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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道:“是的。”
    残魂道:“你叫什么?”
    我道:“我叫什么也不重要。”
    残魂道:“麻衣陈家历代嫡系传人,成年之后,或是到了要做家主族长的年纪,便都会来见我,每一个想要来执鞭在手的人,不论成败,都要报上名字!你父亲陈汉生,你祖父陈天默,你曾祖陈玉煌,乃至于你的远祖陈玄都、陈丹枫、陈名城……我都知道!说你的名字!”
    我道:“陈弘道。”
    “这就对了。”残魂道:“算起来,自陈名城之后,这数百年来的陈家子孙,多数不及祖上。近几代人,除了陈天默能不费吹灰之力将我执掌在手之外,再无第二人了。不过陈天默有力却无心,明明能执鞭在手,却不愿意,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他现在死了没有?”
    我道:“我爷爷还健在。”
    残魂道:“料想他也不会这么早就死。你父亲陈汉生也挺过了鬼蝉金鸣音,可是再第二关却无法说服我,你明明能熬过鬼蝉金鸣音,而且以你的心胸,我看也未必过不了第二关,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怎么就放弃了?”
    我道:“你想不明白就不用想明白。这世上,我想不明白的事情也多了。别说是执鞭在手了,我连自己身上的这一点道行,都不想要了。”
    “你——”那残魂还要再说话,我早把盒子给合上了。
    残魂的声音戛然而止。
    木盒上的凹槽中,符箓又隐隐的现了出来。
    我心中暗暗惊奇,能造出这盒子的人,也必定是个玄门高手。
    回过头来,只见老爹面色阴沉的走了过来,三叔也惋惜着,跟了过来。
    我把木盒递给了老爹,老爹一言不,把木盒放回机关之中,扭头就走。
    三叔看着我,道:“何必这样呢?明明有能力的,空惹你爹生气。”
    我低头道:“我是真受不了那声音。”
    三叔道:“什么声音?”
    我道:“可能是你听不到,只有拿伍子魂鞭的人才听得到。”
    “我知道你在说假话,你本来也不擅长说假话。”三叔顿了顿,又道:“不过算了,既然你已经放下了,我也不用多说了,说也无益于事。回去吧。”
    我默默的跟在三叔后面,又和老爹隔了很远,我们三人各有心事,更无话说,直到走回村子里。
    三叔回了自己的家,老爹去睡了,我也回到了屋子里。
    明瑶道:“怎么,我刚才在院子里瞧见咱爹的脸色不对,你惹咱爹不高兴了?”
    我“哼”了一声,忽而道:“明瑶,你说,我把自己的一身道行给废了,怎么样?”
    明瑶吓了一跳,道:“你是怎么了?!”
    我道:“爷爷跟我说,人修炼本事是为了好好活着,可是我却觉得这一身本事是祸害。”
    明瑶道:“为什么这么想?”
    我道:“如果不是这一身本事,我也不会逞强,去惹了孙子都,进而惹了遗世魔宫,到最后,把咱大都给……你说,要这本事有什么用?”
    明瑶道:“你这是偏激了,你怎么不想想如果当初不是你用本事救了我,现在我哪里还能活着?你怎么也不想想你用你的本事从遗世魔宫里救了多少人出来?”
    我道:“遗世魔宫的人与我本来没有什么相干。如果我不去遗世魔宫,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人等着被救。”
    明瑶怫然不悦,道:“掩耳盗铃吗?你这是不负责任。”
    我道:“为什么要对不相干的人负责任?谁来对我负责任?谁来对叔父负责任?”
    明瑶道:“我知道因为咱大的事情,你有心结,可是你不该这么想!”
    我道:“那我该怎么想?”
    明瑶道:“你有多大的本事,就该负起多大的责任来,有大本事,却不愿意负责任,那是懦夫。你刚才问你对不相干的人负责任,谁来对你负责任,我来告诉你,这世上有的是不相干的人对你负责任!”
    我道:“谁?”
    “谁?”明瑶冷冷道:“你用电不用?你穿衣不穿?你住房不住?那些电工,那些裁缝,那些泥瓦匠,他们的本事未必有多大,但是都在尽自己相当的责任,不但对自己,对家人,也对不相干的人,譬如你!”
