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瘆得慌?”老沙说,“你不是说主动跟着村民找孩子吗,怎么没说这事?现在麻烦大了。”
“孩子找着了吗?”
“没找着?”老沙说,“你倒是说说村子里到底怎么古怪了?”
“那两孩子的妈,从村头就喊魂,一直喊到村尾,”黒小说,“谁听了不怕啊,我和二子还不如跟着人出来找孩子呢。”
“那两孩子不是走丢了。”老沙说,“是有人故意把他们给吓唬到黑林子里了。”
“谁这么缺德啊?”黒小说。
“先不说这个,”老沙问黒小,“你在村子住那么久了,有没有觉得村子里有什么古怪。”
“没什么古怪啊,”黒小说,“和普通的农民没什么两样,除了小孩子少点,整个村子只有不到十个小孩,怪不得少了两个孩子,他们着急。”
“一个几百人的村子,只有不到十个小孩,”老沙点着头说,“孩子根本就没走丢,而是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老沙不再说下去了,他心里已经明白一点事情,这事告诉黒小没什么好处,就算是说给黒小听了黒小也听不懂。
因为黒小现在又开始犯傻了,眼睛越睁越大,瞳孔却在收缩,脸上表情渐渐惊恐。老沙这才发现黒小的眼睛看着自己,或者是自己身后的泵机房外面。
老沙猛地回头,看到了泵机房外影影绰绰的有人在走动。老沙慢慢走到泵机房门口,黒小扑上去一把把老沙给拉到墙壁后,“躲起来!”
老沙偷偷的从窗户缝里向外看,看了之后,就明白黒小为什么吓得恨不得尿裤子了,外面正走着长长的一队军人,关键是这些军人,不是现代社会,扛着长枪,推着大炮,开车汽车的军队。而是古时候,骑着战马,或者走在地上的古代士兵。手上揣的都是冷兵器,骑马的军官穿着盔甲,走路的士兵就简陋一点。这一队古代士兵,在黑夜中,就慢慢的走,慢慢的走,仿佛没个尽头。
老沙被其中一个军官的头盔给吸引了,这个头盔上有两个角和两个獠牙,和刚才在村民戴的面具有点像。
老沙忍不住就仔细看了看,嘴里还“咦”了一声。
黒小一把将老沙的嘴巴给堵住,另一只手就不停摇晃,示意老沙不要做声。老沙心里好笑,这多半是地磁现象导致的影像重复,是有解释的。
可是老沙马上看见,那个戴头盔的军官竟然把头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而且还去像自己这边慢慢骑马走了几步。
这下,就把老沙给吓到了。
老沙不是没有听说过阴兵过道,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稀奇古怪的事情见得多了。以前也听说过唐山地震的时候见过走阴兵,云南某个地方也是,江西的鄱阳湖也曾经见过密密麻麻的古代战船,甘肃也听说过在沙丘上见过古代士兵。
老沙一直都认为这种阴兵过道跟海市蜃楼差不多的现象。但是今天晚上自己亲眼所见,就知道自己错了。
老沙心里认知一旦颠覆,心里就害怕,不用黒小提醒,他也不敢乱动乱出声,就偷眼看着那个阴兵过道里的一个军官,那个军官策马向泵机房这边踱了两步,然后拉扯一下缰绳,回到队伍里去了。
老沙松了口气,继续盯着窗户外看。这次他看的非常仔细,就看见这个阴兵的队伍,本来是在眼前慢慢走过的,看不见头也看不见尾,突然这些阴兵的人影就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钢厂里慢慢就弥漫起了白雾,和在黑林子里的雾瘴差不多。本来就是大半夜的,现在老沙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因为这个阴兵过道,根本就没发出任何声音。老沙也不知道这阴兵过了多久。再努力看着外面也是白搭。只好和黒小两个人,背靠着墙壁,看着泵机房的大门。然后就看见门缝里,窗户缝里,都慢慢流进灰白色的雾瘴。看的让人心里发毛。
过不了多久,雾瘴把整个泵机房给全部笼罩起来,黒小看不见老沙,也不敢说话,只能爬在在雾瘴里慢慢去摸索,勉强记着老沙刚才的方位去摸。摸到了老沙的裤脚,然后扯了扯。
但是黒小发现,手中老沙的裤子布料不太对劲,他门本来都穿着保安服,可是现在手中的布料太粗糙,不是现代的布料。黒小的手挥了挥,嘴里轻声喊:“老沙是你吗?”
