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笑着给了他一记扫堂腿,装模作样道:“允许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女朋友夏苒,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人长得不赖吧,性格也好着呢,特别温柔体贴爱运动,没事就在家抽我。这位嘛……”
尾音拖得差点没了气,朋友都受不了了,就听他说:“这位是路人甲。”路人甲一记惊涛掌还回去,说:“弟妹,你别听他胡说八道的,我是他好朋友肖志,打幼儿园起我们就一个班,这缘分也是没谁了。”
林晗直翻白眼,说:“别占我便宜,叫嫂子!谁要跟你这个大老爷们讲缘分,要是能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宁愿在家呆着陪着傻妞,也不想天天见到你那怂样。”
说着又是你来我去的一阵闹腾,最后还是肖志先喊了停,说:“哈哈,你到底去不去吃饭了,这都几点了,你不饿,弟妹还饿呢!”
林晗纠正:“叫嫂子。”低头去看表,说:“是该走了,不早了,再不去,人家都该吃完了。”
肖志引两人上路边停着的一辆卡宴,夏苒抓过林晗,一肚子不满地说:“你就是为了带我去吃饭的?”林晗拍拍她的手,使了个眼色,说:“稍安勿躁嘛。”
车里,肖志仍旧没停止和林晗打嘴炮的兴趣,中途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拐到了夏苒这一处,他指名道姓地说:“其实刚刚哈哈不介绍,我对夏苒你这个人也是一点都不陌生的。”
林晗咳嗽:“注意点言辞啊。”
肖志哈哈笑,说:“应该说从我认识哈哈的第一天起,你这名字就跟长了脚似地爬进我耳朵里了。我这个人其实记性一直都不好,但架不住有人复读机一样地在旁边啰嗦,一会儿夏苒今天发烧了,一会儿夏苒今天被骂了,夏苒这样,夏苒那样,连你每天早上吃什么,今天穿什么,他都要不厌其烦地给我描述一遍。
“一开始我想不通什么人能让他这么牵肠挂肚,明明恨得牙痒痒又忍不住去关心。后来终于如愿见到你人我才知道,这家伙原来一点没他外表看起来这么不解风情,他只是外貌协会得很不明显,身边有个漂亮姑娘就当个宝一样的藏起来,提到的时候还总作出一副色厉内荏的假模假样来。”
话是夸奖不错,后座的两个人,还是不大不小的尴尬了一阵。林晗一直不想回忆那段中二的日子,夏苒也对这样发自内心的吹捧过敏——谁都道林晗对她特殊照顾,但只有设身处地才知道,其实那样的关注有多让少女讨厌。
肖志还在边说边笑,道:“所以林晗跟我说,终于追到你的时候,我是特别诧异,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可能轻易就范,起码要考察过两年才能——”
“咳咳!”林晗不得不出来打断了:“肖志,注意点言辞!”
肖志抽自己嘴巴,说:“对不起,对不起,一见到美女,大脑就短路,今晚的晚饭给你打八折。”
林晗嗤声:“不用,留着钱给你儿子买奶米分吧,八折你也有脸说,我家要是开饭馆,你天天来蹭我都没意见。还有,”林晗强调:“别总漂亮姑娘、美女的乱叫,我知道我们家苒苒好,但你这么一遍遍的重复很容易让她自信心膨胀,以后还让我怎么管?”
夏苒在旁边听得恶寒,心想,这一晚的尴尬病能把过去一年的都给补了。
肖志家的产业确实不小,禾水最繁华地段专门辟出的一方大天地,光从外面看就已是气度不凡,更别提进到里头那应接不暇的精美装潢,从灯到壁纸到地板,都凝聚着精心的设计和考究的工艺。
肖志说:“怎么样,弟妹,我这儿一溜的中式风格,你这个现代人还喜欢吧?”