    我道:“那是他们有钱赚。”
    明瑶道:“那你喝水不喝?”
    我道:“喝啊。”
    明瑶道:“若是一条河上游的人只许自己用水,只许家人用水,因此截流,下游的人还能活吗?即便是不截流,只需把水弄脏,下游的人,还能用水吗?那些樵夫,去伐木是为了赚钱,可是一昧赚钱,不负责任了,树就砍光了;那些渔夫,去捕鱼也是为了赚钱,可是一昧赚钱,不负责任了,鱼就绝迹了!”
    我不禁怔住。
    明瑶道:“如果人人都像你想的那样,只对自己、对家人,对相干的人尽责任,这世上谁能活得下去?你一身本事,就该在自己的用武之地上尽责尽力,这叫人人各凭本分,各得其所!这样简单的道理,还用我来教你吗?”
    我半天无语。
    明瑶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道:“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是我想错了。但是,我总归过不了自己心中的坎儿。”
    说话间,元方忽然惊醒,“嗷嗷”哭了两声,我赶紧去哄他。
    明瑶道:“不说让你对这天底下不相干的人尽责任了,就是为了儿子,你一身本事也不该废掉。想一想你之前闯荡江湖,不知道惹了多少仇家,要是把本事废了,别人来寻你的麻烦,来寻我的麻烦,来寻儿子的麻烦,怎么办?难道还要指望爹、娘一辈子护着你?”
    我道:“有多大的本事,就该尽多大的责任,这话大概不错。但是有多大的本事,就会惹多大的麻烦,这话应该也是对的。我眼下的本事不去废了,但我也不想再多学别的本事了。至于元方,以后就让他安安分分做个普普通通的人,相功、相术,一概都不许他学。”
    明瑶道:“生在这样的家族里,怎么可能避免?只要你能过去爹娘那一关。”
    我道:“我自己的儿子,我做得了主!”
    “就随你吧。”明瑶道:“家里添了这个小东西,只凭着你去种地,不操祖业,不去出相,恐怕难以养家糊口。”
    我道:“木工、泥瓦工的本事,我还有些,不会叫你们饿肚子的。”
    正说话间,院子的大门忽然“砰砰”乱响,弘德跑了出来,喊道:“谁啊?!”
    我听见弘勇的声音道:“是我,弘勇!我来找族长有事禀告——咱们河里漂下来了一个孩子!”
    第464章 陈家木朗
    明瑶听见说是河里漂下来了个孩子,忙催我起来,道:“你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应了一声,忙披衣起来,到了院子里,见弘智和老二正在攀谈,老爹也已经出来了。ggaawwx
    老爹问弘智道:“夜里是你当值?”
    弘智道:“我和五弟当值,带着金丁巡夜。”
    老爹道:“怎么回事?”
    弘智道:“也是怪事,半夜里七婶睡不着觉,寻思着把一件衣服洗了,就提了个桶到河里灌水,然后就瞧见个东西顺水漂着,仔细一瞅,是个婴儿裹在被褥里,下面垫了个小木筐子。七婶就喊了起来,金丁们听见,忙过去看,又报了我和五弟,五弟下水把孩子捞了上来,我瞧见那婴儿的脸上有血迹,木框里也有,怕有些古怪,就先让他们看着,我过来禀告族长。”
    老爹道:“过去瞧瞧。”又对老二说道:“你就在家里,郑玲也快生了,诸事不便。”
    老二应了一声,我跟着老爹出去了。
    到了河边,见五弟陈弘仁和七婶都在,七婶怀里抱着个孩子,正在哄。
    走近了,七婶说道:“天可怜见,这孩子怕是刚出生没几天,也不知道遭了啥罪,被亲爹娘给抛了。族长,您说说,这爹娘得多狠心,才把亲生孩子丢到河里去?”
    我凑过去看那婴儿,果然像是刚出生几日的模样,脸上有些血迹,却不是他的,而是沾上去的,此时此刻,睡得正安详。
    老爹仔细看了看,道:“此子面有凶色,怕不是父母遗弃了他,是他父母已经不在人世。”
    七婶吃了一惊,和弘智、弘仁面面相觑。
    我瞧着那婴儿的面目轮廓依稀有些熟悉,心中狐疑,又低头瞧见一个小木筐,道:“这是载着婴儿的木筐?”
