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七年七月初七,东霂国镇国将军府上空祥云齐聚,赤光缕缕,团成五彩,映照半天,隐有鸣凤盘旋其间,唳声戚戚。正当此时,后院一道婴儿的啼哭声传来,异象竟缓缓消散了。
镇国将军南宫渊喜得贵女,大悦,阖府上下皆有赏赐!
坐在床边,南宫渊深情注视着夫人夏侯华绫,他轻轻伸出手摸了摸一旁女儿的小脸,只觉得心都要融化了,“华绫,我们有女儿了呢,你看,她的眼睛同你一模一样!”这一刻,南宫渊高兴地恍若一个孩子,丝毫不见那个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的影子。
“是啊,我们有女儿了,阿渊,给咱们女儿取个名字吧!”夏侯华绫有些虚弱地笑道,刚刚产子的她面色还有些苍白。
“华绫,还记得我们初见时的场景吗?”南宫渊的神情很是怀念,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西街湖畔,华绫一袭素纱青衣,月下吟诗,那声音清灵空澈,直击人心,周身俱是掩不住的风华,只一眼,他便深深爱上了这个女子!南宫渊回了回神,柔声道:“浅吟脉脉眸波聚,陌上相逢月微凉”,他望向眼前的女子,“浅陌!就叫南宫浅陌如何?”
“浅吟脉脉眸波聚,陌上相逢月微凉。”夏侯华绫笑了笑,眉间俱是掩不住的幸福,“好,听你的,就叫浅陌!那小名……就叫陌儿吧!”
南宫渊握着夏侯华绫的手,二人相视一笑,自不必言。
忽而想到方才府中的异象,南宫渊心下有些不安,女儿降生时的祥云和鸣凤是他亲眼所见,只是,尚不知是福是祸。而此刻,宫里那位想必已经知晓此事,瞒是瞒不住了,但愿不要祸及女儿才好,若是……他便是拼尽一切也要护得华绫和女儿周全!但如今,也只能静待宫里的消息了。
皇宫御书房内,东霂帝莫御城坐在龙椅上,望着面前摆着的奏折,神色莫明,下首站着司天监监正阳朔,陛下将他召来有一会儿了,却始终不曾发话,他猜测陛下召见应该是与方才天现异象有关,但陛下尚未开口,他也不敢出声,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龙颜。时间慢慢过去,他心里的不安逐步扩大……
“阳朔啊!”莫御城缓缓开口,却并未抬头。
“微臣在!”阳朔立即俯首跪下。
“你在司天监多久了?”莫御城抬头,深深地看向阳朔。
“回陛下,臣入司天监已有十二载。”阳朔心下的不安更大了。
“起来回话吧!”
“谢陛下!”阳朔战战兢兢地起身。
“十二年了啊,你也是朝中的老人了,掌管司天监这么多年,今晚的天生异象,”莫御城顿了顿,目光直视阳朔,“你以为如何?”
“回陛下,依臣所见,此乃吉兆!”
“自古以来,彩云喻示‘天子气’,即‘王气’,此番五彩祥云齐聚,是谓天子之气正盛;”
“至于那鸣凤,古人有云‘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莫宿风穴,见则天下大安宁。’可见鸣凤现世是天下安宁之兆。祥云和鸣凤,古来二者难求其一。现如今祥云和鸣凤同现,是谓百年难遇的祥瑞,天佑我东霂哪!”阳朔稍顿,清了清嗓子,准备继续侃侃而谈。
“好了!朕不是要你说这些,天生异象,朕已经知道了,朕想要知道的是,三个月前你告诉朕,紫气东聚,帝星归位,如今这异象突生,对帝星可有影响?”莫御城打断了他,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是是是!臣多言了!”阳朔连忙要跪。
莫御城拦住了他:“行了!不必再跪,你站着答话便是,只不要再说废话!”
阳朔连声应下,正了正衣襟,沉声答道:“回陛下,臣这几日夜观星象,见天象异动,紫微东移,凤星临世,双星同耀,正应了今日之异象!”
“你是说,那个与帝星相伴而生的凤星……出现了!”莫御城走到门外,望着栖梧宫的方向,眸光倏地一紧。
“回陛下!正是如此!”
“那你可知这凤星是何人?”莫御城若有所思地问道。
“陛下,今日异象出现时降世的女子便是--凤星!”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莫御城转身走回御书房。
“微臣告退!”阳朔心下大舒了一口气,当今陛下自继位以来,于朝堂政事上雷厉风行,手段狠厉毒辣,三个月前九王爷,也就是今上的九弟意外中毒,险些身亡,陛下几乎把整个皇宫清洗了一遍,就连他们司天监也未能幸免,原因是他们未能提前推测出九王爷遇险,大家都清楚司天监不过是被迁怒罢了,可又有谁敢求情呢!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若非他恰好在九王爷好转的那日观测到帝星归位,怕是也早已不在这里了。阳朔暗暗庆幸着保住了自己的脑袋,速速离开了御书房。
“越青!”
“卑职在!”一道黑色鬼魅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御书房。
“去查今日所有辰时出世的女婴!朕要知道这个凤星究竟是谁!”莫御城沉声吩咐。
“是,卑职遵命!”越青不带丝毫感情地应声,随即便消失在御书房。
当日夜晚,南宫渊便接到了宫里传来的旨意,皇上急招他入宫!接下谕旨,南宫渊不禁苦笑,“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躲不过去的!”
