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 好不容易了结了中毒案,发配了胤禟肃清了前朝后宫,却不够喘口气的功夫,就前后脚的又传来一记足以震动京城各大王府官邸的消息——
主子爷病了!
胤禛虽然被各方面蝴蝶了一把, 不像舒兰记忆中那样四十好几才登上皇位, 可细数下来也已然是直奔不惑之年的人了,有句话怎么说的, 缠绵病榻几十年的老病头倒是拖着拖着没个头, 平日里从来不病的突然一倒下却多数是了不得, 不说远的,就前头的老爷子,再前头的章皇帝,哪个不是如此?便是这头前脚刚传了太医, 后脚整个紫禁城都抖了三抖,饶是素日里再淡定不过的舒兰, 也着急忙慌的直奔乾清宫寝宫。
“参见主子娘娘,奴才……”
“这时候还闹什么虚的?到底怎么回事?”
坤宁宫和乾清宫都在紫禁城的中轴上,站在坤宁宫的大门差不离都能瞅见乾清宫的墙壁,急忙之下舒兰自是来得飞快,苏培盛是伺候在胤禛身边的老人,自然也深知这位主子娘娘平日里虽是一脸菩萨相,动正格的时候却是从不容情, 便是还没等舒兰过来就已经飞快的将乾清宫中上下安排妥当了,请太医的请太医, 打发朝臣的打发朝臣, 封锁消息的封锁消息,等舒兰面含薄怒的站在自己跟前时, 二话不说一溜儿的就跪下请起了罪。
“奴才该死,近日前朝后宫诸事繁琐,主子爷总是批阅奏折到深夜,奴才一记阉人也不敢置喙国事,竟是叫主子爷因此病了,奴才愧对主子爷主子娘娘多年的信任,奴才简直是万死不能辞……”
胤禛不是什么喜欢听阿谀奉承话的人,却眼里头容不得一粒沙子,若苏培盛没有那顶了天的机灵劲,又怎能伺候在胤禛身边几十年,陪着胤禛从皇子成了九五之尊,自己个儿也爬上了总管太监的位子,有了这么会儿请罪的功夫,确实够舒兰看明白殿内井井有条的安排,加上她向来对胤禛身边的让上三分,面色不由得缓了一缓,只是语气中仍是带着薄怒。
“你那点子小心思不用在伺候主子爷上,竟是用到本宫这里来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好了你这笔本宫暂且给你记下,省得回头主子爷说我趁他病着将他跟前的人给打发了。”舒兰也不欲在这上头与苏培盛多做纠缠,转头就问了正事,“太医呢?主子爷这突如其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回,回主子娘娘的话,主子爷脉象气虚冲滞,想是确如苏总管方才所言乃是今日劳累过度所致,毕竟主子爷如今也是有春秋的人了,虽然平日里太医院也一直着力于在吃食上多做养生之调,但内调也得人养,若不然便是顿顿人参鹿茸也是无济于事的……”
早在舒兰来之前,太医院院判就已经被着急忙慌的苏培盛给提溜着过来看诊了,等到舒兰再来的时候都已经亲自去盯着熬药了,便是这会儿竟是只剩下了眼前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太医,头回见到这宫中两大巨头之一,小太医也是紧张得连书袋子都不敢乱掉,却是把舒兰听得眉头越皱越紧。
“严重吗?”
“回,回主子娘娘的话,这说严重也眼中,要说不严重也不算什么顶严重的,只是就如魏晨方才所说,主子爷如今已经有春秋的人了,若是注意休息不过度劳累平日里吃食也注意点,自是没什么大的妨碍,只是若是主子爷仍如苏总管所说的总是批阅奏折到深夜,那就……”
闻言舒兰心底里那块大石陡然一松,眉头却仍是紧紧的蹙在一起,转头看向苏培盛,“今日里前朝事儿很多?”
“回主子娘娘的话,不是奴才推托之词,只这前朝事多事少奴才一个太监实在也说不出个究竟,加上主子爷处理正事的时候向来不让奴才们进殿内伺候,是以……”苏培盛拿捏着分寸,说得十分小心,“只是,近日里只见主子爷常常召见大臣,往日里最多隔日才叫近身大臣和王爷们进来议事,近日里却是多的时候怕有个一日三四回,至于议的是什么请恕奴才就着实不知道了。”
王爷近臣一天宣召三四次?
