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会儿后他下床去到桌边吃饭,吃了两口觉得一个人吃饭真没意思,然后伸了个懒腰,趴在桌上。
·
一直到端午的前一天晚上,年却升传声时,姜冬沉才忍不住又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家?”
年却升模棱两可:“很快了,哥哥且等等。”
姜冬沉叹了口气,小孩子发脾气一般埋怨道:“我快无聊死了,你可早点回来吧。”
年却升笑了:“知道了,小朋友。”
这声小朋友算是叫对了,姜小朋友确实是因为年却升一直不回来而有点生气。——其实这气是莫名而来的,毕竟爱人之间小离小别都是常事,年却升多出去几天也无可厚非。但姜冬沉就是有点不开心,闷闷不乐的不讲话了。
年却升听见那边没动静了,于是便猜出了姜冬沉的小心思,自然要好好哄哄。但明天就回家的事还是瞒着没说。——惊喜嘛,要好生藏着。于是年却升只笑道:“想我了?”
姜冬沉咬牙切齿道:“我想你得很啊。”
年却升笑出声来,无奈:“哥哥真给我面子,是想我亲亲抱抱举高高还是……抱?”
这个抱和抱抱是不一样的,姜冬沉一听便懂,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去了,一时间有点脸红耳热,半晌才回他一句:“我……你能不能要点脸。”
年却升笑了,哄道:“真的,很快我就回去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姜冬沉手里拿着一本宋词,只道:“看书。”
年却升道:“念一句来听听?”
姜冬沉看了一眼自己方才看到的那首,入眼便是一句:“羞把暗香罗解”。一时间有点无语,随口扯了一句道:“离思迢迢远,一似长江水。”
年却升以为他有意念这一句,——多么美丽的误会,于是便很认真地道:“我真快回家了,真的,我悄悄透露一下给你,等我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姜冬沉一下子有了点小期待,嘴上却不饶人,哼了一声道:“你可别给我个惊吓就好。”
年却升道:“不会。现在你该乖乖睡觉了,听话一点我就不吓你。”
姜冬沉答好,把书放在枕边,一挥手熄了灯,拉上被子道:“那我睡觉了。”
“哎。”年却升制止,“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姜冬沉道:“你说。”
年却升嘿嘿嘿:“我有点睡不着,哥哥可以喘两声给我听听吗。”
那边静了一会,不消片刻,传声断了。
·
第二日是端午,清晨辰时,姜冬沉和姜冬蔚一起去父母房中问安。才坐下不久,姜冬沉手背上的法印亮了亮。他起身才要出去,穆敛便问道:“阿沉你可才来,这是要去哪?”
姜冬沉没讲话,向穆敛晃了晃手。
穆敛看到亮起的法印,了然笑道:“快去吧快去吧。”
谁知那边传声一通,年却升只讲了一句话,他道:“现在家里都有谁?让父亲母亲大哥二哥三哥长嫂二嫂师妹他们都出来,多几个人也没有问题,总之叫他们都来,我在正门口等你。”
说完这一长句年却升便把传声断了,姜冬沉一句都没来得及问,一脸懵地回到屋里:“阿升叫我们……都到正门去,现在。”
一大家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年却升这是要做什么,便一同起了身向门外走去了。姜冬沉走在最前面,——天已放晴,前些日下了些小雨,入眼四周之景都是花瓣鹅黄与草叶青绿。空气里全是淡淡的泥土芬芳,姜冬沉轻吸了一口气。到正门时,守门的弟子上前推开大门,他走出去。
方一出门,姜冬沉就看怔了神。
入眼,浅棕长路,树林阴翳,鸣声上下。丛丛碧树,尽是深深浅浅的翠色。清澈之中,有一抹透彻的鲜红,万分醒目,叫人看了就移不开眼睛。——那是他的年却升,红鬃骏马,大红喜服,连束发的飘带也换成鲜明的盛红。他正一手握着缰绳,望着姜冬沉安静地笑。
姜冬沉仿佛是失了声,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身后是惊讶的众人,只有穆敛出口了半句:“阿升……你…?”
年却升抬手一指:“我要娶你家姜冬沉。”
一群人都像是过于惊喜而忘了讲话,只有姜鹜率先反应过来,欢呼了一声,去摇姜冬沉的衣袖道:“四师哥!快讲话呀快讲话呀!”
姜冬沉还在懵着,似是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能看到年却升鲜衣怒马地立在自己眼前,不远,笑着说要娶他。——姜冬沉本以为他们不会有什么婚事,只是平平淡淡地在一起过完这一辈子,不必有太多浪漫,然后一起变老、白头。他以为不必说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年少时期的青涩或炽烈往事,因为他以为经过了那四年,能失而复得,就是万幸。
可姜冬沉也是羡过的,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挥州见人成亲,红盖头摘下后那女子轻唤了一声夫君。姜冬沉并不知自己目光中有什么色彩,年却升却都看见了。
看见了,所以年却升就会拼尽全力,给他一切他想要的。
半晌,姜冬沉才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望着十步之外的年却升,温声地、珍惜地,却也故作不满地道了一句:“哪……哪有你这样的,你可曾提过亲,问过我可否答应吗。”
远处的林中忽然响起悠闲的马蹄声声,极目远望,是打马而来的许多许多人。姜冬沉看见了,有安知,有俦侣,有星汐和他身边四处闲望的黑衣男子。有荫江的温融和温随,有一脸笑意的原忘原蝶,和原城的许多姑娘。姜冬沉差点又要看怔了神,这时听见年却升唤了一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