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承嗣从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了,及至听了他连珠炮似的发问,登时觉得两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如果有可能的话,俞承嗣真想直接撇下他弟,赶紧回屋歇着去。可惜他弟这人天生容易犯浑,这要是处理个不好,天知道能搞出什么事儿来。
当下,俞承嗣只能憋着气,尽可能耐着性子解释道:“二弟,这些都是娘今早给我送来的。”
俞家老二斜眼看着他,嗤笑一声:“娘给你送来你就收啊?你都不问一声这是咋来的?这么多肉也不怕撑死!就不说我了,连爹都还没吃上一口,俞承嗣你说你咋就这么能耐呢?”
“不是妹夫送来的吗?”俞承嗣也来了气,硬邦邦的顶了回去。
“那是妹夫给我的!”俞家老二格外自信的表示,这野味儿跟你没有一文钱的关系,是我的,妹夫给我的!
见俞承嗣还要开口,俞家老二极是不耐烦的怒喷他:“反正这就是妹夫亲手交给我的,你要是不相信你自己进去问啊,他家就在大青山里头,不远的,走进去也就两个时辰。”
“说起来,那里头野味儿还真不少,我还听到有狼嚎声,不知道狼肉好不好吃。”想起昨个儿进山的事儿,俞家老二不由的感叹道。
俞家老大原本还想跟老二理论,一听这话,登时吓得两腿一软,赶紧伸手扶住门框,这才没直接瘫坐在地。
他可是读书人啊,斯文的读书人啊,哪里经得起这种吓。
然而,俞家老二可不会给他缓口气的机会,也不知是没瞧见俞承嗣难看的脸色,还是故意刺激他,只径自道:“还别说,我进去这一路也挺害怕的。去的时候还凑合,天色早,没听说猛兽大清早出来捕猎的。回来那会儿就不成了,多亏妹夫送了我一截路,不然光听着里头狼嚎虎啸的就得吓出病来。”
可怜俞承嗣好不容易盼到老二感概完了,真正的噩耗却才刚降临。
“得了,野味儿都送来了,我也懒得再拿回去。这样好了,我留在这儿跟你一道儿吃,吃痛快再回去。”
俞家老二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哥,“我说哥啊,好歹这些肉也是我亲自拎回来的,你该不会小气到不让我吃吧?嗯,还有这篮子鸡蛋,我分一半肉给你吃,你分一半鸡蛋给我吃。鸡蛋换肉,你赚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哥点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了,今天是立夏,你们吃蛋蛋了吗?
(⊙v⊙)
☆、第7章
第007章
俞家两兄弟的口角自然影响不到俞小满,她只同来时那般,坐着牛车返回了上河村。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来时轻装简从,去时满载而归。
因着牛车上放满了其他人赶场子的战利品,展易只取了最为轻便的衣料交给俞小满,其他的东西全是他一个人拿的,肩挑手提,腾不出半点儿空来。
其实要说起来,从镇上回到村里还不算是最累的,一路上皆是平地,尤其最近一段时日几乎没下过雨,除了扬起的灰尘外,没有旁的阻碍。
等回了村子,进山以后,才是真正的艰难。
反正俞小满是这么认为的。
先前下山时,她是被展易背下来的,几乎没走多少路。到了村子又是以牛车代步,满打满算也就是到了镇子以后,才真正下地行走。可便是如此,实际算起来,她也逛了小半天。
而如今,回到村子后她又再度面临上山的难关,且这回展易可没法腾出手来背她了。
俞小满一脸绝望的看着跟前延绵不绝的山林。
也亏得原身体质不错,俞小满绝望归绝望,倒还算能撑得住。等行至一半路时,真觉得有些捱不住了,就低头喝两口水。她是拿着水囊假装喝里头的水,实际上则是悄悄的吮着手指,毕竟展易比她累多了,这地方也不好寻水源,自当省着些。
还真别说,灵泉的威力就是不可小觑,原本俞小满都觉得自己快累虚脱了,喝了几口灵泉水后,立马恢复了些精气神,忙将水囊给了展易。
展易接过水囊,没有第一时间喝,而是一脸担忧的望着俞小满。
其实,进山的路也是要分阶段的。小青山位于大青山外围,附近村民时常进山砍柴采山珍。因此,山道还是属于比较平坦的,毕竟年年月月这么走下来,总能踩出一条道儿来的。
可等翻过一座山后,就来到了小青山深处。这里跟外头可就完全不同了,开始有野兽出现,有时候还能听到虎啸狼嚎声。
哪怕野兽还离得很远,寻常人听到这些声儿也会自然而然的避开。因此,村人砍柴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同样的,这边的山道就成了真正的蜿蜒小径,甚至很多地方压根就没有路,而是要穿过各种树林灌木,乃至荆棘。
他们这会儿已经走了一半路,到了最艰难的地段,展易虽不常回村子,也知晓村里的姑娘家最多不过下地干活,哪怕再心大的父母也不会让姑娘家进山吃苦的。
至于俞小满……
“我背你。”
看到俞小满惊讶中透着满满疲惫的神情,展易心疼不已,甚至头一次动了回村久居的念头,不过他得到的却是俞小满的婉言拒绝。
展易以为她是担心今个儿买来的东西,直言道,这儿已经没什么人烟了,他完全可以寻个偏僻的地方将东西藏起来,等回头他再来拿就是了。
其实,在俞小满看来,就算不考虑今个儿买来的东西如何安置,只说她本人好了,既然嫁给了展易,打算在深山里安家,总是要自己走的,还能一辈子不出去?