虽是重生而来,为改变自己既定的人生轨迹和弘晖的关系,加上前朝后宫本就一体,舒兰倒也不至于身在深宫之中就对外头的事儿一抹两眼黑,然而她也谨记着自己的本分,也知道胤禛眼里头容不得沙子的性子,所以从来不多越过雷池一步,更是鲜少主动打探乾清宫中的动态,便是这么陡然听到,也闹不准眼下里到底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儿,还是……
舒兰似是突然福至心灵一般,脑中忽的闪过了前世胤祥逝世时,养心殿中的种种异象,常年八风不动的面孔上不由得有了片刻的怔愣。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儿臣听说皇阿玛身子不适,怎的好端端的突然就这样了?皇阿玛可还好?”
舒兰皱着眉不发一言,苏培盛和小太医自然也不敢没眼色的乱说话,而正当殿内的气氛越来越凝滞的时候,却只见一阵急促的脚步从远到近,抬眼只见穿着皇子服饰的十几岁少年快步走了进来,额间还带着细微的汗珠。
“说是太过劳累了,倒也不是特别紧要,只怕再这样下去就要留病根了。”
舒兰看着逆着光走进殿中,轮廓一点点显露出来的自家儿子,心中隐隐有些复杂感,弘晖却没有察觉到自家额娘与平日的不同,只沉浸在对父亲的担忧中,听了这话,好看的眉头不自觉的也跟着蹙了起来。
“近日里前朝也不见有什么大事,皇阿玛怎么会劳累过度?”
舒兰没有接话只抬眼看向苏培盛,后者自是压低着声音飞快的将先头的话复述了一遍,看着自家皇额娘明显不对的神色和耳边这处处透着不寻常的话,只见弘晖的眉头越皱越紧,可刚准备开口,却又只听见殿内传来太医带着喜意的声音——
“主子爷,您醒了!”
第156章 大结局倒计时二
乾清宫的大殿乃是金碧辉煌一片, 而胤禛却偏爱石青墨灰,是以寝殿之中多用这些颜色,平眼下里衬着病色,显得人格外的憔悴。
“爷……”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舒兰印象中的胤禛总是收拾得一丝不苟, 哪怕是老爷子驾崩,兄弟阋墙身心俱疲的时候, 哪怕最为亲近的胤祥病逝帝心大悸的时候, 他也总是将辫子打得没有一丝乱发, 衣裳没有一缕褶皱,而眼前的人,却像是一觉一晃便是十年一般,细细看过去竟是连向来油亮的发丝之中都有了些许灰白, 直将舒兰原本还颇为复杂的心绪直接甩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眼睛有些控制不住的酸涩。
“过来坐下。”
多年夫妻, 胤禛又哪里不知道舒兰心中所想,就着苏培盛放在身后的靠枕微微坐直身体,面上是平日里少有的放松。
“这样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比从前,你前些时候不舒爽的时候嬷嬷要给你叫太医,你还嘀咕着大惊小怪瞎折腾,这会儿你怎么也一样了?”
“这怎么一样?”
胤禛的语气中带着惯常的亲近和少有的调笑, 舒兰却是看着眼前憔悴的面容,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 平生第一次的有些后悔为了明哲保身, 平日里对前朝关注太少,以至于眼下想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而胤禛却似是心有灵犀一般的拍了拍她还在不自觉压着被角的手,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面带着急,又苦于自家阿玛额娘在说话不敢随意插话的弘晖。
“你也是个大人了,看着你额娘着急上火,怎么的也不知道劝着点?”
“阿玛,儿臣……儿臣陡然听见内侍说您昏过去了,都差点吓得魂飞天外,更遑论额娘,说句不该儿臣置喙的话,阿玛额娘相伴多年感情甚笃,若是这当口儿臣还眼色的瞎劝慰,只怕还没等儿臣站到您跟前来,就被额娘骂着不孝给赶出去了。”
“你这个臭小子。”
舒兰两世为人皆是受着最传统的女戒女德长成人,这陡然听到自家儿子当着自己的面瞎说起这些,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而转眼看到胤禛带着柔和笑意正看向自己的目光,又立马的回过了神——
“我好端端的过来瞧你,你们俩父子倒是好,一唱一和的竟是编排起我来了。”
“我好端端的,你又着什么急?看你这额头的汗,不知道怕还以为朕出了什么大事儿呢。”
“您这又是在瞎说什么?!”
看着原本缓和了面色这会儿又倒竖起柳眉的舒兰,胤禛面上的笑容稍稍一收,挥手示意殿内的人都退出去,良久才又接过话头,“我老了,这么些年下来,我也累了。”
不是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只是想到归想到,亲耳听到又归亲耳听到,短短几个字就像平地一炸雷一般,将舒兰脸上的表情炸得凝固住了,原本被自家阿玛额娘的调笑弄得嘴角一翘一翘的弘晖,也满脸不可置信的,猛地抬起了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阿玛,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如今正是春秋鼎盛,怎么就老了?只要您听太医的劳逸相结,何愁不能千秋万代?您可是万岁,如今您离那万岁还久着呢!”
