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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中不远处。
    俞星城迷迷糊糊,想睁眼却睁不开,她浑身剧痛,痛苦之中只觉得自己很委屈。
    毕竟她两辈子加起来,仿佛活着就是为了考试。
    前世她读研不利,被教授痛斥到昏天暗地。
    家里管她什么毕业论文,还逼着她考教资考公务员,否则就是头等不孝,回家批|斗。
    双重压力与催婚之下,论文稿前,深夜猝死。
    一睁眼,她成了个墙皮斑驳,院子幽深的落魄俞家的闺女。
    脑子还是原装的,奈何硬件设施跟不上。
    一岁半抓不住大人手指,三岁了还下地走不稳当,到五岁动不动发热头晕咳嗽。
    小儿咳嗽总不好,多半是废惹。
    俞星城很快意识到,自己穿越之后是个体虚多病的顶级弱鸡。
    而且也没人把她当个娇娇,俞家一大堆孩子,这个不行就再生,亲娘没本事也不漂亮,就是能生,一口气给家里弄出了七个兄弟姐妹葫芦娃。
    俞星城这个弱鸡,就是那个看不见的六娃。
    俞星城本来也挺佛系的。
    但透明人当久了,也有诸多不便,她后来发现自己吃的越来越差,穿衣都是姊姊们剩下的,甚至高烧烧了两天多,亲爹就让主事嬷嬷来看了一趟,亲妈忙着奶刚生的第七个娃。
    她五六岁时快病的不行了,那头亲爹还在前厅办着寿宴,眼见着再不刷点存在感就要嗝屁,俞星城让乳母抱她去给亲爹贺寿。
    所有人都开饭了,她才扑到亲爹俞达虞面前,磕头祝寿。
    俞达虞盯了她半天,手指头在旁边点了半天,没想起来她是排行第几。
    俞星城无所谓这些。
    她仰起头来,就大声背了段严嵩写过的道家醮仪青词,给爹祝寿。
    语句里是各种“北斗回寅、星暖总随躔度。东风解冻,池塘又泮冰霜”的滕王阁序式四六章句。
    俞星城朗诵的气势恢宏。
    全场寂静,亲爹发愣。
    俞星城这纯粹是投其所好。
    她当时刚穿越没几年,看家中摆件,便以为亲爹俞达虞,信道。
    每年醮仪必不可少,牌匾皆是道德经真言,家中不可称俞达虞为老爷或家主,乳母见到都要躬身仔仔细细喊一声“真人”。
    亲爹这位道长,心诚不诚且不论,但清规戒律估计是不放在眼里,毕竟她亲妈这三年抱俩的速度,也不像是禁欲的结果。
    且也没见过这亲爹御剑飞行仙气飘飘,亦或是金光大涨手持宝器。
    只见他鸡鸭鱼肉顿顿不少,衣裤鞋袜天天洗晒。
    她就觉得不是个什么仙人。
    青词可是从唐就流行的道家祈福、拍仙祖与道长马匹专用文体,在亲爹面前背一通,应该没问题。
    但她没想到俞达虞激动的颤抖着手走下主座,然后狂喜之下一不小心搓了个大火球,砸在了主厅天顶那七朵金莲帷幔大吊灯上。
    当时不到六岁的俞星城一屁股坐在地上,傻眼望着头顶烧火的大吊灯。
    ……这他妈。
    ……我他妈。
    她脏字在脑子里蹦了半天,才看向爹。
    她爹,真的是个爱生孩子爱吃饭的仙人。
    俞星城还在望着烧火的大吊灯,仆人们倒不太吃惊,奔走洒水扑火,她亲妈还有两个哥哥伸出手来,从指间憋出小水枪似的水柱,颤颤巍巍的向那失火大吊灯滋水。
    ……
    一家都是会法术的。
    法术还这么挫。
    但且不提这些,俞达虞喜出望外,抱着软胳膊软腿的俞星城高捧着,就像是大草原上的辛巴。
    第二天好药好饭供上,屋里加派了两个丫鬟,把她给伺候的药到病除。
    然后就开始逼着装逼成功的小天才俞星城。
    考试。学习。
    绝了,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跟上辈子没差。这就是使命。
    俞星城那时候才察觉到,自己不受宠,大概不只是因为身体不好,而且是她没有灵根。
    就是没有滋水和大火球的天赋。
    没法修真,就只能当封建糟粕,用科举和高嫁来给家里帮忙了。
    家里出入行止都管的极为严格,读书练字更是逼她逼到灯枯油尽。
