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快来一趟。你这房子……出了事。”
那声音时而谄媚,时而温柔,时而尖利得像鸟儿在鸣叫。
李凯华揉了揉额头,懵懂地说:“好像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姓……姓赵!啊,对对对,叫什么……小赵!”
茉莉和小海对视一眼,呼出了一口气。
以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那母女中的女儿的李凯华,其实早都见过租客少芸的女儿赵思。
不是别人,正是李凯华亲手将钥匙交出的那个中介小赵。
“设得一手好陷阱……”小海冷冷地说,“当妈的左手退房,把钥匙交还给李凯华。当中介的女儿右手就从李凯华手里,又拿回了钥匙。”
“整整半年时间,她们嘴上说着按客户的要求,替李凯华精打细算挑选着租客,世界上却将她们的仇人一直养在我的房子里,养了整整半年的时间。”
直到她们认为“时机成熟”,折磨得够了本,才将被破秽符困在房子里的那人,活生生地饿死在公寓里。
茉莉的脑中灵光一现,也沉吟道:“没错。还有一点……她们之所以留那个人半年,也许还有其他原因。”
“你记得最后发现尸体的人吗?”茉莉轻声说,“最后发现尸体的那个人,是一个年轻的法医。怎么就这么巧,刚刚好会是一个法医,在看房子的时候,发现了一具尸体?”
是谁说过的这句话?世间所有的巧合,冥冥之中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她们设计好的……她们等待了半年,准备了半年,守株待兔了半年,终于等到了一个最适宜发现尸体的人。”
“这个人,不仅会敏锐地发现尸体,还足够专业,知道不要惊慌失措,会努力保证现场完整,让办案的警察在看到干净的现场之后,迅速做出无他杀的判断。”
“这个人,还要有强大的责任心,主动地承担起报告甚至勘探的任务,理智地对警察描述发生的事情……有这个人的存在,谁还会注意躲在一旁,被吓得魂飞魄散呜呜哭泣的小小中介呢?即便是这个中介第二天就离职离开了,谁又会忍心苛责她呢?”
“这个人,还要有足够的话题度。他的身份会成为宝灵街街坊邻居茶余饭后的闲谈,谁还会把目光放在哪个不起眼的中介身上呢?”
她们精挑细选了这个人。
她们等了半年,等到了这个人。
第183章 word有鬼(九)
刚刚毕业的年轻法医,在看房子的时候发现了一具死亡多日的流浪汉尸体。
带他看房的女中介,吓得魂飞魄散,隔天便辞了职。
尸体被解剖,邻居被走访,空置了半年多的老房子,连同身在外地的房主,很快洗清了嫌疑。更没有人注意到已经搬走半年时间的老租户。
宝灵街从来都不缺乏离奇的故事。
这个有些诡奇的小意外,就像是所有过去曾经发生过的故事那样,很快被人遗忘。
就连李凯华自己回忆起当日的往事,也含含糊糊说不清楚,总是回忆不起过去的细节。
小海和茉莉找到了当初那家中介公司,负责人几经易主,几年前红色的招牌早已经换成了现在的绿招牌,再问起几年前曾在这里工作过的年轻女孩,压根没有几个人还记得。
这一条线索,眼看就要重新陷入死胡同。
小海的神情有些烦躁,下意识往茉莉的身边靠了靠,嗅了下她发间的香气,心情略微平复了一些。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小海轻声说,“她们为什么会在我家里用破秽符杀人呢?”
小小的房间墙壁雪白,小海和茉莉将家具翻了个底朝天,连厕所的下水道都翻开仔细检查过,再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不妥当。
她们选择在这里杀人,到底只是巧合?还是别有目的?
小海极轻地摇了头。
他从来不相信“巧合”两个字。
可是如果真的是别有目的……那又会是什么样的目的呢?
一个离奇死亡的人,却并不是为了嫁祸小海。
时隔几年,风平浪静,看起来跟小海毫无关联。
可是如果真的与他无关,那么为什么赵思却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像编织一张巨网,一点点将他们网在其中。
茉莉揉了揉眉心,苦笑道:“以前你和我是一起织网的人。果然三十年风水轮流转,现在的我成了普通人,你和我都成了网中人。”
小海微笑:“和你在一起,就算真的变成了网中人又有什么可怕?如果是绳网,我用刀砍。如果是金网,我用火烧。总归是能带着你脱了这张网…”
茉莉莞尔:“那要是情网怎么办?”
