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也有所同感。
作为警务人员,看人眼色是基本功,就算一个人能够伪装自己脸上的神色,达到出神入化的表情管理技艺,但是眼神始终是骗不了人的。
那般深刻的眷恋与崇拜是无法作假的,即便是如何的压抑,伪装出痛恨的模样,眼神却是有迹可循,无法欺瞒的。
赵嘉衡无论是表现得如何痛恨的模样,眼底的情绪却始终是温柔的,就似乎是将这个人当做自己的神崇拜一般。
“但是,无论之前如何,”慕林又叹了一口气,“我们既然能够查到赵嘉衡的头上,那么他短期之内,应该是不会和幕后黑手联系了。他这边的线索短期之内是无法更新了。”
顾洵摇了摇头,“可能不会。”
他又顿了顿,这才艰难的说完了下半句话:“起码他和顾丹阳有所接触是真实的,他也没有在孤儿院的火灾这件事情上说过谎······”
“火灾发生的那一天,我也在场。”
六年前——
顾洵当时仍然在燕京大学进修心理学研究生。
他同往常一般下了课,正准备继续打工,却突然收到了一封短信,寄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内容只有短短的一行字:“来看看这个世界吧。”附带着圣心孤儿院的地址。
顾洵拧起了眉头,又很快若无其事的舒展开了,这种指向不明的短信一般都是顾丹阳才会有的风格。
故作深沉,非要收信人承认自己被吊起了好奇心,才肯罢休。
顾洵一向是不喜欢和顾丹阳接触的,更何况,这次约他见面的地方是圣心孤儿院。
他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后脑勺的一道狰狞的伤疤,虽然平时被浓密厚重的长发掩住了,却依旧在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这场实验对自己的正常生活没有造成过影响,甚至还节省了很多时间,自己也不用费心在养伤上面。
但是,一想到这道伤疤的来历,还是让人难免感到不爽。
顾洵并不打算回复短信,而是装作没有看见,将老人机随便的塞到口袋中,就准备出门搭车。——七号公交车。
正当顾洵将要到达目的地,似乎是察觉到顾洵的意图的顾丹阳,又不死心的发来了一封短信:“你恨这里吗?那我毁了他好不好?只要你回到我身边,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顾洵面无表情的放下手机,到底是没有选择现在下车,而是一直坐到了七号站台。
他快步走到了圣心孤儿院门口。
还好,还没有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
现在是下午五点,孤儿院惯例的放风时间,几个表情僵硬的孩子正在拍皮球,皮球拍打着地面,就连发出的响声,间隔的时间都是相同的。
简陋的滑梯上,有一个孤儿院的护工,正在哄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力求将对方拉下滑梯。
小男孩也没有反抗,而是呆呆傻傻的,任由对方推着自己走上滑梯,又很快被拖下去。
一切看起来,都是这般死气沉沉的。
顾洵看到这般景象,反而松了一口气,顾丹阳如果还没有对他们下手,那么,说明自己还有机会。
即便自己再为痛恨这里,他们始终是无辜,也是可怜的人。
顾洵耐心的等候了片刻,早早就给自己发了消息的顾丹阳似乎还没有到达。
顾洵叹了一口气,还是拿出手机,时隔四年,首次主动联系顾丹阳。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那边传来了顾丹阳笑吟吟的声音:“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顾洵故意放低了声音,故作不耐烦说道:“你又怎么了,赶紧说?”
“你转头,我在你身后。”
顾洵转过头,顾丹阳如他所言,站在一棵树的树荫之下,向他招了招手,笑语晏晏,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身穿西服的男人。
顾丹阳大笑着,走到他身边,亲昵的虚抱了一下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道:“piacevolmente sorpreso!si goda!”
他压着顾洵的肩膀,逼着他转过头,会看这人间地狱一般的景象:熊熊烈火当即窜了三四米高。
原本在前院玩着皮球的几个孩子似乎没有发觉这异常的温度,仍然停留在原地,执拗的拍着皮球,一下又一下,直到火焰窜到他们身上。
他们困惑地抬起头,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茫然与无措,直到全身被烫成了暗红色,这才后知后觉的发出了一声尖叫。
护工抛下了那个玩滑梯的孩子,尖叫着逃跑了,却被顾丹阳带来的人拦在原地,只得放弃。
那个孩子停在滑梯中间,火焰已经融化了塑料制成的滑梯,在他的脚下翻滚着。
他赤着足,懵懂的脸上毫无感情波动,也没有感到痛苦。
这样的神情,顾洵只曾在“斗兽场”的几个孩子的面容上见识过,如同毫无感情的行尸走肉一般。
他的嘴被顾丹阳死死捂着,无论如何啃咬,那只粗粝的手都不曾松开。
顾洵眼角发红,不仅仅是怒意,更是悲悯,眼泪顺着他的脸庞,滴到了顾丹阳的手上。
顾丹阳新奇的“咦”了一声,惊喜的说道:“你哭了吗?”
