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安宁儿开心得直笑,一双桃花眼滟潋如波。
元礼承略有失神,觉察到失礼连忙垂下眼眸,冲她微微一笑。
“大哥哥,我给你换药吧?”安宁儿脆声道。
“换药?”元礼承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后背伤口处有些黏腻,像是涂抹了什么东西。
“是啊!”安宁儿点点头,对小猴子道,“灵灵,去摘叶子啦!”说着,手放到嘴巴做了个咀嚼的动作。
小猴子很快便攀着洞壁不见了,没一会儿,便抓着几丛树枝回来,安宁儿十分耐心,仔细地将叶子一片片地摘了下来,放在芭蕉叶上,抱去外面洗净了又拿了回来,来来回回跑了数遍,用叶子盛着清水给元礼承轻柔地清理着背上的伤口。
这水碰到伤口并不怎么疼痛,反而有种清凉,元礼承后来才知道那是洞口灵泉的泉水,有治愈伤口的疗效,平时这附近的动物受了伤都会来泉边清洗伤口。
伤口清理后,安宁儿抓起一捧洗净的叶子递给小猴子,小猴子一把接过塞入口中咀嚼,咀嚼出来后乖乖吐到安宁儿手中,安宁儿将被它嚼烂的叶片一点点地敷在他背上的伤口上,这叶片一敷上,元礼承便疼得身子颤抖,这叶片让伤口十分刺痛。
“大哥哥,是不是很苦?”安宁儿愁眉苦脸道,“宁儿也吃过的,好苦的,可是灵灵就不怕苦。”灵灵是这这小猴子的名字,是她给取的。
当初她掉到河里后不会水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在灵泉边上,她和灵灵全身都湿透了,是灵灵救了她。后来灵灵还给她找吃的、喝的,刚来的时候晚上睡觉很冷,她还抱着灵灵一起睡,她们两个朝夕相处,寸步不离。
元礼承疼得周身颤抖,勉强一笑,“是有一点点苦。”
“我娘说苦口良药的。”安宁儿面上带着恬静的笑,“之前灵灵被一只大猴子抓了,流了好多血,敷了这个很快就好了。”
她专注而温柔地为他敷着药,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斜斜洒在她纯净无暇的脸上,元礼承看得恍惚,只觉得眼前金色的少女圣洁得不容一丝丝的亵渎。
七日后,元礼承伤势已恢复了七八,好得这般快,连他自己也讶异。
空地上,燃着一簇直冒烟的火,安宁儿抱着几条新鲜树枝小跑过来,元礼承小心地添了进去,安宁儿抬头看着冲天的黑烟,眼巴巴道:“承哥哥,我爹娘什么时候能来啊?”这黑烟已经烧了第三天了。
元礼承微微一笑,“快了,最多再等上三日。”他伤未痊愈,不宜跋涉,但在附近能走动的地方都做了标记,也寻了高势的水流,将自己的中衣裁碎丢入,他中衣上绣有龙纹,若是有幸被人拾到,他们当能追溯而来。
“三天啊。”安宁儿数着手指,面带希冀。
帝都城,沉王府书房。
沉曦托腮撑于书案上,静静看着眼前这道明黄色的圣旨。昨日元德帝为先帝诵经的期限已到,今日本该早朝,突然又传出皇太后突感恶疾,元德帝在病榻前衣不解带服侍——这个借口,他们拖延不了几日了。
元极帝在三日前给了他这道圣旨,信中点明了他是其嫡长子的身世,不论犯下何罪,皆可免去一死。信的重点不在于,而是点明了他的身份——嫡长子。倘若元德帝不在人世,那世间最有资格能够成为新皇的人,非他莫属,再加上这么年来他在朝堂上的贡献,被推举为帝将会是情理之中。
可是,他不想当皇帝。沉曦重重叹了一口气,只盼着元德帝能有消息吧,前两日确实也有了一点消息,有侍卫在望夫山的瀑布下拾到了圣上的一角衣袍。这对他们来说,已是极大的希望。
“主子,圣上找到了!”突然,古还寒兴冲冲推门而入。
沉曦一听,连忙站了起来,“在哪?”