他抿唇,眼睛亮得惊人:“那来不及了,我已经被一张网套牢了……再也进不了别人的网。”
茉莉不说话了,脸颊微微泛红,避开了他的眼神。
“第一次赵思在我们面前出现,是以方达大厦的女员工身份。”
这个身份很讨巧。
茉莉默默地想。
那个装了破秽符的摄像头,如果被发现,都只会怀疑到猥琐男身上,没有人会怀疑身为受害人,又身为女人的赵思。
就连茉莉和小海自己,也是先从公司的老板王总,怀疑到公司里偷情的小情侣梅平伦和小徐身上。
如果不是朱校长忘记销毁水晶摆台,他们压根不会有将赵思和整件事联系起来的契机。
在拆开摄像头,发现了破秽符之后,小海和茉莉回到了自己家里,小海在自家床下发现了放着破秽符的照相机,也发现了詹台和方岚的“不告而别”,极有可能另有隐情。
他的金刚杵,是朱校长寄来的。而朱校长自己,收到了詹台的短信,和詹台的手机。
而朱校长的儿子,二十多年前和赵思的母亲少芸拍下了一张婚纱照。
当年前去调查的詹台在发现了离奇替换了新娘的照片之后,草草收走了照相机。
“以前我们怀疑破秽符和照相机有关系。也许是因为破秽符,才会让照相机古怪地替换了新娘子。可是现在破秽符如何害人已经明了,它并不能凭空造一张人脸出来。”
如果不能凭空造人,只能说明……照片里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少芸。”
照片是真的。和破秽符没有半点关系。
这说明了什么呢?
茉莉皱起眉头,轻声说:“要么朱老板的儿子朱二洪,曾经真的和少芸在一起过。”
但是如果是那样,拍婚纱照的摄影师又怎么会不记得呢?同一个男人这么短的时间跟两个女人先后在同一家店里拍婚纱照,难道是嫌事情败露得不够快吗?
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
最复杂的故事,往往有着最直白的真相。
换脸,换脸……现在发达的照相技术,怎么样让婚纱照里的新娘子换脸?
“photoshop啊。”茉莉喃喃地说,“就是photoshop啊。”
当初少芸是用photoshop替换了朱二洪新娘子的脸,换上了自己的脸。
“可是为什么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联想起赵思的年龄,联想起这么多年始终是两母女相依为命的境遇,小海脑中渐渐浮上一种猜测。
“不论原因是什么……”小海说,眼神闪烁,“我更关心的是,如果那照片只是造假,依詹台的本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詹台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张照片是photoshop来的?
他当然是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才会“敷衍”地应付两句,说是因为照相机“中了邪”,拿走就没事了。正因为詹台知道,才会随随便便在朱校长的家里洒上点绿豆和糯米,就完成了“驱魔”。正因为知道,詹台才会反复嘱咐朱老板,一定要将少芸和朱二洪的照片烧掉。
只是百密一疏,留下了一个水晶摆台,才败露了前面所有的安排。
茉莉倒抽一口凉气。
她明白了小海的言外之意。
詹台,自始至终都认识少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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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外地回来之后,对赵思产生了疑心。
小海想查清楚赵思的身份,在银行转账的时候,遇到了慌慌张张地来到银行,威胁柜员同样要给赵思转账的房东应阳烨。
当日的应先生仿佛遭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惊恐交加,甚至不惜以命相搏,也要尽快把钱转出去。
以前的茉莉并不明白为什么应先生会像发疯了一样,逼着银行的人把钱转给赵思。
可在见识过破秽符的威力之后,她多少有些理解。
“如果他知道家里两个陶坛子里放了两张破秽符,又知道破秽符怎么能害死人,受了两母女的威胁,我就能理解了……”茉莉吐槽道,“拿破秽符威胁人,不比拿枪顶着脑门儿更吓人?”
“要是应先生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长满脓疮,一条饱满的胳膊里钻出蛆虫,口中牙龈腐烂满嘴恶臭,这会儿少芸跟他说,哎你给我转三十万我就给你把符解了。换我我也得像个疯子一样啊……”茉莉说。
可是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她们和应先生已经相处半年多的时间,这中间明明曾经有那么多机会问应先生要钱,可是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又用这样激进的手段?像是着急拿钱跑路逃离一样?
“难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吗?”小海轻声问。
“发生了。”茉莉说。
“这件事就是……你和我去了一趟朱校长家,看到了那个水晶摆台,也知道了问题的关键在于赵思。”
赵思原本隐藏得完美的身份,败露了。
那天上午,小海回到了方达大厦,找到那间咨询公司打听赵思以前的事。
那时的王总受伤躺在床上,梅平伦和小徐的老公打架,双双被拘留。他在整间公司里转了一圈,状似不经意地和公司里的许多同事聊天。
小小一间公司,人人提起人事部的姑娘小赵,说出的话都是夸赞。
有的人说小赵人好孝顺,家庭融洽幸福,朋友圈里全家三口一起过生日,有人却又叹她身世可怜,早早没了爹,只能跟着妈妈两人相依为命。
财务处年轻小伙满脸羞涩,支支吾吾地说小赵是外地人,去年中秋没地儿去,还上了他家去吃饭。又满是遗憾地说之前出事之后,她的朋友圈几个月再没更新过。他再找出微信想跟她聊聊天,才发现微信都注销了。
语气里满是遗憾。
小海问那小伙儿要小赵的银行账号,他满脸警惕,不情不愿地问:“你要这个干嘛?”
小海微笑着说:“谁听说这么好的姑娘遇到这样的意外,不打心眼里可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