他强硬的掰过顾洵的脸庞,强迫他面向自己,顾洵确实是哭了。
顾丹阳将他抱在怀中,如同一只阴冷的蛇死死地缠着自己的猎物,低声安抚道:“你别哭啊,你不喜欢你所看到的一切吗?你不是最讨厌这里吗?”
顾洵不答,只是死死地瞪着他。
顾丹阳没有理会他仇恨的眼神,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我也讨厌这里,毕竟我都还没有对你做出什么呢,他们却提早动了我的宝贝,你这样子,就更不像‘上帝’了。”
他又痴迷的看着顾洵脸上的神色,虽然他长得像他的母亲,但是,性格却是按着顾延年的脾性长的,无论如何伪装柔和,都是改不了的狼心狗肺,随时会亮出自己的利爪,咬自己一口。
即便看起来再人模狗样,也改变不了他的内在的顾家人。
这场大火烧了几个小时,不曾停歇,似乎是为了掩盖它曾经掩藏的污垢。
顾洵一动不动的盯了大火一个多小时,顾丹阳就直接将麻醉剂注射入他的身体中。
再次醒来之后,顾洵已经回到了他蜗居的地下室中。
顾丹阳给他留了一封短信,“乖,不要说出去这个秘密,我不介意提早将你带回顾家。毕竟,我说的条件只限于他还活着的时候。”
顾洵不自觉的咬着自己的手指,试图冷静下来。
但是没用,痛觉的基本丧失,使这些细微的疼痛无法影响自己的感受。
他从床上跌跌撞撞的起身,找到了自己的医药箱,除却少量的镇定剂,以及安眠药,还有一堆香烟。
他翻开这堆无关紧要的东西,才找到了自己想要的,——zippo的打火机,母亲留给自己的遗物之一,据说是祖父的收藏品。
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好不要再看与火有关的物品,但是,若是无法冷静下来,自己很有可能发疯。
他颤抖着手,点燃了香烟,毫不犹豫地用烟头扫过自己的手臂,灼伤的痛苦很快涌上心头。
顾洵咬着自己的舌尖,终于吮到了鲜血的味道。
他将香烟叼到嘴里,终于觉得纷乱的情绪有所缓解。
现在这样不行,顾丹阳远远比自己所能掌控的多,他根本无法奈何得了他。
自己当然想过告发他,但是,根本无用。
自己能做什么呢?顾洵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他似乎没有什么值得选择的道路。
顾丹阳当然相信自己对他毫无威胁,却也在深深防备着他。
······
顾洵深吸一口气,忐忑不安的望着慕林。
慕林一时间不知道应当说什么,只能如往常一般,抚摸着他的额发。
顾洵低声说道:“我是不是不应当这样,我是不是应该直接选择报警,是不是根本不该等到现在才告诉别人这些?”
他一句接一句的问道,慕林完全应接不暇,只能将他半拖半抱的带到了车上,强制性的将他安置在座位上。
自己不觉得顾洵这样是对的,当然了,顾洵自小的经历决定了他根本不可能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处理这件事。
无论是顾丹阳,还是火灾,抑或是他所提到的那个身穿制服的男人究竟是不是赵嘉衡所说的那个人,或者说是韩华。
顾洵:“我后来想过很多事情,我算不算他的共犯,或是说同谋,他们算不算间接被我害死的。就算我知道顾丹阳总有一天会用比火灾更为凶残的方式,毁去这个地方。他想让我看着,也不过是为了折磨我身上所剩无几的良知,但偏偏他是对的。我确实无法忍受别人的死亡,就像是季白。即使知道他会恰好倒在我怀中,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巧合。
“我会感到痛苦,但我不可能一直觉得痛苦。顾丹阳一直觉得我们一家人都是古怪的怪物,而我作为他们的集合体至少也是其中一员。他一直想要让我认清这个现实。”
慕林伸出手,踟蹰片刻,才抱住了他。
他不能安慰顾洵,也不能让他不介意,毕竟,这不是在开玩笑,但是,也想告诉他,自己不会放弃他。
他不是完全无辜的受害者,却也不过是受害人。
慕林想和他说清楚这个道理,却不知道从何讲起。
顾洵疲惫地将下巴搁到他的肩上,“你就算知道这些,还会想要我吗?”
他不敢问出口,只能重复了几遍,任由慕林的手臂逐渐收紧。
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他所经历过的事情无非是这些残忍程度的扩大千万倍。
栎城警局中——
梵玖按照慕队放过来的说辞,重新整理了一遍货车的信息,果然发现了端倪,货车的车厢中留下了一个指纹,——装着碘酒的注射针管上的一个残缺的指纹。
纹路与死去的几个人的十指指纹都不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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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顾洵这些完全不是符合人的正常三观,遇到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要报警,顾洵这种蛰伏着报仇都是不可行的,还有这种心理变态的倾向也是不符合正常人的。总之来说,不要学顾洵啊!!!但凡正常人都不能做这些事情。我觉得我这段可能不会过审的样子。
意大利语:惊喜!好好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