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八岁出国,二十一岁在国外中断了还差两门课程的学业,回国重新捡起高中课本考大学,二十二岁考到了北京,选择了她一直向往的动物医学系。
因为年龄已经比周围同学大了整整四岁,就算班上男女比例不是那么失调,大学四年也很难有恋爱机会。
本科毕业后,她被老师推荐去了学校开设的宠物诊所打杂,却无法认同那里的工作环境,比如宠物狗呕吐拉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怀疑是犬瘟,开始检测流程查细小,一套流程几百块钱,费劲查下来通常没有细小,而是其他的病因,遇到真正的犬瘟,医生又畏手畏脚不敢放开治,更不要说花心思寻找更好的疗法,如果狗狗的犬瘟稍微严重,通常救不回来。
这些工作细节,都被俞晨纳入了欺骗的范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父亲俞达忠时常教育她的话,于是她选择了辞职。
只有考研能躲过待业的尴尬,于是她接连考了两年终于考上,二十九岁进入首都医科大学下面的动物医学院。
年龄大了却还在读书,没有工作,她只能顺从父母介绍的相亲,一次次见面,一次次尴尬,她总是能提前跟介绍人说自己看不上男方,实际是因为觉得自己相貌太普通,这样说只是在提前维护自己的自尊心。
直到曹兰平的出现,她万般软弱的内心才终于有了一点点坚强,主动跟曹兰平保持了联络,主动去他的住处帮他收拾屋子….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对人主动了的。
王晞一眼看穿曹兰平的本质,从中撺掇过多次让俞晨和曹兰平分手,可是俞晨莫名其妙就像是被传销洗了脑一样对曹兰平好。
王晞好奇俞晨相亲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俞晨愣愣笑道:“也没什么啊,就是带着我一直私藏的猫咪蛋蛋照片和曹兰平分享,然后他好像也感兴趣,我们俩聊着割蛋蛋的技巧,越聊越投机。他割了不少人类蛋蛋,我割了不少宠物蛋蛋,我们应该是天作之合。”
这是什么破理由…王晞早知道这是俞晨的谎言,可是俞晨不愿说出这其中玄机,她也不能强逼,只能眼睁睁看着闺蜜沉迷于这个第一眼就被她识别出注定会背叛的男人。
从曹兰平住处逃出来后,俞晨在地铁站门前坐着,莫名哭不出来,发现自己的眼泪都是用来骗人的,骗父母、骗王晞、骗韦硕,包括骗曹兰平…如果真的伤了心动了情,半滴也流不下来。
被确诊抑郁症时,俞晨也曾经和心理医生讨论过这个问题,心理医生严肃告诉她,这种情况是患病的典型征兆。
一直坐到半夜,她才有精神站起身挪动脚步,地铁早停了,只能叫滴滴,在车上一路和司机热聊最近某歌星要在鸟巢开演唱会的事情。
聊得很嗨,却都是伪装。
回到住处,一屋子猫咪围拢过来喵喵叫唤。自从曹兰平搬走,她的住处与其说是人住的,不如说是猫住的。
五只猫咪,有断了前腿的,有只有一只眼睛的,有患了“软骨症”的…
这些猫都是她从城郊的动物救助站抱回来的,因为在宠物诊所工作,也方便打理,平时可以趁着韦硕不注意,往回捎带一些药物器具,不容易搬家也是这个原因,很少有房东能容忍在屋子里养这么多宠物。
阳台上还拴着一只金毛“独眼龙”,她特意用海盗的眼罩遮住了金毛曾经被小孩射瞎的左眼,取名为顺顺。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个多小时,俞晨实在睡不着,想要出去转悠,一个人又有些害怕,于是捎带上可怜无辜又无助的顺顺。
三月底的北京,夜晚依然寒冷,她拢紧外面的羽绒服,愧疚地看了看在一旁默默走着的金毛,这么冷的夜晚把它带出来还真有虐待宠物的嫌疑。
“顺顺,你说我怎么一直都这么不顺啊。”牵着狗穿过斑马线,走在无人的人行道上,她哈着白气叹道。
金毛仰起脑袋汪汪叫了两声。
“你的意思是说我活该么?”
