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箫容把所有怒气与恨意都发泄在了她身上,“我说,你那个捧在手心里的儿子,死了!你若不相信,可以看我袖子里的奏章!”
护国公夫人的眼睛疯狂乱转,抖抖索索地去摸史箫容袖子里的奏章,旁边的大汉见状,当机立断,握住长刀就向史箫容砍去,但赶来的护卫已经趁隙一把抱过了史箫容。
他的后背被砍了一刀,但脚下不停,一直将史箫容救到了安全地方。
那大汉见那方的刺客已经被护卫打趴下,越来越多的护卫朝这边冲过来,只好直接劈晕了情绪开始狂乱的护国公夫人,带着她蹿入了曲曲折折的小巷里。
卫斐云立在巷子尽头,看完了这一幕,然后转身,朝一座民间走去。
等他走到,大汉已经将护国公夫人救回来。老嬷嬷立在门口,等着他。
卫斐云跟着她进去,慢条斯理地说道:“祝贺,计划成功了。”
“那还不是卫侍郎一力策划,若没有你的计谋,夫人怎么能这么顺利被救出来。”老嬷嬷很满意,至此,对卫斐云更加信任了几分。
“那副将派人刺杀护国公夫人一事,也已经泄露,皇帝一查,很快就会知道他们是谁的人。所以,虽然他还没有投靠过来,实际上,已经是我们的人了,他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和我们合作,才能保住他的荣华富贵。”卫斐云微微一笑,又弯腰,“真是恭贺嬷嬷,复国大计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老嬷嬷心情大好,“以后还要请卫侍郎多多献策,等事成之后,你便是我们大乌国的第一谋臣!”
卫斐云笑了笑,又行了个礼,“那就在此多谢嬷嬷青眼相待了。”
……
马车前面,护卫跪了一地。
史箫容坐在马车里,面无表情地任由温玄简给自己包扎脖颈上的刀伤。车厢里静悄悄的,谁也不说话。温玄简看到她衣裳上淅淅沥沥落着的血迹,伸手,要替她换衣裳。
史箫容垂眸,看到马车里已经备好了干净的衣裙,终于受不住,抬起手,一把挥开他的手,目光冷如冰,盯着脸色开始苍白的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利用我。”
温玄简弯腰,艰难地拾起被她挥落的衣裳。
外面的护卫只看到车帘被掀开一角,年轻的皇帝坐在车窗前,雪白的脸庞像冰雕一般,神情都凝住了,乌沉沉的眼眸垂下,盯着自己的护卫们,开口吩咐道:“问出结果了,马上上报。”
“是!”
“回宫吧。”说完后,他重新垂下车帘。
一路上,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一声声碾在史箫容心底。
温玄简重新给她包扎伤口,低声说道:“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但是没有想到护国公夫人竟是如此恨这个被自己抚养长大的女儿,半途就动手伤了她。
史箫容身心俱疲,回想了一下,护卫是故意慢了一步,让护国公夫人成功挟持了自己。不然以她一介妇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在大内高手眼皮底下成功。是她太天真了,宫廷人心难辨,即使是枕边人,又如何,要利用你,不需要理由,即使口口声声如何喜欢你,转身翻脸也是瞬间的事情。
她垂下头,将脸埋入膝盖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不甘心啊,竟然就这样被他利用了。拿她的生命当诱饵,在他心里,她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温玄简看着她悲伤绝望的身影,神情凝重。
快要入宫的时候,史箫容抬头,看着他,“你是帝王,有自己的权谋和考虑,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理应明白的。若是豁达明理的女人,也理应明白你的苦衷。”
温玄简喉咙一紧,想要说些什么,但她没有让他说话的机会,“谢谢你,今天让我彻底看清楚了,什么才是帝王之爱。”
☆、冷战开始
那是史箫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在她再度沉睡之前。
史箫容踏入琉光殿, 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自己的一双儿女。温玄简紧跟在她后面, 手里还握着准备给她换上的宫裙。“你先把身上脏了的衣裙换了吧。”那血迹看得他心慌。
“巧绢!灵锦!”她叫着自己宫人的名字,一边打开窗户,看到了她们正立在长廊下等候, “我们回去!”
