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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你还不知道呢。”陆可明抬眸瞧裴舜钦一眼,又叹了口气,“夏大人派去风州的援军在定安口遭了东族的埋伏,路上耽搁了五六日。要不是风州知州韩清与韩大人死守风州最后等来了支援,风州城就破了。”
    “可这与你要去风州有什么关系?”裴舜钦犹是不明。
    陆可明见裴舜钦仍是一脸茫然,皱眉曲指响亮地敲了敲桌面。
    “韩清与是韩缙他爹,韩大人现在身受重伤不治是死是活,你说同学一场,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裴舜钦脑子里缺的那根线总算连上了。
    “啊!我怎么忘了这么一茬!”
    他后知后觉地感叹一句,忙不迭地拍了几下脑门。
    韩缙他爹韩清与原是延州通判,去年岁末东族侵掠风州,风州的知州和通判守城而死,朝庭就将韩清与调往了风州任风州知州。
    延州与风州相距不远,裴舜钦到延州后念叨过几次要去找韩缙叙旧,但因着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后来渐渐就将这事儿忘了。
    陆可明郁闷地用手撑住了下巴,“虽说之前在书院我同韩缙处处不对付,但大敌当前我再和他计较那些,未免太没度量了点。”
    明明每回都是你主动挑事。
    裴舜钦暗自想着,并不戳破,只是不置可否地轻轻咳嗽了一声。
    陆可明走后,裴舜钦顾忌着陆可明的身份,又去了夏远处向他报备陆可明想要离开延州的事儿。既有如此情况,陆可明走此一遭无可厚非,夏远点头应允之后,又特地叮嘱裴舜钦一路看好陆可明。
    过了几日,裴舜钦带着陆可明与数名办公之人前往风州,到得风州时已近子时。众人疲惫不堪,裴舜钦和陆可明因为此行能和韩缙重逢,所以还颇有精神头。
    裴舜钦见接应他们的司理官没将他们带去知州府,而是一违常规地将他们领去了关驿,不由相问原由。
    “大人多恕,韩大人因伤势过重于前日去世,现下州府混乱,不宜暂居,只得委屈诸位这几日住在此地。”
    韩清与死了?!
    裴舜钦同陆可明当即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
    “知州大人故去了?!”陆可明不可置信地确认。
    司理官面容哀恸地点点头,又说:“当日风州危急,大人在城墙上亲自擂鼓督战,不幸被一流矢射中左胸。大人捱过半月,到底是于前日再坚持不下去了。”
    裴舜钦听司理官这话听得心惊。
    “节哀……”他讷讷说着,想到韩缙担忧不问,便说:“实不相瞒,我两与韩大人的公子同在青崖书院就读,不知现下他可安好?”
    司理官忙答:“大人放心,韩公子无恙,先正在府中主理丧事。”
    “那就好。”裴舜钦点头说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裴舜钦便同陆可明换了身素净衣裳一同前去韩府吊唁。
    前夜他们进城太晚,在夜间还看不清楚风州的现状。及至第二天从官驿出来,看到城中人影寥寥,野草丛生,城墙坍圮毁坏过半,才明确感知到了这座城不久前经历了什么。
    两人沉默走在路上,陆可明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以前没和东族打仗的时候,朝廷特开风州为商塞,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几个粗使侍婢就是从风州采买回来的东族人。”
    裴舜钦眸光微微一闪,心中五味杂陈。
    自大齐建朝以来,基本上就是与东族三年战七年和,争战之时,双方都会俘虏对方的老百姓为奴,陆可明所说的东族侍婢,多半便是俘虏。
    异族奴在齐朝贱籍中排到最末,比之牲畜还不如,就是被主人打死也没人会在意。
    但他们到底是人,不是畜生。
    裴舜钦自问若是他的家人被掳到异邦为奴为婢,任人宰割,他也是会豁出命去报复的。
    说话间两人到得韩府,终于见到了在正在守丧的韩缙。
    半年不见,韩缙比之在青崖山上时长高了不少,脸上亦脱掉了不少稚气,不过是因着这半年的际遇,神情颇是悲郁,不似之前那般天真纯和。
    裴舜钦知道韩缙母亲早亡,除了一个姐姐并无别的兄弟姐妹,现下他父亲故去,而他又只有一十六岁,便想询问他是否有需要的帮忙的地方。
    灵堂之上不好说这些,所以他提前写好一封信,临从韩府出来前交给了韩府的下人,结果韩缙当天晚上就来了官驿。
    韩缙身着孝服,进门见到裴舜钦面有讶然之色,便同他解释道:“我知道现在出门于礼不合,但非常时期行非常事,我确实有急需你帮忙的地方。”
    裴舜钦在信中说的“倾力相助”自然不是一句虚话。
    “说。”他干脆道。
    “我有两请。一,是我爹走前再三叮嘱过要照顾好留在风州无法逃走的老弱妇孺,现下风州物资匮乏,我求你回延州后向夏大人说明此事,给他们一个安置。”
    “二,韩家世受国恩,我不可以置身事外,所以我求你看在昔时同窗的情面上,将我引荐给夏大人,哪怕要我做一个小兵我也心满意足。”
    裴舜钦不曾想过向来优柔的韩缙会变得这般果决坚定,他正色起身,躬身向韩缙一拜。
    “裴兄!”