“我站在门口。”老沙的声音回答,黒小的背心就僵硬了,无论老沙到底在什么地方,他的声音都是从身后传来的,而且自己的面前。
突然泵机房里的水泵猛然的开动,哗哗的水流声在井壁里听得清清楚楚。
黒小要疯了,这水泵已经坏了这么久,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自己好了,还自行启动起来。
水泵发出轰鸣声,黑小本来就胆子小,这一阵轰鸣之后,更是慌张,手一抖就把抓扯在手里的粗布料扯在手里,也不知道那是哪里来的,上面很湿润,黏黏的,散发着一股令人恶心的臭味。
黑小知道那不是老沙的衣服,他心里有个清楚的念头,但他拼命扼制自己,不要往那方面想。水泵越来越响,井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里面翻江倒海,要钻出来。
黑小吓得跌坐,捂着嘴往后缩,他看不见泵机,房间里雾气太大了,浓厚清冷,就算手上拿着电筒也没用,什么都看不见。
忽然,他感到背后撞到了个什么,顿时一惊。
“别怕,是我。”老沙一只手搭在黑小身上。
这种场合,老沙也怕,但比黑小要好很多,黑小正吓得牙齿打颤,听到老沙的声音,安心了些,有人陪伴,就不会那么恐怖。
“你知道厂里有毛病?”老沙轻声问。他想起了泵机房顶的卐字钢管。这种事情一定发生不只一次,而且还有人想过办法镇压,也许有过效果,也许根本没起到作用,顶多求个心里安慰。
外面是不是阴兵过道,老沙现在没什么主意,阴兵过道的原理他懂,但外面的这些影像有点差别。
他们似乎能听到活人的动静,有反应动作,这超出他理解和常识。
所以,老沙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外面的东西的确很邪行,他需要听到一个解释。一旦有了解释,能驱散恐惧。
“厂里每隔几年会闹一次!以前还死过人!前后就这几天,其他保安都知道,所以不肯留在这里巡逻,我以为今天会没事,所以……要早知道是今天,我死都不回来。”黑小紧紧的抓着老沙的衣服,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老沙明白了。大拿不信邪,但稳不住其他人,只能依赖他这个不知情的外来人。估计大拿在发招人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么一天,当身边人都没办法依赖的时候,还可以依赖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黑小是知道的,他之所以选择了钢厂,是认为黑林子里比钢厂更危险。
黑小算是赌错了。
现在的钢厂里要比黑林子里危险。
泵机在拼命的响,而且还有钢管裂开的声音,用不了多久,井里的水就要溢出来,而空间里雾气停止流动,外面竟然传来弓弦张开、刀兵挥动的声音,甚至还有马匹奔跑时马蹄敲地的响声,越来越大……
先前的时候,阴兵过道没有任何声音。
老沙猜测到,这应该是阴兵过道到了最紧要的时刻。
“怎么感觉外面在打仗?”黑小畏缩缩的问。
“就是在打仗,是古代的人在打仗。”老沙点头,“听起来一样,但其实是钢厂里的各种东西发出来。你仔细听……”
“我那里有心思听。”黑小气呼呼的说。
“弓弦声是皮带抽动,刀剑互砍的声音是很多钢条撞击……”老沙一一的说着。
“你的意思,是吹风?”黑小问。
“嗯。”老沙佯装点头,他不想吓黑小,心里已经明白,外面的阴兵的确是能影响周围的物体。
而离他们最近的物体,就是泵机,还有水井里咆哮的水!继续躲在这里,一定有危险。
“我们要离开这里。”老沙说。
“你扶我,我站不起来。”黑小吓得双脚发软,他也不想待在这里。就算只是吹风,也够吓人。
听到黑小这么说,老沙犹豫了下,黑小走不动,是个累赘,外面的阴兵说不定会发现他们,到时,要是对他们做点什么,黑小就是个拖累。
“走不走?”黑小催促,一把抓住了老沙的手。
“走,这就走。”老沙扶起黑小。
就在这时,泵机轰鸣到了极致,就听“嘭”一声巨响,老沙感到巨大的冲撞力迎面撞过来。
老沙没来得及有反应,发出一声惨叫,被撞飞,头脑一片空白,等再次恢复意识,人靠着墙坐在地上,黑小不知道去了那里。