“你这小子怎么学得弘晙那小子一般满口油嘴滑舌了?”胤禛斜睨着弘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还万岁,你是想累死你老子不成?”
“皇阿玛,儿臣……”
“爷,你……”
听得胤禛这么一声低吼,舒兰终于后知后觉的回过了神,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被胤禛抬手止住了话头——
“我年幼时被抱于孝懿仁皇后膝前养着,那时候还小,也不知道我的生母另有其人,有一次皇阿玛到景仁宫看皇额娘,我告退去御花园里给皇额娘摘花,刚好碰上了她,她怀里还抱着皇六弟,她很恭敬的向我请安,但我感觉得到那平静恭敬的眼神下藏着一丝莫名的厌恶和仇视,后来皇额娘没能熬过去我被重新送回了她膝下,在那之前我已经隐隐有所感觉,那个对我充满着仇视冷漠厌恶的人就是我的生母,却还是没有直面起来那样的残酷,我还记得那是八月,天很热,我就站在回廊上等着,听着她在屋内笑着逗皇六弟,她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有着尚未褪去的笑意,可看到我的那一瞬,眼神变得比二月的北京还要冷。”
“那时候的我也幼稚得紧,跟老九打架剪老十四的辫子,总是在想看到这样的我她会不会多些关注,或是有一天长叹一声突然就跟我敞开了心扉,可始终没有,无论她嘴边的笑意多温和眼底始终是冰冷的,再后来先帝给了我‘喜怒不定’的考评,我想我的一生总不能就因为她的漠视而毁了,我身上总还留着皇额娘对我的期望,所以我开始拼了命的想出头,只为了皇阿玛能够多看我一眼。”
“那时候前头折了好几个兄弟,怕养不活老大老三就都被送出了宫养,老五被养在宁寿宫,其余的还都是小不点,宫里头也就我跟太子能玩到一块,皇阿玛也乐得看到有人愿意跟太子亲近,那时候我想着这样也挺好,当个辅佐太子的贤王,就像皇伯父一样,子子孙孙都被皇阿玛另眼相看,却是想不到大家伙争来争去,最后这个皇位落到了我的身上。”
“只要在这紫禁城里,每个人就少不了去争去斗去抢,我有时候也想,或许这就是宿命,享受了这天下人的供奉,总得付出旁人想不到的艰辛,可作为一个阿玛,作为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我不愿意我的儿子,我的子孙后辈如我们兄弟几人一样,特别是你和弘晙,人大了心也会跟着变大,被人蛊惑也好自己生出了野心也好,难不成到时候我跟你额娘年级一大把了还得看着你们兄弟二人阴谋算计来背后捅刀子去?生于皇家,留住人性中最初的那些温暖,其实很为不易,但也因为不易,所以才显得珍贵。”
“有时候我也会回首我这一生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说幸我从未感受过何为父母亲情,说不幸我已是九五之尊,且还遇见了你额娘,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很庆幸当初你皇玛法给我和你额娘赐婚,身于皇家不争不抢其实也足够富贵无忧一生了,难得的却是一个情,这个情不是说要你耽于情毁于爱,而是有你所珍惜的情分,你才不至于最后只剩下一颗冰冷的心,只剩下乾清宫上头那个冷冰冰的龙椅,你才能够在这个充斥着阴谋算计的皇宫里,找到一丝难得的慰藉,旁人总说爱新觉罗家的男人痴情,在我看来,却是彼情不如此情。”
“冷眼看了这么些年,你能不能当个好皇帝,朕心里有数,朕不要求你开疆扩土,只要你皇玛法斗了一辈子才赢来的江山别糟蹋在我们父子俩手上就行了,如今我已经完成了你皇玛法对我的托付,我累了,接下来如何就瞧你的了。”
舒兰看着嘴巴一张一合的胤禛,整个人显得有点愣愣的。
夫妻这么多年,且还是两辈子,舒兰一直认为自己是了解胤禛的,可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可能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眼前的人,前世的时候总觉得他是一个天生的帝王,冷漠,多疑,决绝,说是携手相伴的夫妻似乎更像是齐头并进的盟友,而今生多了许多的温情,可在她的心里,他仍旧是那个生死只在覆手之间的高高在上的帝王,她也感动,可也敬畏,从不敢轻易的托付出所有的真心,只怕有一日醒来发现不过是黄粱一梦,该冷漠依旧冷漠,要决绝更为决绝。
