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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晋自嘲一笑:“保重自己又有何用?又无人记挂我的安危饥寒。”
    他这话说的很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谓,倒让谢羽的心里更增加了一层苦楚,倒好似她辜负了他的深情一般。实则她对崔晋就算有小儿女的情意,可是却视王府后院的生活如畏途,更何况想想他对大位志在必得,就觉得后宫日月漫长,竟然连尝试都不敢。
    “王爷何必这么说,我总是希望王爷身体健康,得偿所愿的!”
    崔晋只觉得她这话刺心的疼:“我恐怕不能如愿了!”他盯着谢羽,不小心瞧见她垂下来细嫩的脖子上有个红痕,原还当夏天蚊子咬的,才要开口说一句“怎的不经心让蚊子给咬了”,忽然醒悟过来那是什么,只觉得“轰”的一声,所有的热血都涌到了脑门上,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握紧了拳头,将肚里的怒火给压下去,连同所有未曾出口的话。
    舱房里安静的不像话,外面蒋祝与下属说话的声音隐隐传了来,却又不甚清楚,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船行靠岸,便有马车在岸边等候,劳动了这么大的阵仗,倒好似只为着见她一个人。
    这念头只在谢羽脑中闪了一回,还是她回头去看曲江池里别的画舫似乎都不曾受惊扰,照样笙歌曼舞,哪里像是发生命案的样子,这才有此想法。
    也只是一瞬,便被她抛至脑后。
    周王先上了马车,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她抬头瞧着他沉默的脸,固执伸过来的手,到底还是握住了他的手,登上了马车。
    两个人也不是头一次同车。
    初次同车,周王嫌弃的恨不得将谢羽丢出去,后来同行前往郦山行宫,谢羽早在他面前没了拘束,抱着点心盘子旁若无人的啃着,如今却又拘束似旧时,她坐在他对面,一纸婚书将两人的距离隔成了天堑。
    “不能坐近些,让我好好瞧瞧你么?”
    他这话在谢羽心里过了两遍,舌尖都透出了苦意,她才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抬头注视着他,人却不曾挪动分毫:“王爷就当不曾认识过我,或者……当我是你的仇人之女,这样心里会好受一些。”她忽想起在周王府守着他养伤的日子,那时候他虽伤重,却精神奕奕,又哪里是如今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2章 下嫁
    第一百零二章
    两国通商之事移交给周王之后,周王府来客络绎不绝,有朝中想要攀关系的官员,有京里闻听此消息盘恒的地方豪商各色人等,都想在这件事里分一杯羹。
    周王身体不好,这是众所周知之事。因此泰半的事情竟然是潘良主理,只是需要向他禀报,等他拍板之时才向他禀报。
    曲江池回来之后,周王的精神似乎更消沉了两分,潘良背底里埋怨蒋祝:“王爷请你帮忙,你就当真带他去见谢姑娘啊?原本不见就算伤心也有限,可见过之后都快心如死灰了!”
    蒋祝比他想的可狠多了:“与其让王爷一个人躲起来伤心,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让他索性见过了谢羽,死了心之后没了别的想头,只能一门心思做正事了!”
    潘良:“……没想到你小子平日瞧着不说话,却是个狠的!”
    蒋祝微微一笑:“我还可以更狠!”当日他便进宫求见魏帝,将自己收集的苗胜与安王勾结,栽脏陷害太子与闫国熹之事给捅到了魏帝面前。
    初次领略到了他的狠辣的魏帝将跪着的这小子打量了一回,眉头皱的死紧:“你这是……在为英王与闫国熹翻案?”这小子难道什么时候投靠了闫党?
    蒋祝跪在太极殿冰冷的地砖之上,重重磕了个头:“微臣不为谁翻案,只是微臣身在北镇抚司,受陛下信任,却不能辜负君恩,有负圣上!当初苗千户将此事做的隐秘,那时候周王受了重伤,微臣无暇分*身,只当苗千户历来公正,定不会做出欺君之事,这才不曾插手,只专心守候在周王身边。后来微臣在北镇抚司听到一点风声的时候,犹自不信,总觉得苗千户不至于如此大胆欺瞒陛下,但是后来……微臣知道的真相越来越多,就不能坐视不理!”
