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果子递给我道:“这片林地是我承包的。”
我觉得又惊讶又好笑,“你们公司不是做跨国业务吗?怎么还承包林地?”
他见我眉眼弯弯,脸上也不由的带上笑容,“是我个人承包的,这原本是荒山。”他审视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见我毫无反应他有些失落,“你忘了,我们小时候在这座山上迷路来着。”
眼前这山果树繁茂,实在与我陈年记忆里的荒山模样相差甚远。
小时候回老家,总喜欢自己瞒着祖父祖母来这座山下,但因亲人警告却从不敢上山去,直到唐家老人带小孙子来访。那时的唐怀青十二岁,一副温吞有礼小大人的样子,我却看穿了他的造作,蛊惑唐怀青上了山,荒山没有固定的山路,终究与唐怀青不可避免的迷了路,幸而寻得采山人留下的石棚,等了半日,遇上了恰巧上山的采山人,方引得我们两个孩童下了山。
这段记忆虽模糊却到底有印记,我恍然的应和着:“我记得,这山上有个石棚。”pǒ⓲f.Ⓒǒм(po18f.com)
他欣慰的笑了笑,伸手指去:“石棚在那里,我们进去看看。”
石棚中有人迎接我们,是负责这片果树林的父子,父亲正是当年的采山人,当年不过是一面之缘我已不记得他的容貌了,只觉得当年温和厚道的青年被岁月留下了痕迹,采山人李林笑呵呵的讲着旧事,我却瞄到了桌子上摁着红手印的合同。
唐怀青见我看合同,开口讲起带我来的目的:“我今天是来取新的承包合同的,现在遇上了些纠纷,想请你帮忙。”
他本来是有律师的,我虽与他不是真正的夫妻,却也算关系亲近的合作伙伴了,他开口请我帮忙我自然可以给予一些建议。
“这片荒山是我叁年前承包的,今年叁月份应荒山所有的村子要求,重新修改合同增加了支持就业条款。这几年村民里也有做果树种植的,想扩大果林规模,就以村组织优先承包权要起诉。”
我听唐怀青描述的逻辑清晰,法律术语准确,料想他的律师已经为他奔波过这件事了,却也没有多问,只向他分析了一番情况,确认即使对方起诉他也不会败诉。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李林开口道:“唐先生的意思是不想让对方起诉,这里离s市太远,打起官司来实在不太方便。”
唐怀青点头道:“这座山刚开垦出来,我不想拱手让人,也不想应付官司,想请你去那些村民家与他们分析一下法律规定,让他们不要起诉了。”
唐怀青的话让我十分赞同,我平时审理案子的确多以调解双方结案,便很愿意为他走这一趟。
司机开车到了村口,村长接过李林的电话早就迎了出来。方才我看了合同,唐怀青承包土地并未故意压价,且创造了诸多就业岗位,让利颇多,料想村长也是希望和平解决纠纷的。
村长50上下中等身材,看起来质朴厚道,他引着我们去往村子开会的祠堂里,一边引路一边道:“真是麻烦唐先生你跑一趟,本来这小安山就是座荒山,唐先生愿意承包对我们村子是意外之财,哪里知道叁月份开会表决还都投票同意的,这现在……”
唐怀青低头对李林低声说了几句,李林又将村长叫到一边说话,我和唐怀青等在祠堂外面,看村长已经进去了,我有些疑惑道:“我们不一起进去?”
唐怀青转头看我,突然手指为框,眯眼透过去打量我,“您现在是林法官了。”
我被他逗的一笑:“那你现在是被告唐某。”
他挑了挑眉,“那你岂不是要回避啊,我们可是夫妻关系。”
“被告不用担心,我们是假的呀。”我冲他眨眨眼。
他倏地放下比划着的手,抿了抿嘴,插手打量着我,终于闷闷的嘀咕一声:“是啊,又不是合法的。”
祠堂里有人探出身子招我们进去,唐怀青收回凝视着我的目光,先一步走了进去。
这里既是祠堂又是开村民会议的地方,祠堂里有不少人,多是来看热闹的,也有此次情况的当事人,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们并没有我想象中那种会顽固又剑拔弩张的样子,反而心平气和的很,这样我便很容易的开始与他们分析起了双方纠纷。
当我说完他们没有胜诉可能之后,他们沉默了晌,竟当场对唐怀青说不会起诉了。
回程的路上,我不禁问唐怀青:“你的律师应该早就来过了吧,那他们必然是没有答应的,怎么今天他们就改了主意?你可是又让利了?”
唐怀青狡黠的笑了笑,“我让村长和他们说,这次来的不是我的律师,是s市的林法官。”
我无语的撇向车窗外,总觉得自己被唐怀青利用了,唐怀青见我不语,语气可怜道:“若若,你这样又不违反职业道德,你看我管理着公司这么忙,哪里有时间照顾这种案子啊……”
说着他还试探性的抓了抓我的手,我转头刚想开口斥责他得寸进尺揩油,却想起在唐家司机前要伪装我们的关系,唐怀青却倏地抓举起我的手道:“你戒指呢?”
“我……不喜欢戴戒指。”我们俩说好了瞒过家人这一阵的,这下轮到我心虚了。
他的目光带着愠怒和委屈,仿佛要把我穿透般,我撇开眼睛应承着:“回去就戴上。”
之后他一路拉着我的手,我也不再推拒,只觉得他手掌温柔的覆盖着我的,带着说不上来的熟悉的暖意,涓涓细流般直通我的心底,我昨日折腾了一天,禁不住困倦的倚靠在他肩上,迷蒙间感觉到他低头侧脸抵在我的额头上,低低的呢喃:“你不知道能重新为你戴上戒指我有多开心……”
车开到林家祠堂时我刚好醒来,我迷蒙的眨着眼睛,看唐怀青低垂下眼眸,温柔的为我理顺着长发,我一时有些恍惚道:“唐怀青,你说我是不是忘了什么,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熟悉,就好像……”就好像我们本来就曾是夫妻。
唐怀青抚在我发丝上的手一滞,眼眸中莫测的情绪翻滚着,我被他摄人的目光逼迫的骤然清醒,有些尴尬的转过头去,侧身打开了车门。
司机从后备箱中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提提礼物,我回头问在车中沉默着的唐怀青道:“这么齐全的回门礼,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他一边开车门一边道:“前几天筹备婚礼自然就一起备下了。”他接过司机手中的几件回门礼,祖父祖母已经从家宅中出来迎接我们。
祖母喜欢唐怀青的很,一直拉着他的手问话,但祖母想起了多年前的旧事,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
“你小姑姑多么年轻漂亮,这么好的孩子又有大好前途,可惜为了救我……”不待说完,祖母又哽咽起来。
唐怀青也想起旧事,低垂下眼眸,倾身安慰着祖母。
我也曾见过唐怀青的小姑姑,她叫梁筱,只比唐怀青大了八岁,气质清雅温柔解人,笑起来碧波般透彻的眸子弯成美好的月牙,美得如山涧柔溪般清丽脱俗。这么美好的女子,更有坚强的品格,我不清楚其中细节,只听祖父说过,叁年前有悍匪流窜到这里,警车来了一辆又一辆,连军用直升机都在此地界上盘旋了一天一夜,悍匪劫走了祖母做人质,梁筱不知为何正在现场,杀人如麻的悍匪见无处可逃便要杀掉祖母,开枪之际是梁筱为祖母挡了一枪,与悍匪同归于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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