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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二章
    木容这回倒是实实在在的被惊住,不过只是一瞬便抿唇而笑:
    “六妹多想了,周家不缺奴婢。”
    木宜木安在旁讥笑,木宝登时咬住嘴唇万般急切。
    她的心思木容看的清楚,直到如今还不放弃周景炎,想着哪怕为奴为婢只消能留在周家,不管用什么手段总能勾缠住周景炎,只是她如今可没那个本事了,想要利用旁人又不够那些心思。
    “旁的也就不说了,我娘不见了,你给的那铺子也没了,既如此,你总得把那铺子补给我们姐妹,我听我娘提起,你可是许诺事成再给一间铺子的。”
    木宜忽然话锋一转,木容面上笑意登时冷却,木宜却不管不顾,甚至带着几分得意,看木安紧紧依附她的模样,看来这姐妹二人因着利益又抱作一团了,恐怕要铺子是想划归自己名下存个体己,将来好再另谋出路。
    “大姐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木容暗沉嗓音已然带出不悦,木宜却显出迎难而上的苗头,还妄想压制住木容气势:
    “如今梅夫人不在了,我娘也不在了,你姨娘也是短命了,既如此,长姐如母,我的话难不成你还不听?你若不听,我便让父亲将你逐出家门,看你这没了母家的人将来拿什么脸面出门!”
    木宜冷笑,木容却忽然不恼怒了,只觉着木宜这样还真是逗笑了她,连跪在地上的海棠都怔怔忘了演戏。见过蠢的,还真没见过这么蠢的,她回眼偷偷去看莲子,两人撇撇嘴,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木容却是笑笑起了身,瞧着样子有了送客的架势,却是定定看了木宜木安带着木宝三人,半晌后方才缓缓开口:
    “叫你一声大姐,是客气。父亲对我总有生恩,可你们,却和我有杀母之仇,你说我该怎么办?”
    木容忽然勾唇一笑,这笑里带着叫人畏惧的无边想象,把木宜木安姐妹两个吓的一句不敢再说,可那木宝却是噗通一声跪了地,滴泪横流:
    “四姐,宝儿是真心悔过,求四姐送宝儿到周家赎罪吧!”
    梅千云和木宁都不见了,木宝不说去找却反倒心心念念要去周家。
    “你要去周家,跪在我这里做什么?出门便是周府,你跪在周府门外,要为奴为婢也好,要赎罪也罢,都是周家的事,你求不着我。”
    木容这话说的叫人实在无可辩驳,木宝膝行几步待要上前攀住木容腿脚再求,却忽然听着门外一声惊呼:
    “这是怎么伺候的?这一屋子污秽莫非是要熏坏了四姑娘?要是四姑娘坏了兴致今晚少吃一口饭,小心王爷砍了你们脑袋!”
    就见莫桑站在门外对着外头大骂,几个小厮从他身后鱼贯入内,手中奉着佳肴往屏风后的桌上摆去,更有几个婆子听了莫桑骂赶忙抖抖索索上前,如同清扫灰尘一般将木宜姐妹三个推推搡搡的搓弄了出去。莫桑掩着口鼻万般厌恶:
    “眼睛明亮着些,别什么人都往里放,不叫她们进来是为他们好,不然四姑娘一个不高兴王爷可是要砍了她们脑袋的!”