    他这番话,正正砸中魏帝心坎。
    苗胜能得魏帝青眼,就是因为肯为魏帝而舍出自己的性命,如今却胆大如斯,因为深受魏帝倚重信任,自我膨胀,妄想瞒天过海。
    魏帝原本就不曾疑心周王有夺位之心,跟着周王从楚国回来的蒋祝与潘良都得到了重用,看重的更是他们的一片忠心。
    但他对闫国熹已有芥蒂,朝中原来闫党势大,崔昊又跟闫国熹甥舅情深,全然将他这做父亲的不曾放在眼里,就更不愿意崔昊能够重新登上太子之位了。
    好容易安王成为了合适考虑的人选,没想到查来查去,秦岭藏兵之事竟然与安王以及梅纳英有关,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想想他过去多少次前往郦山猎苑行猎,却不知这小畜生竟然包藏祸心,若是不曾泄露马脚,是不是等过几天,他年老气衰之时,他连同崔昊都会被梅家给一锅端了?
    越想竟然越是后怕。
    魏帝的脸色当下就青了。
    蒋祝递上来的证词着实让他心惊不已,更何况经他透露秦岭藏兵的细节,再回想闫国熹一介文官,闫氏一党又无武将,恐怕连练兵之法也未必懂,他当初下重手惩治闫国熹,也并不全因为秦岭藏兵,更重要的是闫党让他起了忌惮之心。
    他原本已有几分属意安王继位,可是在如此大的阴谋之下,魏帝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并且将蒋祝好生安慰一番:“祝卿且稍安勿动,等两国和谈完毕,朕在派人前去西南收了梅家兵权,到时候再收拾梅家也不迟!卿就当不知道此事,先安心办差即可!”
    蒋祝求的结局不外如是。
    崔昊被贬,崔煦眼看着也落不了好,成年的皇子唯剩崔晋一人,舍他其谁?
    梅家势败,就连五皇子崔阳长大,也再无继位的可能。
    他向魏帝谢恩,起身而去。宫墙之内的风迎面吹过,只觉得暖烘烘的,前路似乎也是一片光明,再不似数年之前那望不到头的踟蹰绝望。
    崔晋与潘良听得他竟然干出这么一桩疯狂的事情,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此事他们原本就商议过好几次,只是一直想要寻到合适的时机,却没商议妥当,没想到蒋祝闷不吭声就给办了。
    “若是再不去办,万一哪天陛下心血来潮,立了安王做太子,那就麻烦了。”太子的废立可不是小事,前面已经贬了一个崔昊,没道理后面再废一个崔煦,最好的办法就是永远也不要让他有爬上去的机会。
    蒋祝当着崔晋的面儿是这样解释的,但出了周王的书房对潘良又是另外一番说词:“王爷最近心情太糟糕,总要找点事情让他开心一下。这个消息对王爷来说,也算是好消息了!”
    潘良面上露出感慨的笑:“还是你小子对周王好。”
    “那是,当初姑姑可是将周王托付给我的!”