巨大的水流从水井里喷射出来,老沙浑身湿透,在水中随波逐流,他无法想象,怎么会一下出现那么多的水,铺天盖地。
就一刹那,井里没有水再涌出,一切声音都停止。
老沙勉强站起来,就那一下冲撞,把他差点撞骨折,全身在疼。
有水呛到他口里,带着臭鱼虾的腥味,还夹杂泥土,粘在口腔里,吐不出来。
“不行了,不行了,救命……”黑小忽然在远处大声呼喊。
“别乱跑!”老沙大喊,但黑小早跑远了,没在泵机房,那里听得到他的话。
老沙没有思索,朝黑小消失的方向追出去。
外面的过道里,竟然已经没了半点雾瘴,昏黄的灯光照亮下来,老沙看着地上黑小离去的脚印,猛然停住脚步。
他发现那一长串脚印,全都血红。
老沙回头,看见泵机房里在往外出水,赤红的液体,从门口流出来。老沙不清楚那是血还是水,只能勉强看到那液体中有什么在游动,露出一个个细长的划痕,不时有咕嘟嘟的声音传出,水表面因此鼓出很多白色水泡。
老沙明白了,那地上的血脚印,是因为黑小身体被赤色的水淋湿之后,踩踏地面就会留下那样的印子。而且不知什么原因,黑小的鞋子掉了,每个脚印都能清晰的看到脚趾。
看清黑小的去向之后,老沙没敢停留,赶忙追上去。黑小跑去的地方,是钢厂的连铸机车间,那里面的机器全都卖得差不多,但还有不少零星的钢管、机械器件。进去之后,会有两架独立钢桥,距离下方的地面两三米高,机器撤走后,钢桥上每隔不远,就有缺口。
老沙进去过一次,车间里的电网都已拆除,那里面摸黑没法走路,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严重的话,极有可能造成生命危险。
黑小肯定是吓傻了,所以情急之下,跑进去。
老沙走到连铸机车间外,听到里边的钢桥因为有人过路,在啪啪的响。老沙没有着急追进去,而是返回到保卫科的办公室,想重新取个可用的手电,这样进去找人,才能保证自身安全。
老沙走到办公室门外,忽然听到里面有悉悉索索翻东西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在里边!
老沙当即减缓脚步,心想大概是有蟊贼看到钢厂没人,趁机进来偷点什么。老沙做惯了贼,对贼的心理有一定把握。确定里边是一个人之后,一脚就把办公室的门踹开,并且大喊一声。一般做贼的心里素质都很差,被这一通喊,肯定会吓得夺门而逃。
这保卫科办公室只有一扇门,蟊贼听到声音,肯定会往这门边来。
因此老沙喊过之后,没有急着进屋,而是缩在门口,准备等贼上门。
谁知房内又悉悉索索一阵,并没有人走出来,随后就听到有铁皮门哐当一响,再没任何声音。
老沙进屋,在门口打开灯。
他这时发现,地面上竟然有很多水渍。他沿着水渍的路线看去,最终视线落在一个铁皮门的储物柜上。
那蟊贼比老沙想象中的还笨,因为他不只自投罗网,还把自己藏在铁皮柜里,王八进瓮!
老沙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猛得拉开铁皮门。
里面那人用手扯着铁皮门里边的把手,被这一拉扯,顿时滚出来。
老沙当即一个擒拿手,扣住对方手腕,将他压服在地上。
“不要害我,不要害我……”地上的人大声哀嚎哭喊。
老沙听到声音,赶忙松开,望着地上的黑小说:“怎么是你,你怎么跑到这里?”
黑小吓傻,被老沙松开之后,缩到角落里,双手做出防范的动作,全身哆嗦,害怕到极点。
老沙看着他这副模样,心猛得悬起来,他看到了黑小的衣服湿透了,是刚被水淹过没错,可他脚下穿着湿漉漉的鞋子。
老沙感到背脊没来由一阵发凉。
赤脚奔跑,进了连铸车机车间里的那是谁?或则说,那是什么东西?
想清楚其中关节,老沙清楚一件事:在钢厂里,今晚不只两个人,还有第三个人。
也许是个来探古墓的同行,刚好和他们躲在泵机房里,然后遇到阴兵过道,水泵炸裂之后,趁机逃走。
这是老沙能做出的最合理的解释。但问题是,泵机房并不大,要躲在里边而不让他发现,这个人的本事得很高很高。
除非,那人是从水井里出来。
这么一想,老沙又感到惊悚,因为水井里他去过,下面有水,要从里边出来,那就不可能是正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