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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达本来很镇定,敷衍常凯的时候也周全缜密,可常凯走后,看着蒙古行营,却不由自主的狂怒起来,如果毫无希望,没办法得到,那还没有牵挂,可现在就要抓住,接下来却会被彻底撕碎,这种落差,这种痛苦。可以愤怒,可以悲恸,可以绝望,但这些情绪都必须尽快的散去,就算走向终结,也要冷静着去。观察战场的小股蒙古骑兵已经离开了,但任谁都能注意到,往来于田庄行营的骑兵队伍频次开始变大,或几骑,或几十骑,南下北上,东来西去,串联着蒙古大军几个方向上的队伍。城头并不仅仅是朱达在观察,还有很多人看到这些,蒙古人的粮台行营进出的骑兵变多,让他们以为是蒙古大军撤回草原的时日临近,兴奋和欣喜的气氛还是弥漫开来,鞑子肯定是在布置如何退兵了,要不然这么联系做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家想得也没错,大家只是没想到蒙古大军退回草原之前必须要先打下怀仁县城。“鞑子比我预想退兵的要快,他们最多看到了太原城就开始回返”当周青云过来后,朱达说出了自己的分析。“那鞑子这一次赚不到什么,也就是能熬过夏天。”这分析让周青云很是错愕。雪灾和严冬会让草原上的牲畜大批死亡,对以此为生的牧民也是灭顶之灾,很多小部落往往会在这样的灾害面前一夜死绝,这就是蒙古部落南下侵袭抢掠的原因之一。**是无限的,冲进了比草原富庶百倍千倍的大明内陆,当然不会满足于抢到可以过冬维持的财货物资,都会尽可能的烧杀抢掠,为了财富和女人以及实力的贵人们更会推动着大军做到不能不停止的地步。但这一次从冲进到撤回去,很大可能会在一个月内结束,这还要算上行军和作战,用抢掠的时间自然就大大减少,虽说在怀仁县城这边看着一车车财货送进粮台大营这边,数量的确巨大,可比起这支大军的规模来说就算不得什么,“杯水车薪”这个比喻未必应景,可单纯从数量级对比来说则很恰当。人不可能违背本心做事,草原上的贵人就算是可汗大汗这种顶尖人物,也不敢挡住大家发财,被下面弄死换人上去的先例不要太多,大明不缺姓朱的宗室,草原上也不缺黄金家族的后裔,这次蒙古大军的“进退迅疾”太反常了。开始佯动麻痹,到东西两路的全力突破,然后一路上的周全进军缜密布置,甚至还要算上夏天那次小规模的冲入和试探,一路都很高明,又怎么会反常,他肯定有目的。朱达曾经想过很多可能性,几种当时以为是妄想,可现在反倒是相对离谱的几种猜测更接近现实,比如说这次几万大军的行动是一次演练。在应州之战后,草原上的蒙古各部也有十几年没打进大明,更不要说小王子达延汗败后草原上如同一盘散沙了好久,那么想要再次组织起来,需要整合需要训练,需要用行动来规范,这次攻入大明就是演习,从准备到突入再到撤回,都是演习。借着这个过程把所有力量捏在一起,搞不好还要借此处置立威,比如说要撤退的时候,有人贪图财货,贻误战机,那就是杀鸡儆猴的好目标了。如果对方是这样的计划,那退兵只怕比自己想想的还要快,如果是演习和演练,那么设置的就要比正常的行动更紧促。也就是说,蒙古大军回师攻打怀仁县城的时间可能还要提前!想到这里,朱达却没有失态发怒,他只是禁不住苦笑,命运还真是戏弄人,刚刚验证出毛纺的窍门,就得出了提前攻城的结论,还真是福祸相依当然,蒙古大军提前回师攻城是最坏的可能,或许他们会回师但不会攻城,或许不像朱达所想那般是整合草原力量的演习演练,这就是大家为了过冬南下,然后出了乱子不得不撤军,顾不上财货,更顾不上怀仁县,那样的话,大家安然无事,如意大吉可设想各种可能发生的局面,必须要先考虑最坏的,世上不如意十之**,没那么多心想事成。在最初的冲击过后,朱达也很快平静,因为这些日子的冲击实在太多了,多少会习惯和麻木,当你视死如归之后,很多冲击也就是那么回事。