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烹油!”宋楚兮道,更是答非所问,四个字,掷地有声,随后就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这对宋氏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嗯?”端木岐的眉心隐隐一跳,这才像是完全的回过神来,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历来皇族都忌惮权臣,北狄的先祖皇帝重用宋氏,又纵容端木氏掌握矿藏,只是因为当时形势所迫,不敢苛待两家,被人说他是飞鸟尽良弓藏的薄凉帝王。可是这两家人,一个手中掌握着富可敌国的强大财力,一个又手握重兵,称霸一方,为人帝王者,他岂能真的放心?”宋楚兮道,似乎也没准备等端木岐的回答,紧跟着又补充,“宋氏手握私兵,本来已经是朝中得天独厚的荣宠,可是这样的情况下,先帝却还要册封宋氏的女子为后?这真的只是巧合,而没有别的居心吗?还有端木氏那些窝里反的争端,难道也真的全都是无法避免的巧合吗?”
她的语气犀利,字字句句都锋芒毕露。
既然端木岐是端木家老家主亲自调教出来的继承人,那么她在赌——
赌这个人对当前时局的洞察力和掌控力。
“这些话——”端木岐抿抿唇,目光定格在她稚气未脱的脸上,忽而神情玩味的开口。
这几个字,似是沉吟,但是语音轻缓婉转之下又似是带了很重的心思。
宋楚兮看着他。
这少年的眸子明亮闪烁,就连唇角弯起的笑容都与往常无异,但她却能感觉的分明——
这么静默的对峙中,他修长的五指似乎已经真实且冰冷的卡在了她的咽喉上,只在一念之间,她的生死就又要再做计较了。
一个人,知道的太多,总归不会太长命,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何况她这个年仅十岁的一个孩子,却能道出恐怕连宋氏和端木氏两家家主此刻都还不曾察觉到的危机。
这个女孩儿的杀伤力,实在太大!
留她在世上——
会不会太冒险了?
端木岐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瞬间的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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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信息量略大,虽然表面没啥剧情,但是我一直觉得女主说这些话的时候忒v587了有木有?咳咳,好吧,权谋文,背景有点大,大家理解下,么么哒~
☆、第010章 岌岌可危
“都是我大姐同我说的。”下一刻,宋楚兮已经接口说道。
而事实上,宋楚琪虽然疼她,可是这宋楚兮自己不争气,又脾气乖张易怒,她姐妹二人之间交流很少,这样事关朝局和整个家族荣辱的大事,宋楚琪知道多少,她不知道,可这些话,她却是绝对不会对宋楚兮提及的。
只不过现在宋楚琪不知所踪,也算是死无对证,一定要先稳固了和端木岐之间的关系再另作打算。
宋楚兮的话言之凿凿,并且有理有据,全无漏洞,端木岐的心跳却是骤然一紧——
宋氏,果然是将宋楚琪作为下一任家主的继承人来培养的。
一个女人的眼界可以开阔至此,绝非等闲。
宋楚兮只当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又再继续说道:“姐姐说,端木家之所以没落,乃至于我宋氏一脉此时的荣光,都只是一时的障眼法,根本就是朝廷内部策动的一场大阴谋。从内部瓦解端木家,再想办法将宋氏从高处一击落下,这样朝廷才能完成几十年的夙愿,完全彻底的将南塘收入囊中,全盘掌握。这种情况下,宋氏和端木氏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必须互相依傍,朝廷才会忌惮,否则——家族覆灭,就只是迟早的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端木岐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哑然失笑。
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这个丫头也不嫌累得慌吗?