夏苒一寸寸看,说:“喜欢,喜欢,我一直是矛盾集合体来着,要么就是特别现代,要么就是特别古典,我喜欢的这两样正好在两个极点上。”
林晗笑着来搂她腰,说:“好了,随便看看得了,里面还有更好的呢,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欣赏。”
门脸已是如此吸引人,门内还有怎样的惊喜?
跟想象中一个包厢连着一个包厢的模式不一样,这家高档餐厅也有放低身段迎接普通客人的大厅,只不过今晚像是生意不佳,来吃饭的除了他们这一对,便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窗边独自用餐。
夏苒刚要在他们的桌边坐下,林晗拍了拍她肩膀,说:“先别急,去跟那老头打个招呼吧。”
夏苒一脸诧异:“我又不认识这人。”怎么打招呼?为什么打招呼?
林晗很闲适地解了一粒西服扣子,说:“你不是想拿下橘子冰棍厂吗,他是真正的所有人。”
***
夏苒又惊又喜,问:“你是说他是老厂长?”
肖志在一旁说:“就是他,哈哈跟我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这老头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出来吃吃喝喝,尤其喜欢我这里的一道翡翠虾仁。因为是每周一次的特供菜,只有今天才能吃得到,哈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立马就让他今晚过来。别的日子他来得不定期,但唯独每周的这一天,哪怕天上下刀子他都要过来。”
夏苒说:“还真是巧了。”
肖志说:“巧不巧,也在于发掘的这个人到底用没用心,要不是林晗在微信群里连番轰炸我们,又拿出要请客的承诺做诱饵,我估计都懒得搭理他。”
夏苒脸红了一红,转而来看林晗,小声咕哝了一句谢谢。林晗揉揉她头发,说:“谢屁谢,反正是举手之劳。就是肖志你这人怎么这么爱叨叨,之前没发现你这么能说会道啊。”
肖志笑着说:“你们聊,你们聊,我去忙了。”
等人走了,林晗看看夏苒,说:“咱们俩也别聊了,我看那老头吃得差不多了,你先去跟他好好聊聊吧。我听肖志说,他跟他儿子其实矛盾挺大的,那厂毕竟是他一手创办起来的,有感情,虽说现在无力维系,但老人的初衷还是想找个愿意把厂办下去的。你在那唯利是图的儿子手里捞不到便宜,不如去这个老头前面讨个好,父系家族的大家长,说起话来还是很有分量的。”
夏苒却有些胆颤:“你该早点告诉我,好让我有所准备的,现在搞这么个突然袭击,我都不知道该从何讲起了。”
林晗将手搁在她肩上,按了按:“就是怕你一整天都忐忐忑忑的,这才没有告诉你今晚的事。你不需要去想什么说话的技巧,什么交流的法则,你就把你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就行。有时候越是朴实无华,越是不加修饰,越是可以让人看到你的诚心,越是容易打动人。”
夏苒还是害怕:“可万一我把事情搞砸了呢,他要是不听我的呢?”
林晗笑了,一双眼睛幽幽亮亮,道:“搞砸了就搞砸了,怕什么,你不还有我吗?我就坐这儿看着你,胜利的话算赚了,失败的话我再给你想办法。”
他手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自她肩上渗进心坎里,他话语平缓,举重若轻,却像是一方大石压住她躁动难安的心,她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原来可以依赖一个人的感觉,这样的好。
夏苒去给老人做工作。
林晗在一边含笑看着,莹润光线下,她一张脸,白得像是纯洁无暇的瓷。穿一件一字领的连衣裙,漂亮但不张扬,稳重而不刻意,轮廓分明的锁骨连着弧线优雅的脖颈,她真的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始终在说话,起初有些磕磕绊绊,几次抿唇思考,偷偷盯着他看了几秒,又强迫自己开口。她在这社会大学里学得并不好,但她开始努力,并且一步一步走得坚定。
菜刚上齐的时候,夏苒苦着脸回来了。林晗问她怎么样,她摇摇头说很棘手:“跟你说的一样,老人是舍不得那个厂,跟卖给房地产商移平了开楼盘相比,他更愿意有人接过去继续做橘子冰棍的生意。但他已经把决定权交给了自己的儿子,他不想让儿子为难。”
老人的原话是:你去问我的儿子。
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夏苒看得出来他曾经该是一个很有决断、很强势的男人,他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审慎的态度,过人的智慧,只是坐在一起,便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可他老了,老了,也变得柔和许多,遇到事情,会说一句“问我儿子”。这让夏苒觉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当年他也曾是那样火爆强大的所在,可这一次再见,他已经向时间低头,连询问自己女儿的感情生活都变得小心谨慎。
林晗也明白,思考片刻,说:“那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夏苒点头,将餐巾展开了铺在自己腿上,说:“吃饭吧,我要吃翡翠虾仁。”
林晗说:“别说翡翠虾仁了,就是钻石虾仁也给你买!”