可眼下里,她想或许是她错了。
或许,哪怕是前世的时候,他也并非那般无情,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特别是在弘晖死后,他或者也无力去表达,于是他们渐行渐远,最后才变成了再也无法说上一句心里话。
或许,那时候总觉得这人是个天生的帝王,或许他也并非表面上所看起来的那么刚强,他也会期待父子亲情母子亲情,期待能相濡以沫的夫妻之情,也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得到自己从未得到的东西,可康熙没能给他,德妃从未想过给他,前世的自己,年妃,李氏也从没有全心全意的为过他,弘时弘历弘昼也没能成为他期望中的样子,所以,他才会慢慢的越来越像个天生的帝王吧。
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很庆幸当初你皇玛法给我和你额娘赐婚……
这句话就如同一声炸雷,将舒兰保留了两世的固有思想炸了个干干净净,她第一次意识到,或许于夺嫡之中,确实是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可夫妻之间,却是该争的一定要争,前世的凄苦何尝不怪她的无为无争?而今生,她曾经走出了那一步,他也回馈了自己更多步……她曾想过自己能争回自己的儿子好好活下去,想过能争上那个全天下最尊贵女人的宝座,想过争一下自己娘家一洗颓势,却唯独不曾想过,她争到了这颗她曾以为最坚实冰冷的心。
她的思绪在脑海里不断重播回放的这句话里慢慢的收拢,眼神也慢慢的变得明亮,嘴角的笑容温暖而坚定。
第157章 大结局倒计时三
好好的一国之君说退休就退休了, 无论于前朝后宫都是件顶了天的大事——
后宫里还稍微好些,钮祜禄氏被收拾了,李氏如今守着儿子也放宽了心,其余那些自然是怎么蹦跶也蹦跶不出个浪, 有儿子的琢磨着怎么给自家儿子谋个王位好出宫享福, 没儿子的则全都一改之前对弘历的态度,皆是琢磨着怎么把这小子划拉到自己膝下, 不说图谋什么, 也总归好过大好年华守在这宫里头等死来得好。
此外, 再加上这一朝天子一朝臣,上头主子要换了,太监宫女们里头但凡有点门路的无不拖爷爷求奶奶的上下乱窜着,快到年龄的就想求个恩典出宫, 没到年龄或压根没想着出宫的,则想着与其跟着这些个只能在后宫等死的太妃太嫔, 还不如去储秀宫蹲着,说不准就被新主子瞅中了,便是一时之间,整个后宫各种鸡飞狗跳。
比起明面上勉强还算太平的后宫,前朝可就差把乾清宫的屋顶给掀翻了,甭说稍稍隔着远了些的宗室亲王,就说胤禛的兄弟们, 好不容易熬过了九龙夺嫡,好不容易熬过前朝后宫种种变动, 好不容易才过上两天太平日子, 突然来了这么平地一声雷——将心比心,哪个愿意大好年华就套上个叔父的帽子, 生生从皇帝的手足成了皇帝的叔父,从一线退居到二线去,便是头上这两父子没得这样的小九九,可自己一个做兄弟的平日里跟皇上争上一争也罢了,换成是叔父还能当着人家老子的面,去跟侄子争这个争那个?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心里的怨气几乎要把整个紫禁城的上空都给冲满了。
而前朝的大臣们就更不用说,谁不知道这得不得重用,除了自己个儿本身的能力之外,还得看皇帝瞅你顺眼不顺眼,可眼下里却是好不容易才摸清楚了老了,却一眨眼就要换成小的了,朝臣们心里的苦也快汇成河了。
一时之间,整个前朝人人都苦着一场老脸,就是胤禛再想装看不见也不成了,但担子一担卸了又哪里有转头又要回来的理儿?堂堂一个皇帝,哦不,即将成为太上皇的皇帝,怎么也不能够带头朝令夕改吧?便是胤禛竟也生出了些恶趣味,老爷子一向是以仁治国,换成当年在老爷子面前,这些老家伙怕早就上蹿下跳的谏言来谏言去了,这么一来,喜怒不定倒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
前朝众人哪里知道平日里看起来最正经不过的胤禛心里会有如此作想,事实上,胤禛也没有给他们再憋着劲折腾出什么的功夫——
既然都闲得没事一天到晚只会盯着朕这一家子,那行,就给你们正正经经的找点事。
咱们大清入关到现在也没有这退位继位的前例,这继位大典该是个什么章程,礼部该议就得议了吧,总不能朕说这退位,退个十年八年还在上头坐着吧?
