮小,即便那些羯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在本族属于矮小之人,跟当地人比起来,也高出太多。
那刺客本来就是禁龙司的人,杀人手法一流、打听消息的手法也一流,他见状立刻按下了刺杀行动,蛰伏在二皇子身边观察了数十天,也不敢打草惊蛇,连夜写了一封加急密信,将他打听来的消息都告诉了郑玄。
郑玄接到信件后,再次派心腹南下,才彻底确定了二皇子居然真跟突厥搭上了关系。确切说二皇子搭上的不是羯族,而是刘春生。
此人是其父的跟羯族女奴生下的私生子,本来家中的家业是轮不得他继承的,奈何他父亲子嗣单薄,仅有的一个嫡子体弱多病,精心养到十三岁夭折,之后他爹就再也没有生出过一个儿子了。
他的嫡母想要让丈夫过继自己的侄子为子,可刘春生的父亲不愿意,他若生不出,过继侄子便罢,他既然有儿子,为何要把家业奉送给外人?刘春生之名,也是刘父特地给儿子取得,他希望儿子能健康强壮。
刘春生也不负其父厚望,成年后长得硕壮如熊,一对流星锤挥动起来,虎虎生威。刘父放心的将家业交给了儿子。刘春生因其母是羯人,他从小就能说流利的羯语,继承节度使之位后,跟收留了不少羯族人,他有不少战功都是羯人帮他打下的。
郑玄知道此人好大喜功,武力强盛,却没什么脑子,见自己手握重权,他对皇位蠢蠢欲动,郑玄也不奇怪,他奇怪的是二皇子怎么跟刘春生搭上关系的?
这绝对不是二皇子一个人能做到的。圣人和太子也不可能,他们要有这个本事,早动手了,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二皇子身上。
郑亶愕然道:“你都不知道?你身边出了细作?”
郑玄眉头微皱:“不确定。”他这几天已经将身边人都细筛了一遍,也没找出什么端倪,所以这段时间他对妻子、儿子的保护都暗中升了好几个等级,也不许妻子领着儿子单独外出了。
以王珞的敏感,自然能看出郑玄这些天的异动,但郑玄不提,她也没问,只是很自觉的配合郑玄的保护。她对历史记不大清楚,但也大致猜到这几年应该是郑玄最关键的时期。
她也不知道郑玄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只能尽量小心再小心,将所有她想到可能用得上的物品都造了出来,同时更谨慎的保护自己和虎儿,她跟虎儿大约是郑玄唯一的软肋了。
王珞这段时间不出门,崔氏想女儿了,就带着喜哥、孟小四主动上门,两人又长了一岁,今年都满三岁了。孟小四依然是小黑球的模样,照样的调皮得让人头疼,但话却比之前说的流利多了。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孟小四和喜哥的关系很好,两个小子没事就爱凑一起嘀嘀咕咕的说话,崔氏对女儿说:“他们现在话说的流利了,吃喝拉撒也会叫喊了,你看要不要送他们去学堂?”