    弘仁道:“是的。”
    我把那木筐拿起来,上下打量,忽然瞧见内里刻字两个字,竟是“木朗”。
    我大吃一惊,再仔细看那婴儿,猛然想起简兰芬和陈根楼来,不禁失声说道:“不好!”
    老爹看向我道:“怎么?你知道这孩子的来历?”
    我道:“就是之前在撂儿洼娘娘殿那里结识的一对夫妇,精通傀儡术,丈夫是陈根楼,妻子是简兰芬,简兰芬的父亲您也认识,正是漳州偶王简松年。当时陈根楼说过,将来有儿子的话,会给儿子起名叫做陈木朗。这木筐里正好刻着两个字,就是’木朗‘,我瞧着他的面目轮廓,也有几分像简兰芬。”
    老爹吃惊道:“是简松年的外孙?那怎么会到了咱们这里,又漂在了河中,难道简家出了什么变故?弘智,你去叫金丁仍旧在村中巡夜,弘仁,你去提调土丁来,让他们出村分散,沿着周遭道路寻看,切记要两两一伙,不,三三一伙,不可单独行动!弘道,你去喊醒你三叔,提调水丁来,顺着河水探寻,也是三三一伙!七婶,你把这孩子抱回我家里去,交给子娥看管,我在公中大院等着,你们任何一路但凡有任何消息,不要耽误,立时来报我!”
    “是!”
    众人齐声答应,弘仁问道:“族长,找什么?”
    老爹道:“我怕是简家被仇人寻上门了,陈根楼、简松年夫妇带着这孩子逃跑,想到咱们陈家村寻求庇护,但现在只有这孩子,他们夫妇怕是已经罹难。你们仔细去探看,说不得还能寻到简家其他的人,陈根楼夫妇的尸身若是找到,也一并带回来。至于他们的仇人,能压过简家,敢追到陈家村附近,怕不是寻常角色,一旦发现,立时发号求助,不可妄动!”
    “是!”众人纷纷去了。
    我心中无比沉重,江家刚遭逢大难,陈根楼夫妇就也遇上了这种事,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术界要翻天覆地吗?
    我匆匆赶到三叔家里,喊醒了三叔,又去招来了水丁,分散在河两岸,仔细寻找。
    寻到将近黎明,忽有人来传信,说是在陈家村三里之外的桐树林里发现了两具尸体,一男一女。
    我们急忙赶去,见两具尸体歪坐在地上,那男尸还张着手臂,抱着那女尸,后背上,极深的一个掌印,衣服都碎了,淤黑的血肉清晰可见。
    我走近前去,见那男人正是陈根楼,那女人也正是简兰芬,不由得一阵悲怆。
    老爹瞧见我的模样,点了点头,道:“看来简家真是遭逢大难了。三弟,你来瞧瞧,是何人下的毒手?”
    三叔上前验伤,端详了许久,摇了摇头,道:“我瞧不出来。大哥,你觉得呢?”
    老爹道:“不在你我所认识的门派家阀之内。”
    三叔道:“从地上的痕迹来看,下手之人追得很急,想必是要赶在他们进陈家村之前。那婴儿从河里流入了陈家村,他们也不敢追,足见还是畏惧咱们的。不过,明明知道他们跟麻衣陈家有交情,还敢追到附近杀人,嘿嘿……我这就吩咐去查,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爹道:“吩咐下去。”
    三叔道:“这两具尸体?”
    老爹道:“横死之人,带回不祥。就在此地烧了埋下,亡魂由我们来超度。”
    我心中默默念诵:“根楼兄,你的儿子已然安全,进了陈家村,不会有人再能害到他。贤伉俪就请安息。”
    安顿了陈根楼、简兰芬夫妇后事,回到家里,跟老二说起此事,老二十分惊愕,跟明瑶说了,明瑶也是叹息不已,道:“可见世事无常,吉凶难料。可怜那木朗还如此幼小……”
    恰村里有户人家,刚生下没多久的孩子夭折了,听说此事,就跑来家里,想要抱走陈木朗去养。
    这是好事,我没有理由不允,娘便把木朗托付给了那户人家。我和明瑶也时常过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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