听她这么一说,展易也没了法子。考虑到接下来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就寻了根小孩手臂粗细的树枝给她当拐杖,多少也能借给点儿力。顺手还将她手里唯一的衣料接了过来,只递给她一个喝了半空的水囊。
即便如此,等到俞小满终于回到家,早已累得精疲力尽,别说归整东西了,只恨不得立刻倒在炕上蒙头大睡才好。
展易心疼她,只叫她先进山洞里歇着,东西他会收拾。
结果,从山洞口到里头的炕头,俞小满都差点儿腿软到没能挪过去。
仔细算起来,若是下山时没有展易背她,恐怕单趟就得费上两个时辰,兴许还不够。哪怕不算从村子到镇上的时间,单就是进出山一个来回就需要至少四个时辰。
一个时辰等于两个小时,搁在俞小满上辈子,她完全无法想象出去赶个集能在路上耗费至少八个小时的。哪怕她穿越前已经住到了乡下,那也是每天早中晚都有去城里的班车,要是周末和节假日更会增加班车。
八个小时啊!
折腾八个小时就为了赶个集,俞小满手脚发软浑身无力的躺在炕上,心下暗道,只怕她要食言了,什么“还能一辈子不出去”,她这辈子恐怕就只打算赶这么一回集了,以后再也不去了,要买啥就找展易,横竖带上她非但不能减轻负担,还多个累赘。
又想到今个儿还仅仅只是乏力,等睡过一夜之后,估计就该变成酸疼了,可真是有的受罪了。
想到这儿,俞小满还是挣扎着起了身,想着稍微做些缓和运动,应该或多或少能减轻些明个儿肌肉酸痛的感觉。
只这般,她下了炕,在展易不解的目光下,开始帮着归整东西。
笨重的东西,例如那个三十来斤的油罐子,展易早就搁到了墙角边。连棉花胎、额外多买的棉花,以及衣料都被放到了炕尾的旧箱子里。说真的,别看买的东西多,可真的归整起来倒也不麻烦。
俞小满接过数量不多的粗盐等调料,又瞅着离开集市时顺手买的葱蒜姜等物,迟疑了一下后,向展易道:“展郎,你可知这里离小青山西面有多远?就是那个有大片大片竹子的西山。”
展易想了想,有些不大确定的道:“我不太往那边去,只记得那边离村子不远。”
竹林里又没猎物可打,看展易这样子也不像是会去挖竹笋的人,对于那面的情况完全不清楚。不过,既然是离村子不远的,那就是离他们这儿很远。
想清楚之后,俞小满难掩失望。
俞家有祖传的篾匠手艺,虽说真正精髓部分是传儿不传女的,可到底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再说仅是粗劣手艺的话,俞父也没那么在意。因此,俞家上下都会编篾器,区别只在于精细程度。
像俞父,他是全家之中手艺最佳的。俞家能从县城乃至府城接到订单,全靠俞父声名在外。而俞家老二、老三却只能帮着打下手,真要算起来,只怕连俞父的一成手艺都未曾学到。
不过,俞家老三是天赋不行,俞家老二则完完全全是懒得下苦功夫。至于老大,索性别提了。
而俞家的女眷们,就连娇滴滴的秋娘都会用柳叶编个装蝈蝈的小笼子,俞母和俞小满更是能轻易的做出家里用得到的一切日常篾器。
用于装粮食的大竹筐子、能背在背上的竹篓子、蒸包子的蒸笼……
别管好看不好看,起码结实耐用。
可这些,却全都是需要竹子的。
回忆着原身的记忆,俞小满抬头看到展易一脸的疑问,忙道:“其实也没啥,就算真砍来了竹子,我也不会劈篾,不如等来年开春采了芦苇或者柳叶再编吧。”
展易怔了怔。
就算他不常去村子,可俞家的篾匠手艺是祖传的,他没见过也起码听说过。迟疑了半晌,他道:“不如等我做好了木匠活儿,去寻下你二哥?砍竹子听着不难。”
砍竹子是不难,但劈篾真的很难。
俞小满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口,只道:“也不着急,回头先将家里修好,再说这些事儿吧。正好,我也得先把棉被棉衣棉鞋做好。”
比起看起来并不算很紧要的篾器,先修好四处漏风的门才是最紧要的。
展易当下起身,将还来不及的整理好的零散东西撇下,急急的出门去做木门了,丢下一脸茫然的俞小满,半晌才回过神来,哭笑不得的心道,再急也不在于这么一时吧?