崔氏说的学堂就是郑家族学,王珞的侄子外甥都在郑家学堂授课,虽然崔家和王家也有族学,但他们跟郑家比起来,就是海淀名校和菜小的区别。
王三郎和王小四都在郑家族学读书,三郎年前考上了进士,王小四现在还在发奋读书,准备过上几年也考进士试试看,要是考上两三年过不了,他就不强求进士科,转考明经科。
横竖凭着王珞对他的溺爱,莫说是他有功名在身,就是他没功名,郑玄都会给他一个好前途的。跟王小四同时准备考试的还有郑赢。
他还在家中守孝,但学业没有停,王珞给他请了一个老进士,住在他家里监督他学习,他平时做的功课,则有学堂的先生和虎儿的老师批阅。
王珞虽说没抚养过郑赢,甚至在外人看来,她还让郑玄把郑赢过继了出去,但光凭她这段时间对郑赢的态度,就让大家对她改观了。那些面上慈爱的嫡母数不胜数,可真正会督促庶子上进的嫡母却极少,大部分都是自己无子,才把庶子当嫡子抚养。
王珞这种自己有嫡子,且嫡子还比庶子小不少的嫡母,能如此大度的,整个大夏都挑不出几个。临海都屡屡夸奖王珞,说十七真是找对了媳妇,妻贤夫祸少。
崔氏却始终不怎么喜欢郑赢,她一直觉得孩子心机太深,实在不像是个孩子。她劝过王珞好几次,没这么对郑赢,免得这孩子将来翅膀硬了,会对虎儿有威胁。
王珞每次只是笑笑,没接阿娘的话。她跟郑玄都是一个想法,郑玄是迟早有登顶的,虎儿将来走的路,要比现在艰辛许多,如果连郑赢都对付不了,他将来又怎么驾驭那些朝臣?他们可比郑赢狡猾多了,郑赢只是一个开始。
第190章 贵不可言
或许是这段时间郑玄难得的紧张, 感染了王珞, 她变得格外黏人,郑玄要是晚一点时候回来,她就变得很紧张,她嘴上不说, 到了时候就会张望,直到郑玄回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晚上睡觉也不在是一夜无眠, 晚上时常会做噩梦,每次总要郑玄摇醒她, 她才会蓦然惊醒, 醒来时总是一身冷汗, 郑玄问她做了什么梦, 王珞又说不上来, 她一点都不记得梦里的内容了, 只知道梦里的自己很伤心很害怕……
王珞两辈子加起来只有在外婆去世的时候, 才有这种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梦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她总有一种很浓的不祥预感, 她被郑玄叫醒后, 就趴在郑玄怀里不说话。
郑玄轻拍了妻子的背,将她移开想要起身, 王珞搂着他的腰:“郎君,你去那里?”
郑玄低声哄着她说:“我让人端热水来。”
王珞闻言缓缓的松开手,低着头不说话, 郑玄见妻子这可怜的模样,也不忍心离开,掀起帘子叫唤了一声:“来人。”然后又搂住了娇娇,他低声问道:“又做噩梦了?”王珞默默点头,郑玄心疼的又问:“还是不记得做了什么噩梦?”
王珞再次点头,面露茫然,她前世深陷抑郁症深渊时,也有失眠情况,可那时候只是单纯的睡不着,跟现在的情况不同,她不是睡不着,只是睡着了做噩梦。如果还记得噩梦的内容也就算了,可她偏偏什么的都不记得,也不是不记得……她就只听到有人在哭,哭得很伤心……
郑玄眉头紧锁,他安抚的亲了亲妻子眉心:“没事的,我明天带你出门散散心。”
王珞说:“您这么忙,哪有空出门?还是留在家里吧。”
郑玄微微一笑,“我陪你出门散心的时间还是有的。”跟从小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王珞不同,郑玄见妻子几乎每天晚上都被噩梦惊醒,还说梦里总是听人有人在哭,他就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对妻子施展了魇术。
都说梦中勾魂,她晚上时常被惊醒,万一哪天魂魄不稳,是不是就要被勾走魂魄了?郑玄想着妻子的来历,心中越发惊疑不定,所以他暗中属下去把几个名观大寺的主持都叫来,准备让他们暗中见一见妻子,看看她身上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王珞哪里知道郑玄会往魇术这玄幻方面想,她被郑玄安抚过后,坐在他身侧,旧事重提:“要不我们分房睡吧。”
郑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不是早说过了吗?别胡思乱想,我没关系的。”
王珞道:“你本来就睡得不多,我这么时常醒来,你恐怕一夜都别睡了,你白天还要办公呢,长此以往怎么行呢?”王珞之前就先分房睡了,可是郑玄不答应,现在王珞觉得不行了。
她现在晚上天天被噩梦惊醒,惊醒后往往就一夜不睡,郑玄也陪着她一夜不睡。她困了,白天还能补眠,郑玄要办公,又怎么有时间补眠?他精力再旺盛,睡得再少,也不能天天不睡吧?
郑玄抚摸着妻子的面颊,突然问:“你不困?”
王珞摇摇头,她现在不怎么困。
郑玄微微颔首,他猜她也不困,他手掌轻顺她的发丝,到了妻子颈脖间,他低头亲吻妻子柔软的红唇。王珞惊讶的睁大眼睛,自她做噩梦后,两人很久没亲近了,毕竟她精神不好,对这方面也没什么兴致。
郑玄这段时间是怜惜娇娇睡不好,才没怎么碰她,可是既然这丫头还有能力胡思乱想,显然还没被游魂魇术惊魂,那也可以陪他一会了,免得这丫头空闲时间太多,整天胡思乱想。
第二天白天,王珞又起晚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郑玄居然还没走,搂着她闭目养神,将她睁眼,他也缓缓睁开眼睛,“醒了?”