“御林军在临海山一深谷中找到,圣上并无大碍,如今已经秘密送回宫中。”
“并无大碍?”沉曦吃了一惊,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还会无大碍?
古还寒欢喜道:“主子,您猜猜在谷中还找到了谁?”
沉曦脸色一沉,盯着他。
古还寒见沉曦脸色变了,也不敢卖关子了,忙敛了笑直言道:“宁福郡主!”
沉曦惊讶,“说来听听。”
“宁福郡主流落到谷中,被谷中一只灵猴所救,这两个月以来一直在谷中靠灵猴采摘的瓜果为食,又和灵猴栖于洞中。八日前,她又救了圣上,这些时日一直为圣上治伤。”
“治伤?”沉曦拧眉,不是说这宁福郡主有些……怎么还会懂医术?
古还寒解释道:“宁福郡主只会处理一些简单的外伤,主要是靠那灵猴采摘来的草药,有去腐生肌之强效。”
从前在边境的时候,平南王妃会时不时地带着宁福郡主去探望受伤的士兵,有时平南王妃也会帮忙处理一些位于四肢的伤口,宁福郡主常在一边看着,多少耳濡目染学了一些。
沉曦安静了片刻,忽地笑了,大袖一挥,从暗道入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沉曦:太好了,以后终于可以不用加班了。
元礼承:唉呀呀,朕头好晕,快扶朕躺下。
小剧场:替麻麻请假,麻麻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双更,么么哒。
第119章 19.1
元德帝被救回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烧了足足一夜,口中呓语不断,早晨苏醒了一回, 彻底醒来的时候, 已是次日黄昏。期间,沉曦还为其把脉开过药方。
接下来数日, 元德帝并无早朝, 只在御书房召见了部分重臣, 处理了一些重要政务。四日后,元德帝才开始正常早朝, 沉曦在表面上也将其余政务归还,可是元德帝大伤初愈,暗地里正是需要休养身子的时候,不能伤神,是以实际政务还是送来了沉王府。
沉曦忙着陪酒砂, 将折子全送去了后院给元极帝。
元极帝叹气, 本来以为已经可以金盆洗手,谁知又得重操旧业。暖娘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 时不时为他磨着墨, 想到有爱妻相伴, 元极帝心生安慰, 埋头苦干了起来。
沉曦哄双双睡了后,又亲手喂酒砂吃了一碗红枣枸杞鸡汤。
“坐起来一点。”酒砂吃完鸡汤后道。
沉曦往她身后垫多了一个腰枕。
“对了,”酒砂开口, “你在朝上,知不知道二姐夫最近在忙些什么?方便的话便告诉我一声,不方便也没关系。”
沉曦在她床边躺下,紧依着她,“谁在打探?”
