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父亲足足叫到憬帝心坎里,他握着顾宴的手,鼻头哽咽,几次张嘴却说不出话,他“诶,诶。”的叫着。
顾宴垂下头,心头震动,他有许久没有认认真真的看着憬帝了。竟不知,褪去官家的名号,他也会老,还老的这样厉害wedfrtyukk;。
他也不过是个凡人,也有自己不能办到的事情,也有自己挽回不了的东西。
他第一次觉得,心底里的那些仇恨好像不重要了。憬帝还活着,他还活着,他们还能彼此说话,彼此依偎。
好像,也就够了。
“好,好孩子。”憬帝擦了擦泪,声音哽咽:“宴儿,这么多年过去了,朕终于等到这一声父亲了。”
顾宴摒弃心结,跪在了他面前,长睫处一片阴影挡住神色,声音却带着浓浓的鼻音:“孩儿不孝。”
憬帝一怔,愣愣的看着顾宴发呆。方才本来平复的心绪顿时又涌了上来,想起了他早逝的亲娘,才六岁啊,就留他自己一人。
他这个父亲,做的太失败了……
憬帝缓缓蹲下身子,抱着顾宴的肩膀,眼泪不住从指缝中流出来,此刻的他不是那富庶汴京城里的官家,只是一个亏欠孩子的父亲。
“宴儿,对不起。父亲对不起你娘,又对不起了你,都是父亲不好。”憬帝悲憾不已:“我只是被蒙蔽了双眼,沈贵妃她当年救了朕,朕一时心软,便没有继续查下去。更不应该把你寄养到平亲王身下,错了,一切都晚了!”
顾宴抬头,眸光一片清亮,看着久违的天空,坚定道:“不晚。”
他站起身,笔挺的身影被日光拉得老长,声音悠远:“有些恶人,兴风作浪了一辈子,也该到头了。”
悲怆肃穆的气氛只凝结了一瞬,便被一道鬼哭狼嚎声打破。
“哥!”
陈三出去打野味,在门口就听见药氏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顿时一路飞跑回来,恨不能一步并两步。
他“嗷呜”一嗓子蹿了过去,狠狠冲向顾宴,想来个熊抱。
顾宴皱起了眉,微不可察的挪了挪步子。
陈三摔了个狗啃屎。
他疼的龇牙,却还是打心眼里高兴,迅速站得笔直,抱着顾宴从上到下打量着,见他哪哪都好,最恶劣的后背也结出新肉,除却脸色黑沉沉的,还是他那个俾睨天下,风流倜傥的哥!
“真好,咱们这些人都好好活着。太好了!”陈三傻笑着。
顾宴纠正:“这一切都归功于我夫人。”
“是!小夫人是神仙,是天上的小仙人。”陈三说着就要往里走:“以后我每天都要拜拜小夫人,感谢她救了我哥!”
顾宴一把将他捞住:“谣谣睡着呢,别闹。”
陈三不好意思挠挠头:“开心到昏头了,忘了忘了。”说完,他看向院外的树林,嘀咕道:“就是一直不见影,这小子自从那次爆炸后,你昏死过去,竟一次身影也不见,不愧是只效忠哥的狗腿子,都懒得搭理大活。”
提起影,顾宴身子一滞,短暂又迅速的痛感弥漫全身,又转瞬消失。
他望向树林,漆黑的眸如同洒了墨一般,一瞬黯了下来。
“走,进屋,咱们好好研究一下回京的事儿。”憬帝拉着他们俩,正色道。
屋里,顾宴坐在桌子一旁,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沉吟道:“顾阳序把持着汴京城的禁军,如今我们手里没有一兵一卒,若想攻回去,可轻装上阵,智取。”
“银骑剩多少?”顾宴问。
陈三想了想:“不足百人。”
憬帝突然想起了什么,大掌拍向桌子:“对了,镇北兵符!”
“镇北军驻扎在京城五十里的平陵塞上,若有兵符,便可集结二十万铁骑。”
顾宴反问:“父亲,兵符当初你收回后放哪了?”