王珞揉了揉眼睛:“什么时辰了?您怎么还没走?”
“不早了,快巳时了,不是说要带你出门散心吗?”郑玄懒懒的说,“饿不饿?先用了早膳再去?”
王珞“唔”了一声,“真要出门?”她这段时间睡眠不好,白天精力不济,不怎么太想出门。
“对。”郑玄一刻都不想等了,搂着妻子起身,两人简单的用完早膳,他便带着妻子儿子出门了。自从郑玄上回带娇娇出门散心,半路遇上刺客后,他但凡出门都带侍卫,如果是带上娇娇和虎儿,他带得侍卫就更多了。
也亏得郑玄走的是官道,寻常百姓不能靠近,不然他带上这么多人出门,跟净街效果也差不多了。王珞透过车窗的缝隙,看着干净整洁的接到,她总算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看来郑玄的努力还是有成效的,京城现在的样子跟先前完全判若两人。
郑玄见妻子露了笑容,心情也跟着好转,他伸手贴了贴她额头说:“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王珞摇头:“没有。”她只是睡不好,又不是生病,她顶多觉得有点精神不济,哪里至于不舒服?
虎儿则一脸紧张的看着母亲,他也知道母亲这段时间身体不舒服,但每次自己问母亲,她身体到底如何,阿娘都只是笑着说她没什么不舒服,就是晚上睡不好。
虎儿想自己要是出门骑马,每次回来都累得倒头就睡,就拉着母亲出门骑马,结果回家就被阿耶训斥了一顿,不许他在缠着母亲,这让虎儿很灰心丧气。
以虎儿的年纪,还不明白失眠跟累没关系,失眠的人再累都不能睡着。王珞陪儿子疯玩了一天,晚上还休息不好,第二天难受的胸闷,她舍不得怪儿子,郑玄可不在乎。他这些天都舍不得累着娇娇,哪里轮的上这臭小子出馊主意?
王珞见儿子担忧的看着自己,她疼爱的搂着儿子,亲了亲他额头说:“阿娘没事,虎儿别担心。”
虎儿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对郑玄说:“阿耶,你为什么不给阿娘找大夫?”阿耶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这点小事都做不了?要是他早点长大就好了,他肯定能比阿耶更好的照顾阿娘。
郑玄正对上儿子鄙视的目光,沉默了一瞬,决定过段时间带着小子去磨砺磨砺,让他知道,很多事都不是用心想就能成功的。
王珞揉着儿子的头发说:“阿娘只是有点累,过段时间就好了,不用看大夫。”王珞是真怕了古代这些中药,她现在才知道中成药是个多伟大的发明。
一家三口随意闲聊着来到了王珞在郊外的别院,这里是王珞和虎儿常来的地方,虎儿一到这里就如鱼得水,要是换在以前,他早脱开王珞的手去撒欢了,但是今天他却寸步不离的跟着阿娘。
王珞有些亏欠的摸着儿子的头发,虎儿太敏感了,让王珞想瞒着他都不行。
郑玄刚下别庄,就有人快马赶来,给他送公文。王珞让郑玄先去处理公务,她带着儿子在别院外闲逛,这会还是早春,早上的天气还有些冷,但是地上的陈雪已经化了大半,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一片浅浅的绿色。
王楼心情甚好的跟着儿子欣赏的早春的美景,并不知道暗处有一人在观察她。这人正是郑玄请来的有道高真,此人常年在外云游,郑玄找他的时候,他还不在京城,郑玄动用了禁龙司的力量,才把他找到,并且接回了京城。
这位高真面容消瘦、穿着一身粗布道袍,外表看着像是普通的农夫,唯有一双眼睛湛湛有神,他目光炯炯的看着王珞,陈敬对他说:“你好好看看,夫人是还不是中了魇术?”
道人见王珞面色虽有些苍白,精神气完足,不像是有疾在身的人,她容貌更是貌美惊人,眉宇间那股子养尊处优的贵气,让他恍惚以为是神妃娘娘下凡,道人屏息凝视王珞半晌,对陈敬拱手道:“贫道可否观一下夫人的八字?”