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生气的太后娘娘,巧绢她们吓了一跳,刚想抬脚进屋帮她抱两个孩子,却被皇帝冷酷的眼神和表情骇住了, 立在原地, 不敢动。
温玄简用力关上门窗, 堵住了史箫容的去路,却不知道该跟她怎么说,第一次如此口拙。
史箫容却很决然, 她恨自己以前的心软天真, 竟真的以为他会护自己一生。其实他拿她当诱饵,她不生气, 她生气的是他竟然瞒着自己!难道不可以与她商量吗?难道她看上去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吗?如果一开始他就好好跟自己说这个打算,即使真的有生命威胁,她难道不会答应?他未免太小瞧了自己,竟敢瞒着自己,越想越觉得可笑。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温玄简说道:“当初不告诉你,是怕你在已经知晓的情况下,骗不过护国公夫人。并非看轻了你。我……我以为事后你会理解的,但……”
没有想到她把这件事看得这么严重。
史箫容一听,他竟然不觉得有错,更心寒,已经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弯腰抱起了端儿,端儿被她弄醒了,趴在她肩头,软软地叫了一声“娘”。
然后又歪着头,眼睛半眯着,依旧昏昏欲睡。
再看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小皇子,史箫容沉住气,然后走到窗户前,又喊道:“巧绢,灵锦,你们进来!”
温玄简想拉回她,但是她已经一脚踢开了门,门外的侍女齐齐吓了一跳。
“把小皇子抱起来,我们回永宁宫!”史箫容目不斜视,径直跨出了琉光殿。
众目睽睽之下,温玄简也不好与她真的吵起来,只能看着她越走越远,心想等她气消了,自己再好好与她解释吧。
转身吩咐了御医待会去永宁宫。
温玄简一直坐在入夜,连晚膳也没有用,整个人如坐定了般,看着桌案的奏章,点燃的烛灯忽然火花一蹦,发出一团亮光,宛如夜里瞬间绽放的烟火,这原本是他极喜欢的颜色,此刻却只觉得苦涩。
护卫进来了,说被抓住的刺客捱不住,招供了,是钱镇将军指使他们刺杀护国公夫人的。这个答案,温玄简心里已经猜得七七八八,此刻亲眼听到,也就没有什么喜悦之情,挥手让他们退下,看管好那些刺客。
他起身,立在窗户前,看到了卫斐云修长的身影,正朝着殿内走来。
卫斐云跨进来,满脸喜色,“陛下,经过这次,臣终于让他们完全相信我是在替他们办事了!”他已经让那个老嬷嬷松口,相信过不了几天,就能亲眼看到他们隐藏的真正实力,那些遗民训练的军队究竟隐藏在哪里。
这么多年,铺的线这么长,期间又付出了多少代价,终于到了收网的日子,他焉能不喜。相信史轩听说这个消息,也是欢喜的。他也隐藏太久了,等的就是这一天,把威胁帝国安全的黑暗势力一网打尽!
但是最先谋划这一切的人,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了。
卫斐云看到他孤零零一人立在窗前,负手而立,背影萧索凄凉。
“陛下这是怎么了?”卫斐云收敛了喜色,他在心里默数了这些年的经历,相信皇帝也等待了很久,这是他放的最长的线,现在终于要收拢,原先心心念念的欢喜却不见了踪影。
“陛下,切不可功亏一篑,对方也已经箭在弩上,不得不发,我们必须时刻警惕着,十几年的心血,不能就这样付诸东流。”卫斐云看他那副失去斗志的模样,也急了,“还有史轩,他也在等着!”
提到史轩,温玄简这才稍稍回过神来,知道卫斐云在说什么。
卫斐云却立刻说道:“陛下,您切不可提前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太后娘娘!后宫女子不可干政,您之前太纵容她了。”
温玄简眼神变冷,盯着他,“你多想了。”
“臣不敢妄议太后娘娘,但女子心狠起来,比男子更甚。您用情太深,最后恐怕……”
“朕这样,也算用情太深吗?朕到最后,还是利用了她……”
卫斐云一叹,“陛下已经起了愧疚之心。身份不同,立场不同,最后却是可以殊途同归的。您有您的考量,太后娘娘有她的想法,陛下若真的愧疚,他日多多补偿便是,女子总是最好哄的。”
温玄简却觉得糟透了,一切都糟透了。
因为从那天开始,史箫容不再对他说一句话,简直视他为无物。
精心准备的书册与棋谱,也全部被原封不动地送回。
虽说还能看到两个孩子,但那种感觉,如即将溺毙般,令人窒息。
史箫容让他见到孩子,却是有自己的考量,自己被冷落无所谓,孩子却不能不被帝王重视。尤其是小皇子。
幸好目前温玄简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倒是不用太担心,但以后的岁月还很漫长。她蓦然惊觉自己现在想事情也变得功利起来了。
深宫之中,只能步步为营。
温玄简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若非诸事缠身,边关传来紧急军情,他恐怕早就闯入永宁宫,顾不得什么帝王颜面,一心恳求原谅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事情弄糟糕的感觉抛开,全身心投入了朝堂大事上。
……
护国公夫人苏醒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一折奏章。第一件事情就是再次确认上面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