不过,就算他们今个儿天不亮就出门了,可因着在路上耗费了不少时间,尤其还在镇上逛了许久,其实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若没法在天黑之前把门修好,只怕今个儿晚间又要挨冻了。
目送展易出去做门,俞小满继续低头整理东西。
他们这一趟真买了不少东西,一样样的收拾着东西,俞小满忽的拿起一样眼生的物件。
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四方东西,上头用红色的棉线扎得紧紧的,闻着还有股甜香味儿。
这是什么?哪儿来的?
琢磨了好一会儿都没想通这玩意儿是怎么到手的,俞小满没有立刻拆开,只拿手托着一脸狐疑的端详着。
山洞外,展易愣是在大冬日里忙出了一头汗,抬起胳膊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时,正好一眼瞥见俞小满跟油纸包对视,当下出声道:“那是我买的桂花糖,给你的。”
桂花糖?给她的?
俞小满一时间不知晓该做什么反应才合适。说不感动是假的,这年头糖这玩意儿可稀罕的很,当然,价格也相当得不亲民。
话说回来,展易什么时候买的?
刚要开口发问,俞小满就对上了展易充满期待的目光,当下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转儿,笑道:“那我先收起来,回头慢慢吃。”
说真的,她这会儿完全不饿,只觉得累的要命。勉强将所有的东西归整好后,她起身去了外头,打算烧点儿水擦洗一把后就睡。
展易问了她后,叫她先等等,自个儿提了水桶快步离开,不过没过半刻就又回来了,只是方才空空如也的水桶却盛了八分满的水。这还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那水是热气腾腾的。
俞小满惊讶的看看水桶,又瞧瞧展易,好半天没寻到话头,只眼睁睁的瞧着展易将水桶拎到了山洞里,拿了块帕子搭在边上,转身走了出去。
走出山洞时,展易眼底里闪过一丝懊恼。是他失算了,早知道该买个浴桶回来的,毕竟他的木匠手艺很一般,箍桶这种技术活儿他可不会。
看来,明个儿还得去一趟镇上。
……
……
正被展易惦记的镇上,却上演了一出不亚于鸡飞狗跳的闹剧。
俞承嗣要脸,作为一个读书人,他比任何人都爱惜羽毛,哪怕把自己憋屈死,他也会选择忍耐,再忍耐,即使忍不住仍是会咬牙坚持忍下去。
相较而言,俞家老二就不是一般般的浑蛋了。
反正俞承嗣就是这么认为的。
野味儿是妹夫打的,是俞母主动送到镇上来的,自家蠢弟弟怎么就那么大火气呢?好吧,全拿来一点儿也不给家里人留的确有些过火了,可你倒是同阿娘去嚷嚷呢,全都冲着他来,这叫个什么事儿哟!!
但凡有丁点儿可能,俞承嗣都想送客,顶好把他弟弟直接送回村子里去。可惜,他做不到。
论脸皮,十个俞承嗣都不如俞家老二,论力气……咱们还是继续论脸皮好了。
轰又轰不走,打也打不过,光靠说教有个啥样?真要是有用的话,他弟也不会特地跑镇上怼得他一脸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