道人游历四方,见过不知多少人,早练就了一双利眼,王夫人是郑大都督的正妻,通身气派并不奇怪,难得是她一身贵气,这不是寻常人能有的,道人心中惊疑,都说郑大都督只手遮天,看来此人真是天命所归,不然为何娶了如此不凡的妻室?
“这——”陈敬连忙让人去请示郑玄,夫人的八字何等重要,他可不敢擅自做主。
郑玄沉吟了一会,提笔写下妻子的八字,再让人送去。
道人看着王夫人的八字掐指一算,果然是极其尊贵的命根,道人对陈敬说:“我要见郑大都督。”
陈敬也没准备听道人的诊断,自打夫人被梦魇之后,郎君都不知请了多少太医把脉,每次脉相记录郎君都是亲自翻阅的,这次肯定也不例外。
郑玄听说道人这时就要见自己,他眉头微挑,已经看完了?
道人正色对郑玄说:“请大都督屏退左右。”
陈敬闻言厉声喝道:“大胆!”郑玄何等身份,又怎么会单独见一个陌生野道人?
郑玄抬手,示意陈敬退下,“说吧,夫人是什么病?”
道人恭声说:“夫人没病,亦没有中魇术,真正算起来,应该是大都督牵连了夫人。”
郑玄沉声道:“此话怎讲?”什么叫他牵连了娇娇了?
道人恭敬的说:“按说夫人乃贵不可言的凤命,不该有鬼魅作祟,但——”
郑玄淡淡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贵不可言的凤命,他的意思是娇娇是皇后命?她是自己妻子,她若是皇后,那他是什么?
道人神态越发恭敬:“大都督请恕贫道大胆。”
郑玄扫了道人一眼,心中起了杀意,他把这道人叫来,是替娇娇治病的,不是来听他妖言惑众的,郑玄心中越怒,面上神色越是放松:“但说无妨。”
但道人接下来的话,却让郑玄神色凝重,道人款款而言:“夫人容貌举止皆非常人也,乃九天仙女下凡。”
道人这话让郑玄联想到了娇娇前世的来历,她从来没说过自己来自何方,但偶尔听她提及前世的事,她总说他们所在地方不是天圆地方,而是地是圆的。
郑玄曾好奇的问,她为何会这么说,她说她那边有人站在地球之外,看到过地球的样子。能站在九天之外看地面,可不就是九天仙女吗?
“而大都督规度恢远,乃蛟龙之相。”
蛟龙?郑玄目光微沉,皇帝是真龙,他是蛟龙,也就是说他没有帝命?
道人见郑玄神色沉凝,连忙解释说:“大夏龙脉已断,当世已无真龙,大都督虽是蛟龙,可夫人是实打实的凤命,这得凤命者——”得天下,这三个字道人没继续说下去,他相信郑玄肯定能理解。
道人这话,要是说给别人听,那人恐怕欣喜若狂了,但郑玄依然面沉如水:“既然如此,夫人为何夜不能寝?”
道人说:“郎君乃蛟龙,蛟龙必须要经历一番磨砺,方能成就真龙,而夫人凤命,她恐怕是感应到了郎君的危险,方才如此。”
郑玄问:“既然是我有危险,为何落在夫人身上?”
“上苍要给郎君磨砺,自然平时便会派外魔作祟,郎君血气充足,自然不惧,夫人身体娇弱,难免被鬼怪所惊。”
果然还是有妖孽作祟!郑玄问:“既然如此,该如何让夫人安睡?”
道人不假思索道:“郎君为何不把夫人带在身边?郎君气势宏辉、鬼神莫近,由您在夫人身边,定没有鬼怪再敢惊扰夫人。且我观夫人目光清正、方圆饱满,乃大善之相,夫人身上一定带了大功德,有这等功德庇护,郎君身上的劫数必定能逢凶化吉。”
郑玄否决道:“不行,我若用了她的功德,她将来若是遇险——”郑玄没继续说下去,他不想娇娇遇险,即便是假设都不行。
道人说:“待郎君应劫,蜕成真龙之后,多行善事,庇佑苍生,又何愁没有功德?”
郑玄一想也是,“那夫人现在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