    姐妹几个本还不情不愿,一听这话登时一缩脖子,腿脚加快比谁都急着跑出了府去。一出府门,木宜回头恨恨唾了一口在地骂了一声贱人,却又不敢逗留,赶忙着就走,木宝却是死死盯了周家大门一眼。
    闹剧一般,叫搓弄着走了木容这才叹了一口气。
    才回来峦安不过两日,乌烟瘴气便叫自己心烦。
    石隐立在门外看着木容万般疲累的模样,一个身着暗色衣裳的护卫忽然上前,在石隐身旁耳语几句,石隐略一思量,便只交代了一句:
    “不必防备了,给个机会叫他们进来吧,别引人怀疑。”
    那人略一迟疑,却还是恭谨应声退下,石隐这才缓缓进了门,携了木容一同往屏风后用膳。
    隔了一日,算是休养将息了一番,不管怎么也都该往木府一趟探望木成文,这日一早石隐便令莫桑打点了礼物,安排了人先行送了拜帖和礼物过去,将近巳时的时候才携了木容一同出府往木家去。
    也不知怎的,宅子还是当初那样高大华丽,可马车从西跨院偏门进到院子里木容下了马车时,却总觉着处处透着一股子凋敝之气。
    那些商铺庄子如今都不再属于木家,那些卖身在庄子上的人自然也都不再属于木家家仆,于是偌大的宅子里,主子没剩了几个,仆婢也没剩几个。
    来接木容和石隐的,是梁妈妈。
    “梁妈妈好。”
    木容噙了一丝浅笑,梁妈妈却极为惶恐,从前那股子威严气儿再不见,人也憔悴苍老许多,见了木容实实在在的行了主仆礼才引着他二人往内而去。
    一路曲曲弯弯,木容看着道路不觉抿了冷笑,这条道可是直往苏凉月原先住着的院子去的,可见着,木成文的情意是真给了苏凉月的,在苏凉月失踪后还守着她的院子去住。
    及至到了院子里,梁妈妈也未曾通传便引着木容径直往西偏厢去,那里如今改作了木成文的书房,木容是亲女,石隐却是身份再高终归是客,便另有人先行将他让进了正厅,木容一进书房便见着木成文立在书桌后执着笔却在怔怔发愣,笔尖墨汁滴下,纸上已然一片墨渍渲染,甚至都已干了。
    木容神情淡漠扫过一眼,便毕恭毕敬行了礼,木成文听了声响恍然回神,见了木容甚为勉强一笑,赶忙搁了笔叫木容起,一叠声的让了坐。
    去岁年底上京时木成文虽满心惴惴缺还仍旧保养得宜甚为光鲜,可如今不到一年的光景却苍老许多,鬓边染了霜华,眼底也失了光亮。
    木成文一贯少见木容,更别提说话,之前几次也都是逼着她求石隐赵出相助自己,可及至如今得知了石隐的真实身份,也知晓自己所想一切都再无所望,那份绝望后心底的空落加之府中忽然的人口凋零,正妻宠妾都没了踪迹,而他从来自觉能拿捏在手的庶出女儿如今又成了怎样也得罪不起的人物,他忽然有些惶然拘谨,不知该要怎样面对木容。
    木容自这一世重回后虽是从未奢求过木成文的厚待也对他这父亲再没多少奢念,可如今看他这般模样也不禁有些心软,人到中年仕途被断妻妾尽失,只是幸好府中尚有几个从前的通房如今伺候着,几个女儿随不得用,可大少爷木宏二少爷木宸也都还在身边,总算还有个依靠。
    思及此木容心下稍宽,却也没什么话和木成文说,母女两个正是枯坐,木容忖着该怎样和木成文提起她和石隐亲事的事,好引了石隐来厮见,该说的该办的都料理清了便赶忙走,免得木成文也这般局促不适。
    只是方才一张口还没说出话来,就听着院子里有人大喝一声。
    “什么人?”
    木容一怔,还未回身就觉着书房门被人砰的一声踹开,父女两个惊的起身,木容只看清进来的竟是莫桑莫槐,随即就听院子里一阵砰磅作响,几个女人惊慌大喊。
    “这是怎么说?”
    “有刺客!”
    “啊!”