个人平静是一回事,其他人是另外一回事,新老难民出身的家丁们还算任劳任怨,跟着训练生活的年轻差人们咬牙强忍,其他被征发上城的城内青壮和轮值差役们则是怨声载道。这么多年太平日子过下来,十天严管的枯燥守城很多人都受不了,如果真是有“攻城可能”,大家为了家人和乡土也就忍下来,也有些许拼的决心,可眼下马上就要“撤围而走”,谁还愿意继续在城上吃苦,回去喝口热茶水,热炕头睡婆娘,把这个没过的年补上,每个人都是盼得要命。眼下鞑子是没走,是要有人盯着城头,可朱达和那些家丁就足够了,大家出钱出粮的供着,他们就该出这份力,话说回来,这次那秦老爷和朱老爷不知道捞了多少钱粮,这次衙门和大户都是流水一般的c出钱出粮,谁知道是不是全用到实处,哪一次没有克扣截留。倒是没有人敢自顾自的散摊子,可大伙都觉得“局面缓和”,那自觉身份足够的就开始求人托人,把自家相熟亲厚的从城上撤下来,城下那些轮值支应的差事很多人直接开始应付起来,甚至还出现了不见人的情况。只是朱达向来是不讲情面的,看起来会通情达理的秦举人也是冷着脸,大家所有的请求都是无功而返,各个心中大骂。即便个人已经平静冷静,可打发走几个求告打招呼递闲话的胥吏头目之后,朱达也变得焦躁起来,即将赴死,即将烟消云散,本来下定决心,本来已经用冷静压住,可被这些不知所谓的人和行为一激,再也压不住了。朱达想要破口大骂,想要现在就出去和蒙古人拼个你死我活,想要大喊大叫,想要狂吼大哭,到最后也只是攥紧拳头。可他不能这么失态发泄,尽管城内各种侥幸和心想事成,现在又对他怨声载道,可如果他真乱来,那么全城都会惊动,恐怕不要说破城之后有组织的抵抗,让蒙古人流血,城内骚乱会自己先把自己毁灭掉。朱达在那里咬牙攥拳,呼吸渐渐粗重,可末了能做的,只是把朴刀拿起,闷声对身后人说道“我去巡城。”他巡城是日夜都要做几次的,没人觉得意外,现如今众人的注意力也不是那么集中,能在意到朱达脚步比平常快的没几个。“怎么了?”能问出这个问题的只有周青云,他在另一面城墙上盯着,周青云也是能看出来朱达的反常。“压不住,压不住,我怕乱了方寸。”朱达闷声回答。周青云沉默了下,闷声说道“既然你早就定了,那就别乱,忍住。”“我喝点酒,今晚你来盯着城防。”朱达长吐一口气,给出这个回答。此时城中禁酒,但弄壶酒上来还是简单,可大伙都习惯性的认为规矩在首领身上不适用,尽管朱达向来以身作则先吃干粮热汤来个七分饱,再把烫热的半斤烈酒大口喝下去,很快就感觉到了困意,朱达的酒量不止于此,但喝得急所以反应的快,加上这些日子疲惫和紧张以及各种负面情绪在头晕恍惚后释放出来,整个人迅速入睡,当然,朱达没有空腹喝酒,睡觉的地方又足够温暖,所以避免了酒醉后的各种负面情况。酒醉容易昏睡,却睡得很浅,乱糟糟的心情下入睡就会做乱糟糟的梦,光怪陆离的各种情景和画面,有的合乎逻辑,有的则是支离破碎,到了最后,朱达梦见蒙古军队用火炮轰开了城墙,端着步枪和刺刀的步兵冲进了城内,朱达手持自动武器和敌人展开了巷战,最后记得手榴弹在身边炸响当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和已经醒来的时候,朱达还没睁开眼睛,他浑身大汗,不知道是酒还是火堆的原因,他觉得耳边有野兽吼叫,不知道是老虎还是狼,朱达又觉得这是人喊马嘶,似乎在攻打城池。难道自己喝醉了酒,顾不上城防,鞑子正好趁这个时候开始攻城!朱达刚刚才身上出汗,就在想到此事浑身冰凉!朱达急忙翻身,翻身摸起身边的朴刀,离开了火堆范围,离开了城墙遮蔽,立刻感受到了冬日寒风,整个人立刻清醒过来,也看清了眼前的场面。天刚刚蒙蒙亮,城墙上很安静,家丁们有的在值守,有的则是靠在避风处和火堆旁小声聊天,能看到城内有炊烟升起,一切都是平安无事,如果不是这寒冷凛冽和城外隐约传来的人喊马嘶,这甚至有几分田园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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