“姐姐她——一定不是悔婚的,更不可能是外界所传,与人私奔而走的。”宋楚兮咬了咬嘴唇,似乎是在艰难决定的模样,过了一会儿才目光坚定的重新看向了端木岐。
“哦?”端木岐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宋楚兮却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模样,眼神慌乱而焦躁的四下游离。
“姐姐是得祖父亲自教养长大的,眼界开阔,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就在她失踪的前一天我还见过她在查看你们端木家送过去的聘礼和嫁衣。我虽不知道她和你之间到底怎样,但是我知道,至少她是一心一意在等着结两家秦晋之好,来做你端木家的新妇的。”她的语气很急,完全是情之所至的模样,呢喃着快速说道。
“端木少主!”宋楚兮一时激动,突然就神色慌乱的一把抓住端木岐的袖子,急切又恳求的说道:“我姐姐的事情很不对劲,我怀疑她被人害了。”
“所以呢?”端木岐反问,并不为所动。
“你们曾有婚约,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未婚妻,我求你!求你帮我,我想知道我姐姐的下落。”宋楚兮说着,突然就有豆大的泪珠自眼眶里滚落,长长卷翘的睫毛上氤氲了一层细碎的水珠,那样子,看上去凄惶又无助。
这个小丫头的资质不错,五官生的十分精致,虽然目前还略显稚嫩,但也不难看出,再过两年,必定会出落成个美人胚子。
小姑娘这会儿哭的梨花带雨,那委屈至极的小模样,看上去分外惹人怜爱。
“哭什么?”端木岐的手指自她腮边轻轻蹭过,语气柔软到完全琢磨不透他的情绪。
宋楚兮哭的动情且悲切,他含笑看着指尖上盈盈颤动的温润液体,心中却在忍不住的玩味——
这眼泪,可是真的?
宋楚兮方才的那番话,他是信也不信,但不管那些事情真是宋楚琪透露给她的,还是她自己从别的渠道参悟出来,只冲她处心积虑循序渐进引自己入局的这份缜密心思来看——
这个小丫头本身的头脑就是不差的。
宋楚兮承认她会抖了朝廷的底牌出来,就只是为了博他的眼球。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宋家是靠不住的,她现在就只能扒住了端木岐这根救命的稻草,让他留下她,重视她,就算是居心叵测,但至少——
他这样的人,心机太重,她再了解不过,但凡是心里对她还有疑虑,那他暂时就还不会动她!
只有活着,才能图谋后事。
只有活着——
才有机会!
*
那天一番开诚布公的对话之后,端木岐到底也没有明确的就此事表态,但是后面连着四五天里他却都没在听雪堂露过面。
雪融的腿伤已经好了,每天大部分时间都不见踪影,就在两个丫头以为它是跑回了山里的时候,它又会偶尔闲庭信步的从眼前晃过一遭,几次下来,所有人都见惯不怪,也就不再管它。
这几天宋楚兮看上去情绪都显得很低落,却强撑着面子什么也不问,只每日有事没事的就趴在窗前,取一些碎米渣逗麻雀。
那扇窗子,斜对着院门,舜瑜两个都能清楚辨别她的动机,只她一直拗着脾气不问,两个丫头也就故意装作不知罢了。
就这样又挨了两天,到端木岐消失的第七个下午,宋楚兮再抱着米罐趴到窗口的时候才故作不经意的问道:“他——最近都在做什么?”
宋家的这位四小姐,终究不过一个孩子脾性罢了。
舜瑜忍俊不禁,含笑回道:“少主他回本家去了!”
“啊?”宋楚兮眨了眨眼,似是十分意外,回头看过去,神情困惑。
“之前年关的时候少主他赶上有事,不能脱身回去,现在得闲,刚好家里又来信,就回去了,好像是说要帮忙准备一些礼物贡奉进京的。”舜瑜解释。
京城!