    见木容来问莫桑回了一句,木成文却怔怔呼了一声忽然又倒回了椅中,木容正是心下一紧欲要出门去看石隐那边如何,一见木成文这般惊慌无状只得又回转来到木成文身边。
    “父亲不必惊慌。”
    石隐身边俱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刺客也未必能得逞。只是她想起石隐对她说起过从他们出了上京,身后便始终跟着新帝太上皇康郡王甚至是云深的人,只不知今日动手的到底是谁的人了。
    木成文大约得了宽慰又想通了其中关窍,虽是面目吓得惨白可也好歹算是回转来,颤颤巍巍又起了身,顺着开了一半的窗子往外遥遥相望,就见不算宽敞的院子里十几个人刀剑相加缠斗一处不分上下,而正厅大门上石隐负手而立紧紧盯住这边书房,身前仍有两个小厮仗剑相护。
    木容也瞧见了,这些个人大约都是隐在暗处的莫氏严氏师兄弟们。
    木成文只觉浑身发软,到底常年厮混官场的人,内中关窍极快便想了通透,石隐如今在炎朝那是风口浪尖上的炙热人物,更是受万民爱戴的瑞贤太子之后,谁敢动他?
    而动他的人必是容不下他的人,容不下他的人,也只能是他挡着路的人。
    木成文生生瑟缩一下,石隐挡着路的,不是新帝便是太上皇,他能相同,全天下的百官万民也都能想得通。
    眼前虽是凶险局势却也还算稳当,好歹那些个刺客各个被拖住了身,眼下谁也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木成文方才松了一口气,却忽然听着房顶一声唿哨,随即只觉屋瓦一阵作响,就见着又从四面上连番跃下十数人。
    石隐眼神一黯,本僵持的场面登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般,几个黑衣刺客如同早已商议好,齐齐仗剑朝着石隐而去,守在他身前的两个护卫登时被引开,露出石隐一人对付了三个刺客。
    木容一惊紧攥住手却不敢妄动,生怕一个不慎反倒给了刺客可乘之机,连莫桑莫槐瞧着外间紧要局势握紧了手中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紧紧守在木容身前。
    正是此时却忽然又听一阵屋瓦声响,莫桑大叫一声不好护住木容往后退去,只是还没退开几步,书房屋顶登时破开一个大口子,几个黑衣刺客踏着瓦砾一跃而入。
    木成文惊呼一声往外逃去,莫桑莫槐也护着木容择路而行,只是到底寡不敌众被人堵住了去路,莫桑莫槐登时与人缠斗一处,露了木容在外。
    木成文一路呼喊逃出院子却无人阻拦,院子里早已横七竖八躺倒几人,有木家奴婢有刺客也有莫氏严氏兄弟,虽是紧要慌张关头,木容一颗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儿,却急急内外一做打量,屋中六个刺客却只有莫桑莫槐两个,虽眼下勉强缠住可却并无胜算,甚至若被堵截连个逃生之处也无。相较于还是外间似乎更为安全些,她寻个空隙溜着墙角往外而去,心心念念都是决不能叫自己落入贼手成了牵制石隐的把柄。
    “阿容!”
    木容方才逃出书房,却忽而听着一声大喝,惊慌抬眼就见一把长剑闪着寒光朝着自己而来,她陡然僵住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闭了眼,只听耳旁噗的一声闷响,这才浑身发颤睁眼去看,就见身后一个刺客正是举剑来刺自己,却叫这飞来一剑插入胸口了结了性命。
    木容慌张顺着剑势来的方向去看,就见石隐手中已然没了长剑,身边几人围拢登时落了颓势。
    只这一眼,不待木容心神回转,她就眼睁睁看着围攻石隐的几个刺客举剑朝着石隐刺去,惊的她肝胆俱裂魂飞魄散,只嘶喊了那么一声:
    “不!”
    ☆、第一四三章
    “什么?”
    十月,上清殿御书房内新帝惊怒拍案而起,距峦安简亲王遇袭九日后,消息终于传回了上京。
    “是,是简亲王往木府去提亲,只是人还没见着,木府忽然出现大批刺客,简亲王不敌,当场被杀。”
    内侍跪在地上抖抖索索壮着胆子又报禀了一回,新帝满眼猩红额间青筋迸起登时又是一拳擂在御案,笔架上悬着的几根笔也震的一颤。
    “圣上仔细玉体!”
