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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会议室内极为安静,孟星河极力保持着清晰适中的音量,也许是气力不济,讲着讲着声音不自觉地低哑了下去,他停顿一会儿,长睫微微垂了垂,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复抬起头来,面色如常地展开ppt的内页,继续有序地梳理着:“倘若直接出售正阳矿区涉及到原有职工安抚金和设备折旧费用等多项开销…会在很大程度上冲抵出售额,而出售汤县厂区则不会影响矿区生产情况。”
    “正阳矿的产能如此低下,出售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止损,现在留着岂不是要把汤县的资产也吃进去?”孟宗辉厉声道,在他扩张迅速的商业版图中遇见过无数个可塑之才,但年轻人的通病就是过于狂妄,即便是他这个把唯唯诺诺习以为常的儿子,也逃不过好高骛远的弊病,以为帮着天舒保下一块老掉牙的矿区是为情怀,实则折损了公司的长远利益,情怀这种东西,生意场上的人不该有。
    “如果是因为之前在前海给你的职权过大,养成了你僭越的胆子,你这个投行部经理大可以撤下来。”稍顿了一会儿,孟宗辉沉声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分明没有刚刚那么恼怒,却显然更加严肃冷漠,是近乎不容申诉的威压。
    孟星河唇角挽起细微的苦笑,静默地听从着父亲的呵斥,攥着遥控器的手指下意识地紧了紧,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事实上他上周尝试与孟宗辉沟通时已经提及过汤县的情况,温泉地脉对旅游地产是个很好的标的,孟氏也许会干涉地块的出售,但即便现阶段收走汤县厂区,利处显然不足以支撑方案的运转,孟宗辉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如今想来,大约他的父亲不感兴趣的只是他的提议罢了。
    同在上位坐的舒建平面色也随之沉重,虽则预想孟宗辉知道实情后会对出售汤县有异议,但当务之急这是不二的选择,董事会其他几位元老也都默认,却不想孟宗辉竟会当众驳斥。
    话说回来,ms的股权中天舒虽然只占了三成,毕竟是继孟氏之后的第二大股东,正阳矿也是天舒自己的资产,经天舒走程序出售本是名正言顺的,先前孟宗辉并未十分在意,如今却突然发难,斥责孟星河事小,驳了舒建平面子,却是十分难看。
    “是这样的董事长,”明朗的女声传来,一直没有发言的舒窈却开口打破了沉默:“与关氏的会谈是由我主谈的,汤县泉脉情况在综合评估后达不到天舒目前的开发标准,所以会谈中才提到出让给五洲集团。”
    鬼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决定担下这个方案的权责,也许是为了替天舒保持在董事会的话语权,也许是为了替舒建平挽回面子……
    一经她开口,性质就变得不同,孟星河作为协助者就摘去了大部分责任,而方案决策权也悄然转移回了天舒手中,很快ceo魏杰也接过话头,大谈目前方案的合理性。
    孟宗辉不再开口,面色却有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凝重,舒窈忘记了,她这样冒然站出来看似担起责任,实则是将孟星河推入了更为尴尬的局面,因为在孟宗辉看来,显然孟星河受到了来自天舒一方的袒护,这意味着他将在很多决策中偏离孟氏的核心,而向对天舒有利的方向倾斜。
    会议在波折后结束,人都走了,偌大的会议室终于回归空旷,孟星河摘下眼镜,无声地趴伏桌面,只有单薄的脊背不规则地起伏。
    “孟经理?”推门进来的是孟宗辉的秘书张宇真,他跟随孟氏多年,算肜是孟宗辉为数不多的几名亲信,也是为数不多对孟星河称得上理解的人,此刻看到年轻人略显疲惫的背影,语气也放软了一些:“不舒服吗?”
    孟星河已经不露声色地直起身,些微空茫的目光在短暂的失焦之后悠悠聚起,他慢条斯理地抬手擦着额上层层薄汗,面上挂起了温和如常的笑容:“张叔,我还好,昨天熬了点夜。有事吗?”
    “身体是本钱,年轻人也不能这么挥霍。”张宇真略带责备的眼神倒像极了关心自己的长辈,只不过专业不允许他的关心过于外露,很快就回到正题:“董事长让您和舒经理周末回芒山公馆一趟。”
    “……”孟星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回国以后他虽然有自己的住处,却总会不时被叫回芒山,当然往往是因为工作上出了差池,在公司不便责罚,芒山倒还为他留着一间地下室。
    可是要带阿窈回去,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他突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也不知该如何去跟她说明。
    回办公室的路并不远,他却心神不宁地走了好一会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一路沿着墙边在走,倘若有人注意到他,大约都能从那虚浮的脚步看出异样,好在会议之后大家都忙忙碌碌,经过的几位同事也是匆匆点头而过。
    面上略显吃力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却是在转角与刚从茶水间出来的舒窈撞了个正着,她一手抱着本文件夹,另一只手上的咖啡杯已然不受控制地倾倒。
    “额,抱歉……”
    “对不起我……”
    异口同声的话语刚出口又尴尬地顿住,舒窈一脸赧然,就近从茶水间拿出纸巾递给他,咖啡滚烫,浅蓝色的衬衫胸前泅湿了一大片,孟星河却没什么表情,甚至像是才从恍惚中回神,接过纸巾低声谢过,然后慢条斯理地埋头擦了起来。
    “应该擦不太掉,你带备用衣服了吗?”察觉出他的心不在焉,舒窈好意提醒,目光落在他戴着的眼镜上,有一滴咖啡好巧不巧地溅在了镜片边缘,她盯着他端详了一会儿,道:“你这眼镜……是装饰?”
    “嗯?”像是没有理解她的话语,孟星河抬起的眼眸中一时盛着茫然,迎上她的目光略微停顿了一下,才慢声说:“也…差不多吧,偶尔会看不太清楚。”
    “哦,我没记得你近视的。”
    “嗯,不常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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