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给我爸准备的鞋子,凑合着穿吧,要不你就光着脚,要不你就回家。”我语气不善。
唐怀青抿了抿唇,默默将脚伸进拖鞋里,趿拉着跟我进出各个房间。
我还在为刚才他打断江源要和我说的话而暗暗生气,于是没好气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叉起胳膊打量着周围,“参观你的公寓。”他环顾着我的卧室,突然将目光聚焦在一个角落的木质相框上,缓缓走进,拿起相框来细细看着,似隔着重重年月里想起当年的惊鸿一瞥,目光幽深而温暖。
照片上的我身着米色高领毛衣,留着长长的卷发,正拿一本蓝色封皮的书认真的看着。
“这是你在A国时?”
我收拾着明早要带去上班的东西,不耐的应了声“嗯”。
他嘴角漾出笑容,带着冬日暖阳般的温柔,“我也去过这家书店,也是在冬天。”
他看着相片中的我,眸子慢慢映出点点星芒,红润的双唇勾起温暖的弧度,仿佛照片中的女人是他心之所系,我看着他的神情,一时有些心跳加快,为自己一瞬间的念头感到羞涩。
为了掩饰我的不自然,我赶忙转开话题道:“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他缓缓将照片放下,温柔如水的眸子转向我,“我问的你堂姐。”
我挑挑眉叉起胳膊道:“你没带家里钥匙是真是假啊,有事就说吧。”
他垂下眸子,沉默了晌道:“你喜欢江源吗?”
我被他问的一愣,深感他问题唐突,便又收拾起东西并不搭理他。
他却很是执着的靠近我,俯身看着我的眼睛,“你是爱他吗?还是单纯为了结婚去接受一个人?”
他的目光深深摄住我,我心虚的移转过眸子,我对江源的确不是单纯的喜欢。
“他家境好,有稳定的工作,性格温和,我觉得他适合做丈夫,他也觉得我适合做妻子,我们的职业让我们都见多了世事,谈什么爱不爱的,太假了。”
我揣摩着他来的用意,无非是怕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来不及等我和他的约定完成,就让事情暴露,于是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长辈那边我肯定不会漏风声,不会把你和我的事搞砸的。”
他直视着我,“安若,你值得一个男人的深爱,如果江源对你是这样的感情,那我……我会安心。”
我终于对他扯开笑容,“谢谢。”
……
周一上午排了满满两个庭,我刚从楼上换完制服走进办公室,隔壁办公室的张副庭长就背着手跟了进来。张副庭长年近四十,脸庞微圆,身材也有些臃肿,夸张的欧式大双眼皮与肉头鼻让他显得憨态可掬,此时他眼含笑意向我打招呼,我赶忙点头回应。
他笑呵呵的问我,“小林,这次回老家干什么去了,我怎么听说你是跟人相亲去了。”
我看他一眼,心想这是从哪里走漏的风声,手下依然有条不紊的整理着桌子上的案卷,笑着胡扯道:“老人们着急我婚事,我照顾着老人情绪就去见了见男方,只不过男方也是被逼的,就没有后续了。”
坐在我对面的书记员晓雯停下哗啦啦敲字的手指,感慨了一句:“林法官,你怎么也到了被长辈催婚的境地了,为法治事业贡献也不能耽误了找男朋友啊。”
张副庭长一听没有后文,原本八卦的心收了一半,转头又安慰我:“你各方面条件都优秀,如果工作太忙没时间找,我和法院的其他人可以给你介绍嘛。”
我冲他一笑,不再继续接话,正好他的办公室想起了电话,他才停下做媒的念头走了出去。
一直在我一旁沉默着的助理赵简之见张副庭长走了出去,才拿着一个案卷走到我面前,神色凝重道:“林法官,你今天来上班看见西门那边的情况了吗?”
我看着他刚毕业的年轻稚脸上带着担心,赶忙回忆了一下,只隐约记得排队安检当事人的比平时多了些,可今天是周一来开庭的一贯是多的,便也未曾放在心上。
赵简之把案卷递给我,正是今天上午要开庭的“借贷纠纷案”,“今天法警给我打电话,说有十多个人来旁听,报的都是我们这个案子。”
按说平时很少有这么多人来旁听某一个案子的,我挑了挑眉,接过案卷又翻了翻,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借贷纠纷,于是放下心来安抚简之:“普通的案子而已,也许是法学院的学生来旁听观摩,再说有法警在,谁敢在法院里闹事,旁听监督审理也是公民的权利嘛。”
他刚大学毕业经验不足,此时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脸上便有些羞赧。
九点开庭时果然旁听席坐满了人,只是一群街头混混模样,甚至中途有不断地窃窃私语影响庭审,我敲了敲法槌示意他们注意庭审纪律,却有一个黝黑模样的低声嗤笑了一句:“半青的小姑娘。”
他自以为声音低矮,却在封闭的庭审室里清晰的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审理案子多年,什么样的当事人都见过,此时连眉毛都未动一下,仍平静无波的继续进行法庭调查。
被告当事人没有请律师,只是一味喊冤:“我根本就没拿到钱,我是写了欠条,可他们没给我钱啊。”
我转头问原告:“对于被告主张的正面事实,是否有证据需要当庭提交的。”
原告张亮插着手,黝黑手臂上的刺青刻意袒露在外面,他吊儿郎当的转过脑袋,“这不是有欠条吗,他签了字还盖了手印的,怎么就不是证据了。”
原告的律师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律师,此时见他的当事人先替他回答了,一时节奏被打乱,有些慌张。
我提醒道:“以什么方式把钱交给被告的,如果是银行转账有没有转账记录?”
年轻律师这才被纠正过思路道:“没有,我方当事人是现金交付,证人证言已经提交法庭。”
我看了眼身旁的陪审员,继续问道:“原告张亮,这400万现金你是怎么交给原告的,是手提箱还是什么?是你一个人交付的吗?”
张亮撇嘴想了想道:“我用一个黑色塑料袋装着,走到他家给他的,就我一个人。”
我点了点头,让法警带着50万现金和一个电子秤进了法庭,双方当事人和旁听人都有些惊讶,看着法警称出50万的重量为5.7斤,我敲了敲法槌追问张亮:“现场调查50万人民币的重量,推算400万人民币重46公斤左右,你一个人能用黑色塑料袋提着将近年轻女孩重量的现金步行到被告家里吗?”
张亮愣在那里,他的律师也慌张起来,最后只得申请休庭再调取新证据。
……
办公室里,简之和晓雯笑的前仰后翻,跟来实习的法学院的学生讲着刚才的庭审,“还提着塑料袋给的现金,耍这种小聪明,他是没想到我们林法官早早看了案卷,早就准备当庭给他称一称了。”
晓雯转头喊了我一声,“嗳林法官你可真有办法,咱们要不把这个案子报上去,说不定还能入选指导案例呢。”
我笑了笑,继续翻着我下一个庭的案卷,“这不是我原创,是我以前在法学院读书打模拟法庭时,一个师哥想出来的。”
实习的学生接话道:“那林法官你那个师哥也做了法官吗。”
我翻案卷的手指不可控制的滞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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