再者,朕要退休了,皇后也要退休了,总不能一直占着乾清宫坤宁宫的住着,选宫挪窝,工部该修缮要开始修缮了,户部该拨钱就得拨钱,总不能等朕儿子即位大典完了,咱们老俩口子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吧?
还有,这新帝继位,怎么着也该大赦天下一波吧?那怎么赦免,哪些人可赦哪些人不可赦,也得有个章程吧?刑部礼部什么时候能有个准信儿?
另外,朕以己思人,先帝也最是以仁待臣民,这有在外头外放多年不得与家人团聚的,若是经年考评皆优,便可适当调任回原地,而年事已高且已乞休者,也同样准还原地,亦算作是天下同庆了,着礼部吏部详议。
一通下来,六部基本上被支配个团团转,加上这横里来竖里去的不是扯上了官员考评,就是国库银子,还有大典大礼仪,有想干脆从中捞一笔退休的,也有想在新帝面前图表现的,便是整个前朝往着胤禛期望的方向忙了起来,至于余下那一拨自家的爱新觉罗爷们,胤禛轻轻一笑,再度扔下一记炸雷——
俗言总道男子先成家再立业,朕在太子这个年纪的时候,皇父早就为朕挑好了嫡福晋,几十载至今也算是一段佳话,如今,太子已然成人,国之重任将至,朕和皇后也不忍其孤身寡人,特令礼部内务府奉旨选后!
选后?!
虽说同姓不婚,可是自家福晋的娘家,儿媳妇的娘家,哪个不是自己的势力?老爷子这说一不二的,要退就退咱也轻易插不上话,可是这后位花落谁家,里头学问可就大了去了!什么?你说这后位落也落不到我这糟老头子身上,你没瞅瞅前头的赫舍里索额图家,就他那脑子也能跟明珠斗了一辈子,还不是因为家里出个皇后有个太子?而且,万一这皇后生的孩子再得了位帝位,我的乖乖啊,隔壁街的佟半朝家可不就是例子?
炸雷之下,老王爷们也不装病装死了,兄弟们也不每天愁得像死了爹了,皆、通通两眼放着绿光深挖起自己福晋家儿媳妇家,乃至于亲信家,七大姑八大姨一表三千里家有什么合适的姑娘,仿佛只要逮到一个拿得出手的,这后位就保管掉到自己碗里一样。
站在制高点的胤禛满意极了,却万万没想到在坑了前朝众人的同时,也把自己给坑了一把——
“您这轻轻飘飘一句话倒是来得轻松,可哪有选后这般选的?你瞅瞅前头太子爷选妃的时候,宫里头谁人不是藏着掖着的,就是老爷子也从没将话说准过,不就是怕弄成这样?不然要是相看了几个,外头传遍了天,最后却是没成,这姑娘家还怎么嫁?弘晖又怎么自处?”
“……”
胤禛是个好皇帝,但要说他是个好爹,得看是从什么角度上来看,作为一个封建帝王,他可从没觉得舒兰说的是什么大问题,听了这话心里头也颇有些不置可否,前头太子选妃闹得满城风雨,还不是因为皇阿玛皇玛嬷都拿他当宝贝疙瘩吗?堂堂一个男子汉有什么经不得的,再者这皇后只有一个,其他的还不能给个妃位?当皇帝可不就是个什么都在权衡的活儿,不然自己干嘛撂挑子?
可看着瞪大了眼睛瞅着自己的舒兰,胤禛下意识的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尴尬的呵呵道——
“你多虑了,我又怎么会没想到这些呢?之所以这样自有我的考量,你也别急眼,谁说又真的用他们挑的人呢?还不是得咱们看,得你这个当额娘的看?”
“话是这么说,可还能真的完全不拿他们的说头当回事?”
舒兰倒还真的没往胤禛压根没拿这些当回事这上头去想,还真以为这是为了在弘晖继位之前,将前朝那些个人的根系都摸清楚,虽是不满拿着自家儿子做筏子,却也说不得什么,只是转头又想起那些个门当户对的家里情况,脸还没开又是一脸的愁容——
“这向来嫡福晋都越不出那几家,要说董鄂家也不必往远了看,三嫂便是这董鄂家嫡系里头根正苗红的嫡长女,要说三嫂倒是个明白人,可是对于大局还是欠缺了些,这般做做皇子福晋没什么,做皇后便是不能够了。”
舒兰抬了下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