金毛没再搭理俞晨,不敢招惹了。
俞晨牵着狗继续自说自话:“顺顺,你说,天怎么这么黑,一颗星星也没有,连月亮也没有,你说,它们是不是看见我就藏起来了,故意不露面,我懦弱得跟一团泥一样,你陪在我身边也会感到很累吧…”
说着说着,她坐在路边的花圃沿上失声痛哭,哭得越来越响亮,还好周围都是关了门的商场和高速架桥,金毛跳上花圃老实坐在她身边,张口打了个哈欠。
不知哭了多久,她终于不再哭泣,上天此时却开始落泪,绵软的细雨一滴滴落到她的头和肩膀上。
她连忙牵着顺顺跑到路边一处店铺下避雨,忽然看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和牛仔裤的男人在雨中歪歪斜斜地走着,走没多久就倒在了地上。
雨下得越来越大,凌晨的街道除了偶尔路过的车,周围连只野猫都找不到。
她感到有些害怕,不过顺顺此时此刻瞌睡劲似乎过去了,中气十足地汪汪叫唤,她犹豫片刻,还是牵着狗冲进雨中。
担心地一步步上前,蹲**,伸手拍了拍男人粗糙的脸。
男人迷迷糊糊睁开眼,忽然起身一把将俞晨抱住,俞晨感到他的身体在颤抖,听见了他的啜泣。
顺顺暴跳如雷,嘶吼着狠狠咬了男人的手背,接着又开始撕扯他的裤子,男人栽倒在地,双手痉挛抽搐,啤酒不断从他嘴里溢出,晕厥过去。
什么情况呀…俞晨叫苦不迭,拿出手机,打电话给120。
叫了急救,她凑近男人,一闻是酒精的味道,翻开他的眼睑看了看,用手机照了照男人的脸,发现脸色泛青,翻他身上的衣服口袋看看有没有随身携带的药物,空空如也。
俞晨不断回想急救方法,喝令顺顺趴在男人脚边,把男人的双脚抬至金毛的背上,把男人脑袋放正,在男人身边跪下,左手手掌根部紧放在按压部位,右手手掌放在左手手背上,两手平行重叠且手指交叉互握抬起,双肩和手背呈九十度,一按一放,为男人做心胸按压。
按了七八分钟,俞晨满头大汗,眼见男人的嘴里持续冒出液体,知道气道堵塞的风险,又没有勇气为他做人工呼吸,无助地再次掉泪,焦急之下凑过去正准备对着这张陌生的、正往外溢啤酒泡的嘴吹气,急救车的呜鸣声拯救了她。
男人被抬上急救车,急救人员让俞晨也要去医院,俞晨急了,称自己明明只是路人,急救人员看了看她身边的顺顺,又看了看男人被咬伤的手背和破掉的裤腿,责问道:“你的狗咬了人,还说没责任?”
俞晨心头一梗,无奈牵着顺顺准备跟上车,急救人员冷冷说道:“狗不能上车,你怎么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那我要先把狗送回家再去医院。”
急救人员无奈只能放行。
按照就近原则,急救车把男人送往了民航医院。
……..
天边终于有了鱼肚白,漫长的夜终于过去。
规培生赵佳赶到抢救室,许临正在对病人下医嘱,情况危急,需要立刻做急诊手术。
许临问赵佳:“心包穿刺和主动脉瓣修复都碰过吗?”
赵佳支吾着点点头,“心穿做过两次,修瓣还没碰过。”
许临看了一眼赵佳有些躲闪的眼神,两道剑眉收紧,“你这都来多久了,怎么还什么手术都没碰过?”
赵佳面露不忿,心想碰不到手术哪里是自己的过错。
急诊医生在抢救室外跟家属交待马上手术之事,家属哭哭啼啼,六神无主,医生说什么都在点头称是,末尾交待得差不多时,忽然抬头询问:“医生,手术是不是一定能成功啊?”