    俞星城真是想死舍不得,想活过的苦。
    从六岁开始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学了十年的习。
    这十年发生了很多事。
    第一件事。
    她的二哥,前几年开窍之后,灵力大涨,掌握了多门特技。
    比方说,把一身灵力化作硬壳来保护自己。
    手指头喷水喷的更有力。还能吐水泡泡。
    她十二岁那年,二哥在全家面前表演的时候,家里人纷纷热泪盈眶,起立鼓掌。
    俞星城心道:这不就是个杰尼龟么。
    多年来,被家里封为修仙小天才的二哥,也不过是从杰尼龟进化成了卡咪龟,再进化成了人高马大的水箭龟。
    俞星城愈发意识到。
    虽然有可能是俞家太辣鸡了。
    但这个世界怕是没有什么毁天灭地,魔域妖界,睡去五百年,长生三千岁的高武设定。
    不过家里为了强身健体,也让她跟着学一学掌法剑法。
    这对俞星城来说是个偶尔能从书桌前离开的机会,她有时候看的眼花了,也常常在院子里练练,掌法练得纯属,剑法稍愚钝些。
    学着跟二哥旁听来的吐纳,也没吐出半分灵力过,倒是生病少些了。
    第二件事。
    她被逼着裹了小脚。
    没到三寸金莲那么恐怖,但肯定是最起码裹成三十四码以下,瘦削,拇指还要尖尖的带点上翘的弧度,其他几指弯折下去。
    有点像欧洲束腰,疼是难免的。
    俞星城当然不愿意。可她弱鸡到推别人几下都要喘不上气,更别提反抗了。
    气得要死要活的,她最后还是发现闹也没用,就面上不显,继续当和尚了。
    后来她才知道,几个有灵根的姐姐以后兴许有别的出路,都是不用裹脚,只有她,被养出来就是上赶着当会读书的瘦马似的,自然要品相好。
    她当时想着活了十几年没让出过门,穿越也没什么意思,死了算球,管她死后会不会穿回去。
    再咸鱼也不能受这气。
    但那小破院子里寻死也不成。
    她还没有一头撞死自己的勇气。
    俞星城计划着乡试中了,她北上入京会考时,就非要一鸣惊人寻个官做,逃离俞家的掌控,所以才打算好好读书。
    现在连这计划都不成,她直接被卖给人当妾了。
    但瞧了那一眼鲸鹏,反而燃起了俞星城心里的好奇。
    她更想走出去看一看了。
    她不盼着别人帮忙,别以为她出来做妾,就也一点后手都没给自己留。
    只过了今夜,她就要做准备了。
    但她……能过了今夜么?
    俞星城脑子渐渐清醒了些,她疼的咬牙,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昏迷之前都觉得自己骨肉碎的像凉拌鸡架,这会儿睁眼竟然还是个全活人。
    小孩儿还在,他俩坐在一座马车,前头马匹颠着小步,快步往西走。
    她匍匐在车里,脸贴着垫子,一时连口气都没顺上来。
    那小孩看她醒了,一副不想与她多说的模样转过脸去。
    俞星城也不想跟他说话。
    她慢慢的坐起来,浑身疼的像是碾碎的核桃。
    摸自个儿身上,胳膊腿都在,胫骨尺骨没断,十个手指能动,看起来似乎是完好的,可她皮肤上几乎像是刚从血缸里拿出来的,不止外头的胳膊手背,红衣裳透了半干的黑血,还是从里往外渗出来的。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重新被拼好的凉拌鸡架。
    她只细细的查看自己,然后就靠里坐着了。身上的血粘的厉害。
    她真佩服自己。
    俞家人里本事差点的,手指头滋点水都累的够呛,她滋了一身血,倒也只是浑身疼的厉害。
    她不说也不问,气定神闲的坐着揉胳膊。
    那小孩倒越想越火大,他盘腿,肩膀起伏一会儿,终于压不住了,又转过头来怒喝:“又坏我好事!憋着一口气,非到最后贸然抵抗,我不得不用魔气镇你!池州府三千修真人士,都瞧见了!钦天监的人怕也是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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