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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也没办法啊。”沈君佑摆摆手笑道。
    就在这时,前头的伙计过来传话,说是二掌柜接着人回来了。
    “还算来的及时,要是再晚几天,我可就真要关张了!”沈君佑笑着道,对刘大掌柜两人招招手,“走,出去见见你们三爷。”
    另一边,靳宅后院东南角书房里,靳广禄歪在长榻上正抽着烟枪,旁边站着吴大掌柜和说着话的荣寿。
    靳广禄听完后从嘴里把烟枪拔出来,皱着眉头道:“你可要真看清楚了。”
    荣寿哎哟了一声,忙回道:“我的爷呀,小的可是从没跟您说过半句谎话啊,小人已经在沈记门口蹲了好几天了,从早到晚,那真是一刻都没有闲,他们家铺子里一天进出了几个人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更莫要说是他们家二掌柜亲自带回来的人呢。”
    靳广禄不由得深思了起来。
    吴大掌柜见了便道:“东家,这正是生死一线的时候,容不得半点岔子,咱们还是摸清了那人的底细再行事的好。”
    靳广禄向来疑心病重,这会儿已经没了主意,听了吴大掌柜的话便点了点头。
    吴大掌柜见状便叫荣寿继续去打听那人的身份。
    可还没等荣寿打听清楚回来,锦绣坊已经被一宗闹剧闹得人尽皆知了。
    “据说是那沈家爷一个爹生的亲弟弟,也打算在京里做生意,来找他借钱的。”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上下的肥胖男子,每日都支着摊子在锦绣坊门口卖包子,锦绣坊里有什么事她他总是第一个知道的。
    “难怪难怪,这沈老板也真够心狠的啊,对自己的亲弟弟真是半点情面也不留,叫伙计又是泼水又是拿扫把地把人轰了出来。可是丢尽了脸面。”
    那人笑着道:“你们是没瞧见啊,那沈三爷脸都绿了,哈哈!”
    旁边的人群听了都嘻嘻哈哈地附和着笑起来。
    “诶诶,你说的可是真的?”荣寿扔给他两文钱,从面前的蒸锅里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问道。
    那卖包子见被人怀疑有些生气,拍着胸脯道:“这位小哥儿,你去打听打听,我刘一刀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就像我这包子里的肉,都是上好的猪五花,从来没掺过东西。”
    荣寿冲他腆腆下巴叫他继续说。
    那人便又继续道:“听说啊,这两个人都是庶出的,你说这豪门大院里的小妾们整天闲着无事,可不光剩下你争我斗的了,老子娘上不来,哥俩自然也是从小就势如水火不是。”
    大家都觉得有理。
    这会儿人群中推推嚷嚷地挤进来一个人。
    “老板,来十个包子。”那人身穿一件暗绿色净面直缀,身形瘦削,从侧面看,后背微微有些驼。
    “好嘞!”
    刘一刀利落的拿油纸包了十个包子递过去,笑着道了句:“您拿好,总共二十文钱。”
    抬头的一瞬间看见那客人的长相不由得一愣。
    沈君律皱着眉头道:“一个包子要两文钱?果然是天子脚下,没有不贵的东西!行了,你给我拿出去一半吧,我要五个就够了。”然后从腰间荷包里摸摸索索拿出了十枚铜钱放在摊子上,一脸嫌恶地从人群中挤出去。
    “我的天啊,你们可知道他是谁吗?”直到沈君律走出去二十步远,刘一刀才敢张了嘴,“这就是下午被赶出去的那位沈三爷。”
    旁边一个男子不敢置信地惊叹出声:“啊!不是吧?他怎么说也是豪门子弟,怎么连两文钱一个的包子都买不起?过的还不如我家的日子宽裕哩。”
    人群又因而喧闹起来。
    荣寿却是一脸急促地追了过去,嘴里直喊着:“那位爷……沈三爷……等一会!”
    荣寿带着沈君律来到了靳宅大门口,门房的小厮见到荣寿,笑着道:“今个来的有些晚啊,晚饭点都过了。”
    荣寿嘿嘿一笑,“不急不急,厨房里有口残羹生饭就能饱了。”
    进了门后,直奔书房,靳广禄正听着账房的报账。
    荣寿推开门,喜形于色地道:“靳爷,小的不负众望,给您带回来个人。”说着,往侧面一站,露出沈君律的脸来,介绍道:“沈记布庄沈老板的亲弟弟,沈三爷。”
    靳广禄闻言一愣,不由得抬眼瞧起了来人。
    样子倒是与沈君佑有三分想象,这沈家兄弟三人都是面白无须,天庭饱满,想来是遗传了父亲的长相,不过沈家大爷长了一双桃花眼,沈君佑是一双锐利的鹰眼,这沈家三爷却是长了一双鼠眼。
    荣寿把沈君律如何被沈君佑赶出来的事从头到尾细致地交代了一遍,末了还替沈君律鸣起了不平。
    “要不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吴大掌柜闻言笑着道,“沈三爷下一步打算如何?准备在京城里落脚吗?”