    安王与梅纳英还不知道蒋祝已经进宫举发他们了。就连苗胜都被蒙在鼓里。他自接了苗明远的灵柩回京,也不知道是在寺庙里回想过后,还是因为儿子的惨死让他生出了后怕之心,大热的天半道上病了一场,好容易回京,苗老太太听说孙儿的灵柩运回来家,悲伤之下竟然一命呜呼了。
    儿子的丧事还未办,家里又搭起了灵堂,为苗老太太办起了丧事。
    如今他还在孝中,北镇抚司的事情就更插不了手。
    经此一事,他对鲁承志更是恨的牙根痒痒,恨不得能绑了鲁承志剜了他的心肝,献到老母儿子灵前,只是他在孝期,不能入宫向魏帝求告,又不能回司里理事,好借机将鲁承志给拉下来,只能每日每夜被仇恨给煎噬,不得安宁。
    苗胜心怀大仇,虽不能出门,却也派人数次向安王府递信。蒋祝得了魏帝之令,严密监视安王府与苗府,这些信早被他半道上截了去,照样誊抄一份,再将原件送到安王府去。
    苗明远死后,苗胜戾气更胜从前,几有疯狂之势,家下仆人多被责打鞭怠。他从前在诏狱里折腾犯人,不知道用过多少种毒辣手段,但凡心有郁气便往诏狱前去散心,每次总有犯人倒大霉,如今被困家中守孝,心中恨意更胜从前千百倍,只能拿家下仆人来发泄。
    那送信的虽是他的心腹,可这些日子也没少挨打,现在是听到苗胜喊一嗓子就吓的直哆嗦。出门跑腿送信,被人从后面敲了一闷棍,拖到了暗巷子里,醒来之后摸摸身上,钱财俱失,连块铜板也没丢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劫的不识字,他怀里要送往安王府的信件倒是好好揣着。
    他爬起来一溜烟往安王府跑去,送完了信才大松了一口气。
    这种事情,也只能自认倒霉,哪里还敢跑到苗胜面前去讲。
    他往安王府送了三回信,但一个月却被劫道的劫了五回,心里虽有疑窦,却委实不敢前去向苗胜坦白,生怕反而落得个毒打的下场,只能假装未曾发生过这等事情。
    与此同时,魏帝坐在御书房里,一目十行将苗胜写给安王的信看一遍,目光阴郁:“这就是朕养的好狗!真是好啊!”
    蒋祝垂首侍立一旁,只作未曾听到。
    眼瞧着到了崔智与三公主婚期,公主府一切准备妥当,当日二人在公主府拜堂,程彰带着程旭前去参加儿子的婚礼,谢弦带着谢羽也到场,两人竟然客客气气,直瞧的前去参加喜宴的众人暗暗惊奇。
    众人虽听过程谢两人早就和离,但却不曾亲眼见过二人相处的样子,见得他二人互相客气礼让,还有那多事的同僚暗中议论:“男未娶女未嫁,相处也融洽,儿女成行,何不凑到一处好生过日子,这又是在折腾什么新花样?”
    蜀国太子带着来使,以及恒亲王,还有其世子一同参加了三公主与程智的喜宴,席间见到程彰与谢羽,还客气问候。
    孟少游自曲江池与谢羽一别,却是数日未曾见面。
    当晚他就派八萬前去谢府送礼为谢羽压惊,回来问起,八萬只道谢府门人说谢羽已经回家,但却未曾见到她。
    次日孟少游再去,便不曾见到过谢羽了。
    谢弦倒好似忽然回过神来,他再求上门来,岳母便客气让人传话:“既然快要成婚了,那就先别见面了,等成亲之后有的是相守的日子。”
    孟少游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岳母,倒让谢弦忽然不待见起他来。不过他有个好处,就是脸皮厚,今日在喜宴上见到谢弦,还恭敬行礼,倒好似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只眼神却粘在谢羽身上扒不下来。
    程旭在旁看着心里有气,只觉得这小子两只眼睛贼溜溜,拖了他往一旁去灌酒。两个人都是精于吃喝玩乐,酒量又都不差,程旭存心要孟少游好看,而孟少游则极力应承不能在舅兄面前失了面子,又盼着早点将舅兄灌醉,他好与谢羽说说悄悄话,两人在酒桌上战况激烈,前所未有。
    旁人只看到这两个人灌酒,新郎倌还未过来敬酒,他们桌上倒已经空了好几个坛子。
    最后还是今日前来饮宴的朱福深助拳,才将孟少游给灌趴下!