    忽然一道温婉声音透着能宽慰内心的柔和,随即便是一阵急切脚步,新帝蹙眉,就见一个女子匆忙从外入内去到书案旁捧起新帝的手,满眼疼惜。新帝却一把抽回了手,掩盖不住的急怒扫过殿内一众内侍宫婢,他身后始终侍立的掌事内官立时看透新帝心意,斥责几句:
    “圣上正是议事,怎么不经通传就良妃娘娘放了进来?”
    众人慌忙下跪,良妃横眼去看掌事内官,他却从容上前只做了一个请:
    “娘娘,圣上的规矩娘娘比奴才清楚。”
    良妃转眼去看新帝便透出渴盼哀求,只可惜新帝一道眼神也吝惜给她,她不敢多耗,咬住嘴唇又再匆匆退回。如今的良妃不是旁人,正是原先的三皇子妃,左相梅家的嫡长女。
    只是良妃这一搅缠,新帝这一缓才算捋清了些事端,强压急切摆手令传消息来的人入内回禀。
    候在殿外的简箬笙此时才被传召急急而入,待行罢君臣大礼,圣上便再耐不住:
    “将情形细细禀明!”
    此回奉命跟随石隐往峦安去的,正是廉郡王府忠勇世子新晋的少将军简箬笙,峦安木府事发时却因着木府宅子过于宽广,待他听到消息赶到时所见便是满目疮痍,石隐中剑倒地,内中一众护卫慌忙救助。只是可惜,终究因着伤势过重而回天乏力,索性捉住了几个刺客,莫氏严氏护卫并不肯交给他,他只得在木宅内仔细盘问后便匆匆回京报信。
    “简亲王和诚谨郡主回到峦安第三日便往木家提亲,听闻彼时诚谨郡主正和木成文于书房会话,简亲王候在正厅,只是入宅后不过一刻来钟便有刺客来袭。”
    “隐弟身旁一向有高手护卫,怎么几个刺客竟是不敌?”
    新帝显然不信,简箬笙回想那日倒在院子里的十几个刺客尸身带着被俘获的两人,听木家仆妇提起,逃走的更有二三十人之众。
    “刺客安排缜密更是人数颇多,简亲王这才不敌。”
    安排缜密且人数颇多,在炎朝能这样行事又敢于这样行事的没有几人。
    “是谁动的手。”
    新帝死死咬牙,石隐的死叫他痛心,那是瑞贤太子遗留在世的唯一血脉,更是二殿下牺牲满府也要保全之人,如今他初初继位不久,这个上至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看重的人就死了,还是这样死的。
    “是康郡王。”
    “胡说!康郡王的本事朕怎会不知?他哪里来的本事能截杀了简亲王?”
    新帝显然意外,康郡王如今虽也是能调动得了这样阵势的人,却显然并没有那样的头脑。他想起石隐临走前终究带出凉薄的眼光,说到峦安办完事变回,他尚且不信派了人跟随,谁知这一别,竟是永诀!
    “行刺简亲王的,是两拨人马。先行而动却并未占得先机的是康郡王,随后复攻的,是太上皇。”
    新帝虽早已料到,可太上皇三字一出口还是整个人一震,随即整个面目透着古怪的厌恶。
    蠢,父皇简直是蠢钝到家。
    好容易石隐肯退避一步,不管因为私心也好为着天下平和也好,总归人活着便有忌讳,有些事不得不妥协来求一个自个儿的太平盛世。可如今石隐死了,太上皇和康郡王又没那个本事将他身后的莫氏严氏甚至是那个知道一切的石洺给诛杀殆尽,那么当初的事恐怕是再也捂不住了。
    石洺只忠于先帝,先帝属意瑞贤太子,故而他也忠诚于瑞贤太子,在先帝和瑞贤太子俱已不在的如今,他也唯有石隐的话才肯放在心上,这么多年里他只为着给先帝和瑞贤太子讨回公道,所以保护辅佐石隐,而如今因着石隐,当年的事半遮半掩的蒙混了过去,可石隐一死,那些跟随了他二十多年的人,谁还会守着当年的秘密?
    “简亲王身边的人呢?木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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