这事儿他一直记恨着,当年不欢而散后,他一气之下去了北塞,那会儿他年纪小,只能做副将,后来主将在一次血拼中丧命,他便被推了上去,带领镇北军击退了敌军五百里,再不敢犯。
回京后,憬帝封了他镇北将军的名号,却命人带旨把兵符收了回去。
顾宴那会儿心气高,把兵符摔到了前来宣旨的苏公公脸上。他记得苏公公脸上的大包好几日都没散去。
憬帝脸色有些尴尬,当年宴儿回京,他连下了三道口谕让他来请安,偏这孩子就是不肯,憬帝一气之下收了他的兵符,那玩意是宝贝,可号令二十万铁骑,他想着,宴儿这回总能来见他了,哪想到宴儿竟真的把兵符交了出去。
他看见兵符时气得把桌上奏折全部扫到地上,连同着那兵符也不知去了哪。
憬帝底气不足:“忘了。”
顾宴一口气没悬上来,憋的不住咳嗽。
陈三本来激动的脸又蔫了下去:“手里没兵,这不跟废人一样。就算是官家站在镇北军前,也是只认兵符不认人的。总不能咱们三个大大摇大摆走到城门下,跟门里人喊,官家回来了!”
他撇嘴:“那咱们可能让顾阳序心虚的一箭射死。”
“闭嘴。”顾宴斜了他一眼:“聒噪。”
陈三顿时噤声。
顾宴思量着,那禁军虽然从前是效力于父亲的,可如今顾阳序大权在握,坐拥整个汴京,纵然他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贼子,也会被拥戴。
毕竟,谁会拥戴一个手里没兵的主子呢。策反怕是不大行了。
三人正默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道虚弱的女声。
“我知道镇北兵符落在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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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珍宝
沈谣咳嗽了两声, 虚弱苍白的小脸泛着淡淡的红晕,那是一种病态的红,她笑笑, 你们可还知道站公主殿下, 临走前他人都的的的的的
那声音柔柔弱弱的,却带着一丝清透的蛊惑力,让人莫名的想要去信服。
顾宴皱起眉, 迅速转身去门口扶住沈谣, 宽大的身躯替她挡住风, 语气责备:“男人的事儿别瞎跟着操心, 好好回去睡觉。”
说完, 他看向沈谣身后的阮姑:“送夫人回房。”
“阿宴,别……”说着, 沈谣又咳了两声, 脸颊是病态的潮红,肩膀颤得厉害。
顾宴眼里心疼,急忙扶着她坐到凳子上, 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好,我不撵你,咱们喝点水, 慢慢说。”
沈谣喝了满满一杯后,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 缓缓道:“在出宫前夕,我曾去见过长公主,她的身子不大好,终日病着,没在旁的事儿上嘱咐, 唯独叫我回宫一定要去看看她。”
听到长公主身子不好,顾宴眉头紧锁,手不自觉的交握,紧紧扣在一起。
沈谣继续道:“开始你们说的时候,我没想到这一点,莺姑姑说长公主已经在拿灵丹妙药吊着身子了,可见她时日无多。若是真的病逝,为何一定要见我,而不是夫君呢?”