酒砂浅笑,“还能是谁,当然是二姐了,她托了我三姐,三姐派丫环带信过来问的,说是有十几天没见到二姐夫了。”想来是到处打探了都探不到消息,迫不得已才问到她这儿来。
沉曦想到元德帝之前许诺他的七日之限,还剩两日,便道:“最迟两日,她便会知道了。”
酒砂“哦”了一声,没再往下追问。
沉曦也没有多言,这两日,只怕有大事要发生了。那田考已经认罪,在田考少年时代,曾有一远房表亲姑娘投靠到他府中,他与那姑娘两情相悦,可惜那姑娘身份卑微,后来家里人让那姑娘入宫当了宫女,指望能让这二人了断,谁知那姑娘后来成了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锦娘,又在后宫与成为皇太后侄婿的田考不期而遇。
二人再续前缘,田考因为锦娘命脉拿捏在皇太后手中,便成了皇太后在宫外的一枚重要棋子。沉曦应允他,只要他愿意指认幕后的皇太后,案后可让他与锦娘二人死遁,隐姓埋名重新生活。田考斟酌再三,就此画押认罪。
元德帝没让他等太久,第二日,大理寺便重审了酒陌一案,有了颜彦页生前之供词,田考主动投案,道是其因旧怨借机亲手将安何在推入恭桶中至其溺亡。田考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被判流放两千里,为期十年。
判书下来后,田考便与冷筱棋和离了,冷筱棋一气之下落发为尼。而田考,也在不久后的流放途中突感恶疾,不幸“身亡”。当然,这是后话了。
升阳长公主对此案处置并不满意,后来还是元德帝为其哑女御赐了一门不错的亲事,方才封住了她的口。
酒陌被释放出来的时候,正是三月底,离双双满月还有七日。酒陌抱着迟迟才见到的外甥女笑得合不拢嘴,双双见了他也是咧嘴笑个不停,直吐泡泡。
酒陌笑得眼都弯了,“双双和我亲。”
沉曦给了他一记冷眼,酒陌这话沉曦是不认可的,他天天都抱着双双,哄双双睡觉,他觉得双双跟他,比跟酒砂还要亲。
四月初七,辅政王爱女满月宴,辅政王府第一次破天荒广邀群臣,便连元德帝也赐下圣旨,封其爱女为新月郡主,赏赐珠宝无数。众人暗暗咋舌,想来辅政王对这个嫡长女是宠上天了。
满月宴上,平南王一家四口喜庆出席。大难归来的宁福郡主很喜欢这刚满月的新月郡主,可是不敢抱她,只敢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倒是安承双,轻车熟路地抱起了小郡主。小郡主咿咿呀呀的,和他说着话,肉肉的小手碰到了他的脸,安承双笑得有些腼腆。
平南王妃看得一脸欣慰,心中忍不住冒出了一个想法:要是能给这二人订个娃娃亲就好了,只是……再过几年吧,如果双儿一直这般聪慧,也能健康长大就好了。
如今双儿确实是不同常人,不仅是异常聪慧,且有过目不忘之能。此过目不忘,非普通的过目不忘,而是从出生之日起,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他都能记住。
这个消息太过惊奇,以至于他们夫妻二人都不敢透露给任何人知晓。其实会知道这个秘密,也是缘于半月前,她的夫君在处置秋姨娘的时候——
那时,宁儿刚找回来,平南王开始重新彻查她失踪一事。这一次,他将秋姨娘和安可儿二人分开审问,二人仍是失口否认,可安可儿毕竟年幼,还是让平南王看出其在撒谎,他对秋姨娘说安可儿已经伏罪,秋姨娘这才肯认罪,平南王让其自行了断。秋姨娘自尽后,安可儿被送入庵堂带发修行。她今年不过十一岁,念在她是从犯的份上,平南王准备等她年纪到了,再给她找一户普通的安份人家嫁了。
此事原本是告一段落,可是没过几日,平南王妃便查出当年插入安承双头顶的那支银针是安宁儿幼时一支断簪上的,平南王妃心生惧意,害怕女儿会伤害幼子,便忍不住开始旁敲侧击地试探女儿。
那日,安承双在榻上午休,平南王妃拿出了那根银针,语气轻松地哄着安宁儿,问她在很久很久之前,有没有看到过这支银针,或者有没有看到人把这银针插入弟弟头顶上。
安宁儿想了很久,直摇头,说记不起来了。
平南王妃心中忐忑,又嘱咐宁安儿不能拿针扎弟弟,弟弟会疼的。
安宁儿嘻嘻直笑,“宁儿当然知道啦,宁儿不舍得的,宁儿是姐姐,会好好照顾弟弟、保护他的。”她说着,甜甜依偎入平南王妃怀中。
平南王妃怀中抱着柔软的女儿,心中苦涩,她仍打不消心中的怀疑。现在是不会了,可当年了。
就在这时,安承双忽然睁开眼来,缓声道:“娘,双儿头顶上的银针,是二姐姐扎的。”
平南王妃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此话何解?”当年双儿尚在襁褓之中,可那个时候安可儿也才六岁呀,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安可儿自小便是很懂事的呀。
安承双爬了起来,板着小脸道:“那时双儿在摇篮里躺着,姐姐跟嬷嬷在榻上打瞌睡,是二姐姐扎的,二姐姐手上带着铃铛,有声音。”
平南王妃震惊不已,这个时候她震惊的不是安可儿的作为,而是——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幼子怎么会知道?