    朱福深心情郁郁难展,见到一对新人堂前叩拜,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他当初与三公主见过面,打心眼里欢喜,只不过三公主瞧不上他。后来为此瘦了十来斤,渐渐显出些英武的轮廓,自己颇为后悔,当日若是再瘦个二十来斤,保不齐就与三公主看对眼了。但却招来家中女眷心疼,只觉得为着婚事,竟然将人都生生熬瘦了,崔晴简直罪无可恕。
    今日三公主成婚,朱家原本只送了礼过来,都为着朱福深打抱不平,没人肯踏进公主府的大门,没想到还是朱福深想的开,竟然亲自前来道贺,程智敬酒到这一桌,一想洞*房花烛夜,崔晴的刁蛮模样,就恨不得与朱福深调个个儿,自己做个贺客,这新郎官儿让给朱福深去做。
    朱福深羡慕他美人在怀,他却羡慕朱福深逍遥自在,不必受崔晴的鸟气,可见世事难如人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程智与崔晴成婚次日,先是往程府里去祭拜祖宗,然后才往谢府而来。
    谢弦一大早就吩咐厨房准备宴席,等到程智与三公主来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
    崔晴与谢羽关系原本就亲密,如今又成了姑嫂,拜见过谢弦之后,两人便拉着手儿说了好一会话,等到家宴撤下去之后,崔晴便向谢弦提出:“不知道母亲打算下一步去哪里?儿媳出嫁之前,父皇母妃再三叮嘱,一定要孝顺翁姑,儿媳往后就跟在母亲身边服侍了。”
    谢羽扭头去看程智,满脸的疑问:“三哥你把三嫂怎么了?”
    这还是当着谢弦与公主的面儿,她还肯开口叫一声三哥,也算是给程智面子了。
    程智一张脸上青了又红,红了又青:“我……我没把她怎么着!我哪里敢把她怎么着呢!”声音里充满着浓浓的怨念。
    他昨晚喝的醉醺醺回房,未洗漱就一头扎到了床上,被彪悍的三公主给踹下了床,跌了个屁股墩,到现在尾椎骨都疼着呢,这等丢人的事儿又能向谁说呢。
    他还未找她算帐,她倒先想着溜了,连借口都冠冕堂皇——侍候婆母。
    谢弦看这小两口尴尬的脸色,既没应承也未拒绝:“阿羽婚期临近,要等她出嫁之后再决定呢。”
    提起这个谢羽就不高兴了,她还没玩够呢,心里对孟少游不知道藏了多少恼意,准备成亲之后再同他算帐。
    谢弦用谢羽的婚期将一心要留在她身边的三公主给打发回了公主府,回头就开始忙起了谢羽的婚事。
    新娘子谢羽除了试嫁衣首饰,再没别的事儿可忙。又有程彰替她置办的嫁妆抬到了谢家,春和带着小丫环们去照单点收,她跟着去瞧热闹,翻了几个箱笼,诧异道:“程大将军这是将祖上的积蓄都给抬过来了?”
    春和跟着谢弦在程府呆过,知道武将世家总有些战场之上得到的异宝,一代代积累下来,不说数目惊人,至少比寻常文官家底子要丰厚。
    “程大将军给你的,你就留着。”
    谢羽忧伤的坐在阖起来的箱笼之上,捧着下巴叹气:“往后我可就穷的只剩银子了,春和姑姑你得闲了可要来蜀国看我啊。”
    春和忍俊不禁:“得!你也不必装个小可怜样儿。家主已经说了,往后啊就让我跟着你去蜀国,你也别嫌弃我唠叨!”
    谢羽跳起来,搂着她的脖子大乐:“我就知道春和姑姑最疼我了!往后我的所有身家都交给姑姑替我收着!”
    解决了后顾之忧,她开始盘算起往后借着孟家的势,可以为自己跟谢家赚多少银子,还拉着程旭嘀嘀咕咕商议。
    程旭原本对孟少游就十分不满,但他此番跟着谢弦在外面游荡一番回来,眼界早不囿于旧时的小圈子。他自己向往外面的生活,一想到如果她不嫁孟少游,就只能对崔晋以身相许,终身困于高墙深宅,哪怕再多的情意恐怕也会消磨殆尽,就只能捏着鼻子认可了这门亲事。
    再听得谢羽对孟家的算计,不由嘿嘿乐了:“妹妹,你这到底是成亲啊还是找生意合作伙伴啊?”
    谢羽一愣,才醒过味儿来,自己也乐了:“其实也没差啦。要说生意合作伙伴,孟家实力雄厚,由我居中牵线,娘都可少辛苦几年。至于成亲……”她的声音渐次低沉了下去:“反正是他求来的,也怨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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