“这个有很多手术风险,您先去办公室签一下手术同意书,心外的医生会跟你们细说。”
“你们保证手术成功,我就签字。”家属是病人的新婚妻子,年纪看似只有二十三四,眼睛已经哭得红肿。
急诊医生有些不耐,“让你签手术同意书就表示手术一定是有风险的,手术对于医生和病人来说都是挑战,你怎么能让医生跟你下保证呢?…”
这时,许临走过来,语气随意而沉稳地对家属说道:“手术一定会成功的,不要浪费时间了。”
家属黯淡的眼神瞬间有了光。
许临走到诊台前,拿起电话开始联系心外的器具护士安排手术室,“三十分钟后进台,主刀许临,一助吴韩,二助赵佳,麻醉吴春华,你通知一下其他人。”
急诊医生连忙把赵佳叫过来,吩咐他到隔壁的休息室对家属交待手术风险,让家属赶紧把手术同意书签了。
赵佳在刚才的时间里已经翻过病人的病历,大致了解了病情,对家属说明各种手术风险,家属不禁问道:“刚才的医生不是说手术一定能成功吗?”
“那位许医生是为了尽快让你签同意书才这样说的。世界上的所有医生做手术都不可能达到“一定成功”这四个字。”赵佳对家属说道。
…….
许临和吴韩站在水管前用刷子细致地搓着手。
吴韩低声问道:“我听赵佳说,你又对家属作保证了。”
许临答得漫不经心:“嗯。”
“我劝你不要再用“一定”两个字,你是嫌这几年咱们医院的官司打得少了是吧?”
“不出问题就不会有官司,只是一个修瓣而已,这种难度的手术连你都可以说‘一定’吧。”
“喂,我说,现在病人一闹医院就得赔钱,科室和医院四六开,你再多吃几桩官司,我带一家老小只能喝西北风去!” 吴韩半认真半调侃,心里恨不得对眼前这个装逼犯踹上两脚。
“你结婚了吗?生小孩了吗?我怎么不知道啊?恭喜你。”许临专注于搓手,语气依旧平淡。
“我爸妈不都得我养啊,还有我养的那只博美…现在狗粮可越来越贵了。”吴韩知道跟许临对话是件费力的事。
“你可真行,把你爸妈和狗放在一句话里说。”
他洗完手走开,吴韩追在他身后叨念:“你…我不跟你说的是避免医闹的事儿吗?你这人…怎么总爱带歪话题…”
…….
许临让赵佳负责心包穿刺,这是一道看似简单却非常注重经验的手术程序,目的是减少心脏内压。
穿刺部位的深浅掌握度是关键,深了会刺破心脏部位造成心包腔大量积血,浅了则达不到减压效果,对于心浊音界的判断也是一个心外科医生经验的证明。
赵佳再次看了看病人的b超,在病人剑突、左肋间寻找下针点,却迟迟不敢把穿刺针刺入,许临看了看他频繁眨动的眼眸,语气不耐地问道:“连穿刺都不会吗?你不是说你做过吗?”
赵佳迟疑片刻,终于将穿刺针慢慢刺入病人的左肋间皮下,吴韩将注射器与穿刺针后的橡胶管迅速连接起来,血喷溅而出。
随着穿刺针推进心包腔,胶管内充满气体,证明位置正确。
许临看赵佳的目光里除了冰冷,还多了轻蔑。
“另一台修瓣手术你不用参与了,在旁边观摩一下吧,二助让胡医生过来。”依旧是平淡的语气,赵佳却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否定掉了,再次面红耳赤。
吴韩小声安慰赵佳:“这人一向里外不分,油盐不进,别搭理他…”
赵佳低着头说道: “我知道,他凭借叩诊就能完成心包穿刺。”
吴韩弄着手里的活儿,呵呵一笑: “你听医院的人说的吧,也难怪,许仙在医院出名的事儿还挺多…”
…….