深夜,皇宫御书房内,烛火通明。
南宫渊同辅国公夏侯凌霄对视一眼,仿佛做出了什么决断--
“陛下,臣忠于陛下,忠于我东霂江山,您应该了解臣,臣不是一个贪慕权势富贵之人,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臣只有一个请求,望陛下恩准!”南宫渊开口,带着一种军人坚定和决然。
“你说吧,只要朕能做到的,朕不会拒绝你!”莫御城缓缓出声,眼神中充满了怀念和懊悔,是的,他后悔了,曾经以为自己想要的是这江山,为了得到它,他不择手段地去争,去抢,甚至……甚至以她为代价……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如今,他也只能用这江山去偿还,欠下的债!
“臣,希望小女能够平安无事!”南宫渊跪下,他可以不顾性命,但他的女儿,他和华绫的女儿,必须安然无恙!
与此同时,辅国公夏侯凌霄也跪下,“陛下,臣也是一样!”
“大……凌霄,”莫御城神色有些挣扎,“朕说过,你不必同朕行礼,你……”
“陛下,礼不可废!臣不敢逾矩!”夏侯凌霄坚持,声音洪亮而淳厚,听到莫御城耳中,却只觉得无比讽刺!
“好!朕应下了!只要朕还在这个位子上一天,必保南宫浅陌无事!”莫御城闭上了眼,似是有些疲惫,摆了摆手,“退下吧!”
夏侯凌霄和南宫渊走出御书房,一路上无言,两人心情都异常沉重,良久,南宫渊打破了沉默:“岳父大人!陛下此举,您以为……”
“陛下这是后悔了,想要补偿给那个人,可惜啊,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夏侯凌霄冷笑道。
南宫渊一时有些莫名,那个人,这不合常理啊,陛下他……正要开口再问,“岳父……”
“不必深究,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你只需记得,你是忠于陛下,也忠于东霂未来的天子即可!关于陌儿是凤星一事,不必太过在意,陛下既答应了我们,想必自有决断!回去之后也无须向华绫提起,免得她担心!”夏侯凌霄出声打断了他,显然不欲多说。
“是,请岳父大人放心,我心中有数!”南宫渊按下了自己的好奇,毕竟皇家之事不是自己一个外人能够置喙的。
三日后,一衣衫褴褛的老头儿站在镇国将军府门前,嚷嚷着要见南宫渊,说是要为府上千金渡劫,侍卫们怎么赶都赶不走,只好通知管家前去禀告南宫渊,南宫渊本想着不过一胡说八道的老头,听闻府上有喜事,前来骗吃骗喝罢了,正要吩咐侍卫们给些银子将人劝走,忽而转念想到凤星一事,说不定这老头真有些本事也未可知,见见也无妨,便嘱咐管家将人请进客厅。
将军府客厅里,一老头儿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桌上的点心,还不忘往兜里塞着……南宫渊进来便看到这样一幕……当下颇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老先生,便是您说要帮我女儿渡劫?”
老头儿打了个饱嗝,斜睨了南宫渊一眼,没有说话。
管家曾叔有些不满,待要开口指责,便见南宫渊挥手让他退下,不过是个骗吃骗喝的老头儿罢了,将军竟还由着他折腾,管家心下腹诽,却还是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
南宫渊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心下颇有些纳闷,这分明是个骗子,但不知何故,自己却有些相信他能看出陌儿的命数了……当真是怪事!
老头儿也不客气,接过茶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放下茶杯,缓缓开口:“你既让我入府,想必也已经知晓了令千金的凤星的命格了吧!”
“的确如此!不过老先生所言的劫数……是谓何意?”南宫渊心下一惊,忙开口问道。
“我且问你,那日的异象可是你亲眼所见?”老头儿不急不慢地开口。
“是我亲眼所见,那异象,可有何不妥之处?”南宫渊急道。
“既是你亲眼所见,那鸣凤的悲啼,你可听见了?”
“确有悲啼不假,莫非陌儿的劫数与此有关?”南宫渊震惊。
老头儿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正色道,“是,也不是!”不待南宫渊发问便道:“鸣凤祥云,本是吉兆,奈何鸣凤悲啼,声声泣血,此乃凤星涅槃之先兆,而令千金八字太弱,怕是受不住这样尊贵的命格,故而十岁之时必将有一大劫!”
南宫渊急了,一把抓住了老头儿的衣袖,“老先生!此劫可能避过去?”
老头儿撇开南宫渊,摇头,“此劫,不可避,只能应!”
南宫渊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双目通红,满是痛苦的神色,“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倒也不必太过忧心,既是凤星的命格,便没那么容易陨落,那劫数虽大,却有贵人相助,令千金应当无碍!”
“当真如此,我便可放心了,只是不知那贵人……”南宫渊心下大喜。
“该出现时自会出现,无须刻意去寻,顺其自然便是!”老头儿又道:“渡过此劫后,凤星命格日益突显,那时,她的命运便无人可以掌控了!”
“此女可兴天下,可亡天下,机缘造化如何,全在一念之间!”
说罢,又将桌上吃剩下的点心倒进口袋,便扬长而去了……
留下南宫渊一人在客厅中,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