夏苒看着林晗傻笑,却看到他一张脸猛地变色,他随即抱住自己那只断过的胳膊嘶声:“好疼!”
夏苒一惊,连忙绕过桌子来查看,见他一张脸都揪成核桃了,心乱如麻,道:“怎么会疼啊,你到底吃没吃药!回来这几天怎么护理的!会不会是因为早上太用力了,我说我在上面让你歇着的!”
他却突然嘿嘿笑起来,将一个朱红色的锦盒塞到她手上,说:“行啊,今晚上就满足你,让你在上面好好过把瘾,开不开心啊?”
夏苒一时有点懵,想他到底是疼还是不疼,手里毛茸茸的东西又是什么,眨巴着眼睛看看这盒子,又看看他,他已经体贴入微地为傻妞解释:“钻石虾仁,送你了。”
☆、chapter 69
夏苒一怔,钻石虾仁……他这是求婚?夏苒恨不得把手里的锦盒吃下去一样,从左往右,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整圈。
不远处的那老头终于吃完,起身看向后面一桌,想跟夏苒打个招呼。不想桌边两人已经抱成一团,林晗又视线冷如冰棱地射过去,他便无意打扰,悄无声息地绕了出去。
林晗这才收回视线,神色柔和地落在夏苒脸上,一只手将她圈进怀里,抱坐到自己腿上,贴着她耳边轻声道:“买椟还珠,送你的是里面的内容,不是这天鹅绒的盒子,你别搞错重点行不行?”
说着,林晗要帮忙把盒子开了,夏苒赶忙一下揣进怀里,胳膊往外推他的手,说:“别动,我自己来,自己来。”
偷偷摸摸似地打开盖子,里头铂金的指环上,镶着一枚剔透的蓝钻,映着这大厅里柔白的光线,色泽几乎闪到夏苒的眼。
女人对珠宝天生没有抵抗力,夏苒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像个孩子得到新玩具一样,等不到回家就拆开来。
不用林晗动手,夏苒自己将戒指戴到手上,伸直了五指反反复复的看,问:“漂亮吗?这蓝色我真喜欢,是钻石吗,不会是你拿小时候的玻璃球磨的吧?”
林晗拧着眉,说:“什么话,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是什么身份,能给自己老婆送玻璃戒指?说出去,我还怎么在圈里混了!”
他将她手铺平在掌心,细细端详:“好看吧,头一次从橱窗里看到,我就对自己说,嗯,就是这个了。我这个人这么聪明,看什么都不会错的,珠宝不会买错,老婆也不会选错。”
夏苒笑:“你呀,这种时候还不忘了要夸自己。”
林晗说:“事实啊!”
夏苒小心翼翼:“哈哈,这戒指贵吗?”
林晗不耐烦:“废话,当然贵了,老子工资卡都差点刷空了。”
夏苒恍然大悟:“怪不得早上那么大方,还假兮兮的要把工资卡给我呢,原来里面都没钱。”
林晗掐她脸,说:“你啊,一张嘴在我面前是挺厉害的,见到别人连话都不敢说!”