心外的“高龄主治”杜虎在办公室整理资料,准备前往日内瓦参加医学年会,陈香云进杜虎办公室送资料,看杜虎那洋洋得意的表情就感到可笑,故意说道:“杜主任,瑞士天冷,小心别被冻感冒。”
“不会不会,我身体强着呢。”
杜虎有些兴奋,瑞士是头一次去。
心外主任办公室。
邢建国亲自接待的病人家属终于在哭得掉不下泪的时候离开,这位老主任有些疲惫地站起身,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腰肢,陈香云走进来,对邢建国调侃道:“家属在这里哭天抢地,主刀手术的杜虎居然还能安心在办公室收拾出国的文件收拾得不亦乐乎,真是呜呼哀哉,世道颠倒。”
邢建国活动着腰肢,对陈香云劝道:“行了,你少说两句,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紧张,我们肯定要和同行站在一条阵线上。”
“他适合搞科研,不适合治疗病人。” 陈香云一针见血说道。
杜虎敲响许临办公室的房门,许临正在吃泡面。
即将前往瑞士,他要将手上还在负责的病人交代给许临,递过来一沓病历,许临面无表情地接到手里看了看。
“这次不好意思啦,知道你的病人已经够多,手术也排得很满,不过这其中有两个病人还请你多关照一下,都是需要做搭桥的,这是他们的资料…”
正说着,杜虎凑到许临身边,单独把一本病历放到他面前,强调道:“这个病人用的血管尽量不要从腿上取,他的腿被抽过脂,怕造成什么不利影响……”
许临看也没看,淡淡应道:“嗯,了解了。”
杜虎脸上的笑容如同春风拂柳,询问道:“这个病人的手术…能不能优先安排?…”
许临低头吸溜着泡面,冷冷答道: “我手上的病人也急着手术,你的我只能往后排。”
杜虎知道许临一向的做事风格,语气低下来,“那就拜托了…对了,我还有个病人在民航医院,他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情况有点复杂,心内膜炎同时肺癌四期,病人被送民航医院那边急救,他的病历我放在邢主任那里的,已经跟邢主任说好了,答应和肿瘤那边会诊,后天就可以转过来,主任的手术太满了,你能不能….”
“转过来再看吧。”许临专注地盯着盒子里的泡面。
………
民航的心外医生皱眉看了看拍片,很快对凌晨送进来的病人下了诊断:二尖瓣闭合不全并发感染性心内膜炎。
最麻烦的是,这个病人已经身患肺癌。
“怎么手上还有动物咬痕?”医生查看病人的手背,皱了皱眉。
“被狗咬了,已经注射疫苗。”急诊医如实说道。
“…….怎么还有这么倒霉的人。”
顺顺被拴在急诊楼门口角落里的暖气管边,俞晨蹲在抢救室外的墙角,目光呆滞地望着一双双人腿在眼前晃动。
直到一双穿着皮裤,修长均匀,瞪着sw淡米色高筒靴的美腿走到她面前,她才抬起头。
王晞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小动物。
“你没事吧?”
急诊让俞晨把医药费先垫付,王晞带着俞晨和医生争辩起来,按道理应该是把狂犬疫苗的费用赔了就了事,现在还要支付诊断和拍片的费用,实在是过分。
俞晨还是半路熄火了,拉住暴怒的王晞,说道:“算了,交就交吧,就当破财消灾。”
这时,男人的妻子赶到,连声对俞晨道歉,原来她丈夫被查出患了肺癌,自暴自弃,晚上在外喝醉想求个一了百了,妻子赶到他喝酒的地方已经找不到他。
王晞松了口气,正准备拉着俞晨离开,俞晨犹豫片刻,还是拿出手机要了对方的微信,往上面转了两千块钱,说道:“他被我家金毛咬了,我应该赔偿的。”
……
两天后。
俞晨呆在手术室里为一只肥胖的橘猫割蛋蛋,今天这只肥猫可不是善主,上蹦下跳就是不肯配合打麻药,朝主人不断喵鸣喵鸣, 前后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搞定。
做完手术, 小心把还在昏迷的肥橘抱进笼子里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看到两天前在民航医院遇到的那个男人妻子发来的微信。
“不好意思又要打扰你一下,我想问问你那天有没有看见我老公戴在脖子上的“护身符”,是一只羊脂白的菩萨挂饰,那是我在峨眉山上的寺庙为他求来的,他一直都戴着,现在却不见了….我老公…情况不太好,这可能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俞晨仔细回想,那天顺顺撕扯男人衣服的时候,好像是有个什么东西从他裤兜里掉出来,当时情况太紧急,也没顾得上多看。
她想了想,打开手机敲键盘:“那天我好像是看见了你丈夫掉东西,这样吧,今天下班后,我到那天的地方再找一找,看看你丈夫的护身符有没有掉在哪里。”
下午从诊所出来,俞晨加快脚步。
回到那天出事的地方,俞晨在路边的树底下居然真的找到了羊脂白菩萨玉,初春的新草已经开始生长,稍微遮挡住玉佩,才没有引起路人注意。
她颇有成就感地赶紧拿出手机回信息:“我找到了,明天休息,要不我早上给你送过去吧,是民航医院吗?”
