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就进小卖部喝了一碗凉茶买了些小零食。
付钱的时候恰好学校下课,校门打开,一群人涌了出来。他拎着一袋零嘴回头往人群里张望,一眼就从一群穿着相同校服的人里找出了沈念。
他的手里捧着一本诗集,眉眼被阳光映得温润,从他身旁的女同学窃窃私语,感叹那人长大后会成为谁难以忘却的青春。
于是他抬脚走了过去,沈念两个字在他唇间迸出滚烫,掷地有声。
只有他知道,这个人长大后没成为谁的青春。
这个叫沈念的人,最后成了一个叫傅予城的人的一生。
他的第一次爱第一次恨第一次追悔莫及都给了这个人,他爱得死心塌地,爱得不知悔改。
“沈念!”
沈念闻声回眸,他看着那个高大的少年在短短的距离里从走路变成奔跑,踏着午后炙得泛白的天光,那人像是要伸手抓住什么一般跑向他,脸上带着迫切的期待和渴望。
“予城?”他停下脚步,等着那人跑到他面前。
那人望着他急促地喘着气,眼里的期待和迫切一下变成了慌张和窘迫。
他手忙脚乱,像是一时间突然记不起自己想要说些什么,最后直接一声不吭地把一大袋零食都塞进了他的手里。
沈念看着怀里的一大包东西,再看着眼前人微微涨红的脸,忍不住垂眸笑出了声。
这人还真是有趣。
“你不用买东西给我。”他把零食放回他的怀里。
古镇的道路凹凸不平,上了年岁的青石板有着时光沉淀的痕迹。
沈念在后退的时候一个踉跄,迎面一个滚烫的怀抱,那人匆忙扶住他,塑料袋的零食哗啦啦掉了一地。
风不往南吹了,这里就是南方。
缱绻的风从树影旋绕到他的指间,一阵阵鼓动的发烫。像是要缠着他的指尖去触那人水漾般流曳着笑意的眼尾。
那人笑靥似花,眼里的碎光一下晃进他的眸里漾起涟漪。眼底那一点幽微温润的水色,把整个江南盛夏的阳光都晕得朦朦胧胧,缠绵如雨。
他们靠得太近了。
他鬼使神差着伸出了手。
手心覆上眼睑的时候身前的人微微一怔,眼睛眨动细软的睫毛贴着他的手心软软扫过。
他被那一缕若有若无的触感晃了心神,俯身像着了魔一样地靠近,唇畔炙烫的热气在清醒和迷乱里纠缠,最后几乎要落在对方额前。
“怎么了?”
他总是很温柔,哪怕是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也是如此。
他心烦得厉害,却不敢对这个人做任何出格的举动。
上辈子的他不知道爱应该隐忍,如今重来一次他也还是没有长进。
他只知道喜欢便是放肆,所以他爱得轰轰烈烈,以为这份恣意大胆终能得到爱人的回应,但最后换来的却是这个人为他终生不得所爱,了此残生。
“有个小虫子,现在没事了。”
他轻轻松开了手,敛去眼里翻涌的情愫,再把喉头沸腾的酸涩用力咽下,化成一瓢冰水穿肠入腹。
“这样吗?”那人也不生气,只把那一瞬的触碰当成无关紧要的插曲。
大概是搞砸了吧。他蹲下身一边捡东西一边在心里懊恼不已。
可眼前的人却抬眸绽出一抹温润笑意,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餐晚饭。
于是他火急火燎地冲回出租屋里翻出自己最好看的一套衣服,洗掉一身黏汗换上干净衣服,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以至于坐在餐桌前时都局促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念不想让他觉得尴尬,于是就问他有关帝都的趣闻。
他从帝都白昼的繁华讲到日暮后五彩斑斓的夜,那些隐在灯红酒绿里的绚烂在他舌尖流淌出灯光。沈念不说话,只是笑着听他讲。他总是很擅长倾听,望着别人的目光总是很轻很淡,从来不会给说话的人任何压力。
他记得在他双目失明的时候,沈念也曾经像这样和他讲着外面世界发生的事。
他会握着他的手,轻轻覆上他的脸颊,用掌心传递的温度告诉他,他就在他在身边。
和沈念相处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昏沉的落日很快坠进地平线,温热的晚风里泛起了潮湿的水汽。
他该回去了。
他走的时候窗外天空暮色静谧,月亮陷在云的温柔乡里,一朵湿透的木槿花在篱笆的缝隙里蜿蜒着盛放,湿润的香气裹着浓雾盈满他的心口。
眉眼温和的少年迎着满天散落的星辰抬眸看他,皎白月光温柔倾泻,那一分垂落在他眼底的流光泛着半透明的白,晶莹剔透像极了山尖的冰雪。
他问“予城,你等的人他来了吗?”
那一瞬间他闻到晚风带着蜜的甜,馥郁花香黏住五感。窗边的少年素衣浅衫,望着他温柔轻笑。他几十年的记忆因为一杯冷水的浇灌在心口结冰又开花,一瞬间的刺疼痛得他几乎要落泪。
“大概是不会来了。”他笑得酸涩,眼里却逐渐有了滚烫的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