    裴舜钦比韩缙年长三岁有余,韩缙不懂裴舜钦为何忽然如此,慌得赶忙扶住了裴舜钦的手臂止住了他。
    裴舜钦微微叹了口气。
    “风州地处要扼,若不是令尊守住了城。风州要是一破,估计直至百隘关之前的几个城镇,近万百姓都要陷于东族之手。”
    “这一礼是我做为小辈拜给令尊的,韩大人勇武爱民,实在让人动容。”
    韩缙听得这话顿时红了眼眶。
    他哽咽道:“我爹说过‘此乃吾土,当死守之。’你不必拜他,他也不会想受你一拜,因为他就觉得这是他理所应当要做的事情。”
    韩缙说罢,不等裴舜钦再言就回了他一礼。再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
    韩缙的两个请求,第一点裴舜钦自是义不容辞,第二点他却无法遂了韩缙的心愿。
    不是他不想将韩缙引荐给夏远,而是因为战场刀剑无眼,而韩缙素来文弱,家中有只有一个长姐,他不忍他置于险地。
    但他晓得韩缙现如今的情况肯定听不进他反对的话,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同他说与其急着上阵杀敌,不如先完成他爹的心愿,尽自己熟悉当地情况的优势,先在风州当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韩缙听了他的折中之法仍有几分不愿意,他劝他劝到一半,忽而听得阵脚步声疾响,随之就听到了陆可明在隔壁大声叫嚷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裴舜钦一惊,出门察看情况,就见几个士兵堵在陆可明房间,还有一个他脸熟的夏远手下姓曹的参军。
    陆可明见裴舜钦来了,不悦一扬眉,不客气道:“裴舜钦,你问问他们怎么回事儿?怎么上来就要带我走。”
    裴舜钦朝他使个眼色要他老实些,赶忙好声气地问道:“曹参军前来风州是有何事?”
    曹参军不急回答,只是面色严肃地瞅一眼裴舜钦,又瞅了一眼他身旁的韩缙。
    裴舜钦立时识趣交待韩缙的身份,“这位是风州知州韩清与韩大人的遗孤,也是我与烛照昔时的同学。”
    “好,那在坐皆可算是自己人。”
    曹参军紧绷的脸色略微松弛些许,从袖中取出封书信递给了裴舜钦。
    “大人给你的信,该说的都在信里面。”
    裴舜钦展信一读,读到后来唰地一下变了脸色。
    裴舜钦目光在信末尾停留半晌,最后将信折起,沉声向曹参军道:“曹参军,可否留我三人单独谈谈。”
    虽然裴舜钦已经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但韩缙和陆可明这两个了解他的人仍是察觉到了他的慌乱,陆可明心中有点犯怂,默默收敛了几分刚才嚣张的气势。
    曹参军犹疑一瞬,还是点头答了声好。
    房里的人鱼贯而出,房中只留三人,裴舜钦将门关好,阴沉着脸啪得一下将书信拍到了桌上。
    “陆可明,你自己看!”
    信中有两个消息。
    一是陆渊即将领兵征讨王元武。
    二是陆皇后下诏令乔景进宫伴她起居。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多鸽了一天,对不起。
    太卡了太卡了。
    我估计最近这几章朝堂我写得艰难,你们也没啥兴趣看,但是这是一定要有的情节,所以大家可以攒几章一起读?
    再自槽一次,我写朝堂真是想的是纵横捭阖,明争暗斗,风云诡谲,然后下笔就是幼儿园打架。(……)
    害,就凑合看吧。
    ☆、第九十一章
    裴舜钦收到信时乔景已经进宫半月有余,乔景不知裴舜钦收到信时会是怎样的表情,但她知道她进宫意味着什么,即使乔用之只是对她说去宫中暂住几日。
    在敛首缓缓进入朱红巍峨的宫门的时候,初夏微热的风从门洞穿过吹得乔景的衣袖飘然若举,宫城一眼望不到尽头,乔景觉得心中既好像是空无一物,又好像是闷得透不过气。
    乔用之告诉她要进宫陆皇后时,她不过沉默一瞬就干脆答应了,既没有问他为什么要送自己进宫,也没有向他要一个确切的归期。
    因为她晓得那没有意义。
    在陆渊决定出征前,乔用之、陆渊岑安三人在次都堂密谈了一日一夜。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总之最后他们商讨的结果是搁置龃龉,先平息战火。
    不过此时不争,不代表日后也不争,所以三人虽就御敌一事达成了共识,但仍是各怀鬼胎。
    王元武旧时为陆渊部将,岑安担忧陆渊或许会与王元武勾结反齐。
    陆渊既担心乔岑会趁他离京篡走他好不容易攥在手中的朝中大权,也担心自己万一身死西南,独在延州的陆可明会遭遇不测。
    乔用之做为撮合陆,岑坐下来和谈的人,忧虑的则是两人要是因为私心一步踏错,或许会令局势向无可挽回的情况崩塌,葬送大齐百年国运。
    三人商谈到最后各做让步,岑安同意了让岑寂与陆渊同去西南,乔用之同意了将乔景送到陆皇后手下,陆渊同意了乔用之手下的人将陆可明在延州软禁起来。
    如此各有掣肘,各有要挟,陆渊领兵上路,而乔景也依诏进了宫。
    乔景被内侍带进殿中带到金梧宫时,陆皇后正坐在榻上处理堆积成山的文书。
    陆皇后听内侍禀报眉目不动,仍是专注看着手里的文书,乔景向陆皇后屈膝问安,陆皇后视而不见,待认真看尽了文书上最后一个字,方缓缓将目光移到了乔景身上。
    “你便是乔家的三女儿,乔用之的小孙女?”
    陆皇后的声音不似乔景想的深沉,反而从容中见爽朗,乔景低眉缓声答声是,按着回话的礼仪又将身体放矮了数寸。
    陆皇后轻轻笑了一声。
    “免礼赐坐。”
    乔景身为臣女不可擅窥凤仪,所以陆皇后即使赐了她坐,她也很恭敬规矩地微低着头将目光虚虚落在了陆皇后身前。
    陆皇后问过她几句客套话,许是见她始终谨慎拘束,便吩咐她道:“不必拘礼,抬头看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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