安承双垂下眼眸,“双儿记得,还记得二姐姐说了什么话。”
“她说什么?”平南王妃震惊之余,连忙追问。
安承双盯着平南王妃的脸,清晰地那段长长的话一字一字道来,“奉请桃源洞里仙九天玄女大罗真人,身骑白马,脚踏紫云,手捧宝剑,摧来七煞,不收别人魂,不拘别人魄,只祈收起蓝佩蝶之魂,散去其魄,宝剑刺其肉,金锤击其身,吾奉九天玄女娘娘火急急如律令。”
平南王妃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段话是扎小人的咒语!蓝佩蝶是她的名字,那安可儿要扎的小人应当是她,为何要扎在她无辜的幼子身上!
见自己的娘亲哭了,安宁儿有些急了,忙拿手帕给她擦泪,“娘亲不哭。”她抱着她,学着她以前哄她的模样轻轻抚着她的背。
安承双正色道:“姐姐一直很疼双儿。”小时候他不懂事,有几次都胡乱打人,姐姐每次都委屈得快哭了,可是很快又原谅他了,从来没生过他的气。
平南王妃慌忙将此事告知平南王,在平南王逼问之下,安可儿仍死不承认,可当他说出在场有人证并将那段咒语说出口的时候,安可儿立刻就变了脸,跪下来哭着求他原谅,道当时年少不懂事,是和秋姨娘学的。
她幼时多和秋姨娘一起入睡,秋姨娘常常在她入睡后坐在床边扎小人,口中碎碎念个不停,有时她睡不着在装睡,听秋姨娘说多了,久而久之便记住了。
平南王震怒不已,命婆子当场绞了她的长发,拨了她恶毒双手的指甲,将她送上庵堂,终生不得出庵堂半步。
将这母女二人处置后,平南王府总算家宅安宁了。此事也算是给了平南王一个警醒,休要小看女人,有时妇人后宅的勾心斗角,比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还要杀人于无形。若不是双儿有此奇遇,只碰善良懵懂的长女便要蒙受此不白之冤了。
宫中,御书房。
元德帝在御案上托腮沉思,身后的李称奇大气不敢喘一口,圣上自从归来后,便经常这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深重得让人不敢揣测,而且……性子似乎变了许多,以前他的笑总是和煦如春风,现在则很少笑了,有时笑,也只是礼节性的,笑意从不达眼底。
窗口的夕阳下,飞过一群晚归的倦鸟,元德帝忽地回过神来,他垂眸,缓缓提笔,亲手拟了一道密旨,过程当中多有挣扎停顿,李称奇垂眸不敢多看。
片刻后,元德帝搁笔,郑重盖上了玉玺,命李称奇去养心殿宣此密旨。
李称奇恭谨领命,将在御案上铺开的明黄色玉轴圣旨缓缓卷起,可当他的目光落在织锦上的四个黑字“三尺白绫”上,顿时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圣上三思啊!”
元德帝面不改色,“你去宣便是,朕随后便到。”
李称奇哆嗦起身,“奴才遵旨。”
他心乱如麻,这怎么可能,圣上向来仁孝,怎么可能会赐死自己的生母?如果眼前这人还是圣上,那么在圣上失踪那八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性子如此大变?
第120章 1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