夏苒笑得在他怀里滚成一团,被他掐着的脸往他面前一掰,嘴唇碰着嘴唇,他气息微乱,说:“苒苒,你收了我的戒指,以后活着是我的人,死了是我的死人,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说着要吻过来,夏苒却是心下猛地一颤,起初的喜悦过去,种种的现实浮出水面。贴得极近,因而僵直的身体很容易就被察觉,林晗停下来,说:“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就开始闹脾气了。”
夏苒正低下头,将那枚璀璨夺目的戒指从手指上脱下来,林晗急匆匆拦着,吼:“你干嘛!”夏苒快了一步,将戒指又放回了盒子里,再默不作声地退还给他。
林晗气得脑仁子冒烟,狠狠瞪她:“夏苒,你什么意思!爽完就扔,是吧,你这这这到底什么行为!”
夏苒不敢看他,绞着手指,说:“哈哈,咱们不能这样。”
林晗怒极:“咱们不能哪样?”
夏苒说:“咱们不能没经过父母的同意就这样在一起。”
林晗说:“为什么?”
夏苒犹豫:“我当年和杜希声就是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在一起的,爸爸不理我,他妈妈时不时就过来添乱。离婚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一定要在所有人的祝福声里步入婚姻殿堂。不被人看好,反其道而行之的感觉,那真的是……”
林晗牙齿咬得咔咔响,说:“你这什么狗屁借口,说到底,你还是爱杜希声多一点,觉得我林晗的东西不值钱,你压根一点都不在乎!”
夏苒急忙道:“你胡说什么啊!”
林晗一把抢过那戒指,说:“你给我站起来,上一边去!你既然不要这戒指,我现在就给扔了,你不要的东西,我也送不给别人,与其天天看着添堵,不如扔了一了百了。”
一人要扔,一人要抢,推搡里碰到他伤着的那只手,假戏真做,这次真疼得他嗷嗷叫。夏苒急得缺氧,将他头一把搂进怀里,说:“哈哈,咱们不闹了,不闹了。”
林晗额头贴着她软绵绵的胸,大口大口的呼吸,等将这阵疼忍过去,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早染湿了她胸口的那片衣服。
他抓着戒指的那只手又伸过来,说:“我再问你一次,要不要?”
夏苒将他松开来,看到他一双墨染的眼睛比方才更深。他牵着她手,将那茸茸的戒指盒死死压在彼此掌心,说:“不考虑其他的所有事,所有人,当世界就只有咱们两个人,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没有门楣的高低,没有世俗的偏见,没有种种的阻力,只是赤`裸裸的两个人,哪怕之后还有诸多的矛盾和问题,甚至有一天还会因这样那样的原因分开,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世人说痴心不悔,说伤好忘疼,哪怕前一次的婚姻让人失望到底,看着林晗这副胆怯、小心却又期盼的脸,夏苒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就只好这么看着他,然后静静地点点头。
一瞬间,林晗眉目舒展,终于松出一口气。他将锦盒打开,一只手别别扭扭地取出戒指,再为她戴上纤细的手指,说:“这就对了,我就说这世上哪有女人能抵抗这戒指的魅力的。”
夏苒说:“可是……”
林晗重新拉她回腿上坐着,道:“别说可是,只要你说你愿意,这就够了。你要嫁的人是我,不是那些人,不是那些话,你只要相信我,就足够了。”
夏苒点点头。
林晗说:“我父母那边我会解释,你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小时候疼你比疼我都多。我妈也就一时的想不通,等生米煮成熟饭,由不得她说不同意。”
夏苒一怔:“什么生米煮成熟饭?”
林晗摸摸她肚子,又变了一副促狭的笑脸:“我反正是会加把劲的,但成不成功,还是要看你争不争气。”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今晚上我就开始不穿小雨衣。”
夏苒一惊:“你别胡说了。”
林晗说:“怎么不行,我看这主意就不错,他们要是不同意,到时候你挺个大肚子上门口哭去,他们跟你一样好面子,还不立马把你当菩萨供起来?”
夏苒光想就觉得受不了,说:“我干不出那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