    “不了不了,你们京城可真是寸土寸金啊,买个包子都比我我们那里贵一倍,我可消受不起!”
    沈君律皱着眉头道:“我明个儿一早就要回杭州去了。”
    吴大掌柜一愣,“三爷老家不是山西朔州府吗?怎么又要去杭州?”
    吴大掌柜这话好似点着了火药,气的沈君律两颊紧咬,“父亲接到了他的来信,听说他现在急需要丝线,特地拖人从杭州寻了一批丝来,这才叫我跑的这趟腿,谁知道我不过跟他借五千两银子,他居然叫人把我赶了出来!哼,我这就去杭州把这单生意给他搅和黄了!”
    靳广禄一听见这话,登时正襟危坐了起来,笑着道:“沈兄,莫要气,莫要气,为这么件事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可是得不偿失的,来来,喝杯茶消消火气。”
    说着,便亲自拿起茶壶倒了一盅茶。
    沈君律忙道了声谢,两人聊着聊着仿佛成了久未相见的知己,不一会儿就像倒豆子一般地跟靳广禄掏心掏肺了起来。
    “君律兄,你可知道那杭州的货有多少?”靳广禄摆出一副愁绪来,“不瞒你说,这满京城的人都在说是我靳广禄大收丝线是为了打压别家,可我也有我的难处啊,前阵子刚接下朝廷的一匹军需,那数量之大简直难以想象,如今我也正为这丝线发愁呢。”
    沈君佑一愣,忙道:“朝廷又要打仗啦?”突然间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忙又改口道:“这这这,我们小老百姓不为别的,只要天下太平就好了,呵呵,呵呵……刚才说道哪了,哦,哦,那批丝货,好像足有几千斤呢。”
    靳广禄听了有片刻的停滞,两手一握恳切道:“君律兄,你可千万得救一命啊!”
    说起来,这靳广禄要比沈君律大了十岁不止,这会儿却叫起了沈君律为兄,自称为弟。
    “哎哟,靳兄,靳兄,这可使不得哟,使不得!小弟我一定尽心尽力。”
    靳广禄听了大喜,豪声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咱们哥俩一定得喝个不醉不归才好啊!”
    两人喝了半宿的酒,转天一大早沈君律就上了路,是靳广禄亲自派人送上的船,经运河而上,途径镇江、常州、苏州直到杭州。
    两人约好了五日后在镇江码头碰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沈君律走后,吴大掌柜才敢开口劝靳广禄:“东家,咱们库里的银子可真是不多了,上回为着御用织造局的事已经耗了一半的银子,这会又买了这么多的丝线,若是这次再吞下这笔货,咱们可就一分闲钱也拿不出来了。”
    靳广禄平生唯一一次失败就是和广昌记争御用织造局,他不由得扬起来声音喊道:“不就是一点银子嘛,过过不就赚回来了,再说了爷家里多的是宝贝,那不都是银子嘛!”他看了眼吴大掌柜,越发觉得他鼠目寸光。
    ☆、第140章 暗度陈仓
    沈君律并没有像和靳广禄说的那样直奔杭州,而是中途在湖州下了船。找了家码头附近最便宜的客栈住了一宿,依旧是开了一间最普通的房,沈君律睡床上,小厮长宁打地铺,对于自家爷的抠门,长宁早就见怪不怪了。
    沈家众兄弟之间,除了三爷四爷还有些交情外,其他几人间几乎是能用淡漠来形容的。
    此番沈君律能不远千里地来帮二爷运这趟货,在长宁看来是困惑之极的。
    “爷,您说二爷这是个什么意思,直接叫咱们从湖州运来不就得了,还非得到了京城再折回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急还是不急。”
    沈君律撇过头来横了他一眼,“你忘了来的时候你奶奶怎么说的,不多说不多问,一切都听老二的就是了。”
    长宁缩了缩头,憋在心里嘟囔了两声,又问道:“那您说,真能像奶奶说的那样,只要办成了这件事,二爷就能给咱们个分铺子管管?”说完又补了一句:“您为这事可是吃了不少苦头,搁在咱们朔州,谁敢拿扫把赶过咱们哪。”
    沈君律嗤地笑了他一声:“鼠目寸光,爷都是叫你们这帮蠢货给糟蹋了,你看看人家关恒,原先也是个爷们身边的小厮,现在呢都当上掌柜的了,给老二那生意打理的是井井有条,你要是有他一半的本事,你三爷我也不至于这样!”