宋楚兮探到陶罐里的手抓了一把稻米用力的攥着。
这还是她苏醒过来之后第一次听到和京城方面有关的消息,此时已经是元月末了,离着她前世的死祭,已经是一月以后,不是她不想知道自己的身后事,而是身陷囹圄又步步危机,即使再如何的心急,她也只能按捺不提。
宋楚兮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又离着京城千里之外,端木岐何等警觉?一旦她突兀的问了,势必引起怀疑,以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努力的定下心神,宋楚兮聊作不经意的问道:“那他是要去京城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似乎也应该考虑着手做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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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猪吃虎?好吧,其实我一直觉得这个女主就是个疯子蛇精病╮(╯_╰)╭
☆、第011章 怒焰滔天
“不是的,三公子一行年前奉旨入京参加新年的朝贺,得知年后太子大婚,便直接滞留京城,等到三月的大婚之后再返程。不过太子纳妃的圣旨是他们上路之后才颁下来的,本家这边须得重新补办了贺礼,再叫人赶着送抵京城。”舜瑜笑道,怕她着凉,就取了件斗篷给她披在肩上,“四小姐不要担心,办完了事,少主就会尽快回来的。”
端木家的三公子端木旸正是新近上位的新家主,是端木岐大伯的嫡子。
“哦!”宋楚兮点点头,脸上神情明显透着一丝心安,嘟囔道:“我还以为他要远行呢!”
“不是的!”舜瑜会心一笑,对她从来都是好耐性,“咱们南塘虽然已经归顺朝廷,但实际上还是和一般的臣属不同,除了年关必要的朝贺之外,真正需要和朝廷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按照往年的行程,一个来回有月余时间足矣。这次是要等着参加太子大婚的典礼,所以才不得已额外拖延的。”
“说起来那位太子妃也是个没福气的,好不容易诞下皇嗣,却无福消受,就那么去了。”虽然宋楚兮没有深究什么,舜瑜却打开了话匣子,欷歔了一阵,又惋惜叹道:“太子殿下将要续娶的正妃,好像和已故的太子妃是本家姐妹。皇室贵族之间本来就有这样不成文的规矩,同宗的姐妹做了继室,一则算是对太子妃母家的安抚,二来——彼此间有了血脉牵系,新太子妃也不至于残害苛待了皇孙。”
“皇孙?”宋楚兮的脑中轰然一声,浑身的血液也瞬间凝固。
舜瑜自顾整理着旁边多宝格上的物件,并不曾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只接口说道:“是啊!原来的太子妃是难产血崩而亡的,最可怜的还是小皇孙,生下来就没了自己的生身母亲。”
小皇孙?皇长孙?
原来——
她的孩子竟还活着吗?
宋楚兮袖子底下的手指不觉的收紧,指甲狠狠的掐着掌心限制情绪,不叫脸上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来。
她就像是听了一件完全与己无关的话题,只兴致勃勃的看着窗台上鸟雀争相抢夺食物,哪怕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并且颤抖的一塌糊涂,也是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曾追问。
宋氏和端木氏,两者都不是好相与的,如今她身陷囹圄,她就只能是宋楚兮,否则一旦露出分毫的破绽,以端木岐那般精明的为人,只怕马上就要将他查个底掉了。
舜瑜见她没什么兴致,也就没再说下去,又微笑着转身出去取了一小罐稻米进来。
端木岐不在别院,宋楚兮也百无聊赖,趴在窗口那里逗了整个下午的鸟儿,晚膳也没用,天才擦黑就歪在榻上睡着了。
“睡着了?”舜瑛捧着新做的衣物轻手轻脚的走进来。
“嗯!走吧!”舜瑜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宋楚兮抱回床上,又替她掖好被角就小心的退到了外间。
屋子里暖意融融,安静极了。
宋楚兮睁开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头顶翠青色的纱帐,唇角弯起一个冰冷讽刺的弧度。
她防了殷绍一辈子,最终倾尽一切,终还是躲不过他设下的必杀局。
她的儿子还活着?她的儿子还活着吗?可当时宛瑶怎么会告诉她那是个死胎?
是了,如果不是叫她以为孩子没能保住,那么她又如何肯于甘心赴死?
就算只是为了孩子,她也会咬牙撑下去的。
殷绍这人,算计人心的本事真是叫人佩服。
夫妻三年,他已经是将她的脾气摸的一清二楚,知道孩子一死,她势必怒焰滔天,而在明知道动不得他的情况下,就只会选择和安意茹同归于尽,来泄了这口怨气。
这件事,他当真是做的狠绝了,也——
漂亮极了!
想来当时他应该是对整个东宫都下了禁口令,然后再只对宛瑶一人透露了孩子夭折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