一直没说话的憬帝突然开口:“阿姐应该是早料想到了。”
“是。”沈谣握住顾宴的手,病态的温热将他包裹,“我猜测长公主应该料想到会有顾阳序逼宫,把持汴京的场景。可她已经病的太深了,若不是还有什么撑着她,她定然不会苦苦等。”
“我一直没能猜透长公主手中握的是什么,现在想想,定是那枚消失许久的镇北兵符了。”
沈谣说了太多话,不住的咳嗽着,顾宴坐在她旁边,把她搂在怀里,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别说了,谣谣,听话。”
沈谣听着顾宴坚实有力的心跳,唇边莞尔,静静依偎着。
“阮姑,送夫人回去。”顾宴不放心她的身子,他食指摩挲着她的脸,认真端详:“睡上一觉,然后乖乖等我。”
甜蜜,旁若无人的场景弄的陈三冲憬帝挤眉弄眼笑,憬帝一张老脸也是有些挂不住,只别过脸打量着一旁的绿植。
沈谣走后,三人又恢复了探讨。
陈三手点着桌子:“驱动镇北军必得镇北符,兵符又在宫里,在顾阳序眼皮子底下偷兵符,怕是不好办。”
顾宴眼色冰冷:“我去。”
陈三顿时不甘:“不成,这么大事儿,哥,你得带上我。”
“不行。”顾宴拒绝道:“你留下来保护父亲和谣谣,光靠银骑我不放心。而且……”
他话音一顿:“此地不宜久留了。顾阳序的人已然知道我们藏匿与此,忌讳着谷前毒草毒蛇短时间攻不进来,但总会想到办法的。”
憬帝脸色沉静如水:“宴儿说的对,药灵谷不能待了。我们这么多人,就你们两个会武功,剩下的人都是累赘,定是一捉一个准。”
顾宴点头:“晚上,趁着夜色浓重时,我去附近找找小镇,看能不能买到马匹和马车。谣谣的病现在有些渐好,就是身子虚弱,再等谣谣养两天病,咱们三日后子时出发。”
陈三站起身,语气埋怨:“哥你不能一个人去汴京,那京城那么危险,到处都是顾阳序的狗腿子,你一个人去定是凶多吉少,我陪你一起。”
顾宴睨着他:“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干嘛不行啊!不是还有银骑留守,再说,还有影在暗中保护啊!”陈三嘟囔着,大咧咧往那一靠,大有一副你不听我的,我就不走了的决心。
顾宴懒得理他,直接绕过去出门了。
傍晚,顾宴喂过药,沈谣额间的汗消了不少,因为不用再日日放血,她脸颊渐渐有些生气了。
“夫君,这药好苦。”沈谣噤着鼻子,窝在他怀里撒娇。
顾宴把玩着她的小指头,一圈一圈拨弄着,低低笑:“是夫君不好,这里都没有蜜饯点心,等日后一切平定,夫君定给你把天下的小零嘴都买下来。”
他说的邪乎,语气却十分虔诚,逗得沈谣咯咯笑的不停。
沈谣身子起伏着,半晌,她重新躲在顾宴的怀抱里,温软的眸光看向窗外,夜色已悄然而至,四周十分宁静,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不是十分有力,但却一直在跳着,坚强又执着。
“夫君,你真的要回汴京么?”她柔柔问。
顾宴捏了捏她的小脸:“当然,要给谣谣一个家,也要给天下人一个家。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自己的责任,生来如此,没法改变。我是父亲的孩儿,我没理由去退缩的。”
“嗯。”沈谣点着头,似是有些倦了,她喃喃道:“我想家了,夫君。”
“夫君会带着谣谣回家的。在你的殿里搭一座大大的秋千,还有我们的葡萄架,夏日陪你一起纳凉,冬日我们一起赏雪。”
他许诺:“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两个人永永远远的在一起,再不分开,也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好不好?”
温言软语的安慰下,沈谣心情渐渐松缓下来,也不再执拗于自己心中那一点私心了。夫君是憬帝的孩子,是他眼中的太子,肩负着天下苍生的希望,既然享受了这份尊荣,就要去行那份使命。
他不该被儿女情长牵绊。沈谣低低笑了,她好幼稚。
顾宴轻轻抚着她的肩膀,柔声哄着:“缓一点,一会儿又再咳嗽了。”
沈谣弯唇,小手探上他的脸,轻轻摩挲着,看不够一样,语气依赖:“从前每日喝药都不觉得苦,反而觉得这是续命的东西,缺了一刻都不行。因为我活着,才能救活夫君。”
她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可现在不觉得了,一看见夫君,我就觉得手臂好疼,汤药也好难喝。我什么都不想做,就像赖着你,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