    长宁平白被数落了一通,闷闷地躺在地上不说话。
    沈君律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又翻过身来跟长宁唠叨起来,“你说咱们没去杭州这事就真不会被靳广禄的人知道?老二怎么就那么有把握呢?万一要是有人在杭州接头怎么办?”
    长宁本想说二爷一向就料事如神,可想到沈君律的心胸,便转了口气道:“那不可能!靳广禄被您唬的一愣一愣的,我在边上听着他叫您一口一个沈兄,差点没乐歪了嘴。”
    “没个正经!”沈君律嗔怪了一声。
    不过这话他却是听着十分受用,于是又嘱咐了几句明早小心行事的话,便头朝里呼呼睡了。
    从京城到杭州的客船每日有三趟,路途并不算远,算上谈拢生意、装卸货物的时间,靳广禄约定的五日行程是绝对富裕的。
    隆和记派来接头的三掌柜早早就来到了在镇江码头。直到第五日中午,他才见到了沈君律和他身后的六十条丝船。
    “三爷,沈三爷,我可终于等到您了啊。”
    三掌柜看见那些装满丝线的货船,心头悬了多日的那颗大石才终于落了地。
    三掌柜亲自上船验了货,都是质量最上等的丝,只是与平日见到的杭丝略有些不同,但是数目却足够大,整整八千斤。跟着沈君律一同来的还有贩丝的商人,按照行内的惯例,付了三分之一的货款——白银六万七千两。
    交了货款,三掌柜便和沈君律告了辞,骑着马走驿路先一步回京城向靳广禄报信。
    夕阳斜斜地照着京城汉西门外的水陆码头,落日的余晖沿着西边的天际线织了一张厚厚的网,微风吹过,水面掀起层层碎浪,朝着岸边扩散开来,就像世情一般变幻莫测。
    当二十多艘扬着“沈”字旗帜的货船停泊在码头时,立刻引起了百姓们意料之外的巨大轰动,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商家都闻声赶来了。
    那会儿隆和记的三掌柜刚进了城门,听到了风声,来不及去靳府,扬起鞭子就赶去了码头。
    关恒正指挥着伙计们在码头卸货,排的整整齐齐的骡队满载着成箱的湖州丝浩浩荡荡地前往沈记的仓库。
    仔细地清点完数量,装上最后一车货,关恒亲自去迎了最后面那辆平头黑漆的华贵马车过来,那车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君律本人。
    隆和记的三掌柜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猛然从人群中冲过去,“你……你不是应该在镇江吗?怎么,怎么……”
    关恒把人“请”到了对面,笑着道:“您不是也从镇江赶过来了吗?只是赶巧了我们府上的马脚力比您的快了一些。”
    隆和记的三掌柜这一听才明白了过来,哆哆嗦嗦地指着沈君律说不出话来。
    “你们,好啊…!你们……”
    关恒朝他抱了抱拳,掀开轿帘道:“三爷,若是没有别的事咱们这就回去吧,二爷二奶奶一早就张罗了酒席就等着给您接风呢!”
    “嗯!走吧!”沈君律平生少有的几次扬头挺胸的气派模样。
    关恒一跳坐在了驾车的旁边,扬着嗓子对车夫喊了声“走”。马车的速度快,不一会就跑到了骡队的前面。
    沈君律看着这一长串的骡队,脸上是说不出来的自豪劲儿,撩开轿帘颇有一副东家的姿态叮嘱骡队领头的:“都小心着点,可别出什么岔子!”
    领头的的频频点头,一路走一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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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花巷大摆筵席、人声鼎沸的时候,靳府里却是截然相反的另一番景象。
    落针可闻的厅堂里,站成一排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靳广禄板着脸在屋里来来回回地站不住脚。
    他猛地停在三掌柜面前,指着他怒气滔天地道:“我不是叫你去镇江接人提货的吗,怎么那二十多艘丝船跑到沈家去了!说,沈家给了你多少好好处,叫你做了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三掌柜百口莫辩,苦着一张脸看向吴大掌柜。
    吴大掌柜见状便道:“东家息怒,这事一定另有乾坤,三掌柜对咱们隆和记向来忠心不二,无论如何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您总要给他个喘息的机会,叫他说清楚了再发怒也不迟。”
    靳广禄哼了一声,扭过了头去。
    三掌柜见状忙把实情里里外外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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