“没有,我丈夫转院了,现在住在同远医院。”
“我住东五环这边…真是有点远了…”
同远医院位于西二环,俞晨盘算着从东到西一来一回得折腾个小半天。
“不用你送过来,快递过来就好了,我把快递费红包打给你。”
“嗯,好。”
俞晨转换手机页面,正准备预约顺丰,王晞打来电话。
“明天陪我走一趟。”
“去哪儿?”
“姐准备再创业了,在同远医院西门盘了个店铺,开咖啡馆,你明儿陪我去看看。”
“你这…也太烧钱了吧。”
“谁让日子太无聊。”
俞晨连忙取消顺丰,打开微信界面继续发信息:“不用给我快递费了,明天我要和朋友去那边有事,刚好搭顺风车把东西送过去。”
…….
“你通知一下昨天搬进来的九号床家属,他的手术取消,我做不了。”许临翻看了所有杜虎留下的病历,拢齐资料往桌上重重敲了一下,拿起电话打给住院医师白志涛,语气干脆。
“原因呢?总要跟家属说清楚原因。”
“他们的手术费只交了一半。”
“这…人家属也没说不交,杜主任走之前也往财务打了招呼,另外的手术费在手术完成后补交也是可以的。”
“反正我不做这台手术。”
科室里面的同事相处一向融洽,主任跟手下交待事情一般会说清楚原因,像许临这种不解释的态度算是科室的“独一份”,白志涛有了不满,冷冷答应道:“好吧。”,挂断电话。
陈香云对白志涛使眼色,问道:“发脾气了?”
“怪咖一个!擅自取消手术还不告诉原因,真盼着他哪天被医闹整一整才晓得厉害!”
陈香云劝道:“他肯定有他的判断。”
“那也不能这样说话呀!”
愤怒归愤怒,白志涛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对九号床病人的妻子告知许临拒绝了手术,妻子情绪激动地质问道:“杜主任…你们杜主任说了的…这个手术许医生一定能做,怎么突然说不做就不做了呢?我在杜主任家里当过保姆,和他关系好着呢…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
“有两点我跟您说一下,第一,杜虎现在还不是咱们这儿的主任,第二,他出国参加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所以病人现在是由许临负责…您找杜主任,不,找杜医生也没用…”
病人妻子瞬间蔫了下来,对白志涛哭诉道:“你们这破医院有病不治,你让我眼睁睁看着老公去死吗!?”
许临从办公室出来,九号床的妻子带着年幼的女儿冲过来跪在他面前,大人小孩都哭成了泪人。
他不动声色地轻叹,冷淡说道:“做手术意味着你丈夫很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就算换了瓣膜,术后一定会出现肺衰竭,你认为他还醒得过来吗?”
“杜主任明明说过,手术后坚持化疗是有希望的…”
“1%的存活率和100%的存活率都叫希望,可是这一样吗?”
问完,许临俯身把年幼的小女孩抱到一旁的窗户凹台上坐下。
苦苦哀求的女人方才眼里还闪烁着迫切的光,现在连那点光也熄灭了。
“你的手机号码多少?”许临问道。
她绝望地说出自己的号码。
手机铃声响起,许临把电话拨到了女人手机上。
“我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你,你可以把你丈夫的情况拿到其他任何一个医院问询,如果有医院认为我的判断有误,你随时跟我联系,我愿意参加会诊。”
“就是因为其他医院都对我老公判了死刑…你这里是最后一站啊…”女人泣不成声。
“这个世界上没有奇迹,最后一站也并不是神殿。”许临眼神冰冷地俯视眼前这个陷入绝望的女人,语气里没有丝毫同情,就像冰渣子一样嵌入人体烫热的肌肤。
说完,许临正要走,又转过身从白袍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放在年幼的小女孩身边。
“病人没有放弃希望,你有什么权利对他宣判!?”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俞晨怔怔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大声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