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那天把宋颂他们说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好多遍,还看完了冰室老板提到的《霸王别姬》,一股危机感忽然涌上心头。
男的和男的不仅可以做朋友,还可以谈恋爱。
宋颂那天就和那个男的假装谈恋爱,两个人享受了第二杯半价。
他们还一起去溜冰。
宋颂是要和他谈恋爱吗?
宋颂身边总是有很多人。
可是他不想把宋颂让给别人。
昨天谈兴国来找外公说话,提起今天要来找宋颂道谢。他本来对外公的客人没兴趣,听到宋颂的名字后却挪不开脚了,当场就说“我也想去”。
谈兴国算是他表舅,知晓他是什么情况,帮着说服他外公让他跟着过来。
顾临深一大早就醒了,他自己穿好衣服、自己穿好鞋子、自己好好吃过早餐,乖乖等着表舅来接他。
他想见宋颂。
他想早一点认识宋颂。
顾临深的视线过于明显,宋妈很快注意到了。
宋妈是准备留谈兴国两人在家里吃饭的,难得他们搬了新家,屋子宽敞得很,招待起客人来也不显得寒酸。
谈兴国可是校长,校长哎,平时他们见到了都觉得那是了不得的人物。人家特意来给儿子送学习资料,他们怎么能不把人留下来吃顿饭?
她这儿子最会交朋友,这少年人看着和儿子同龄,正好可以让儿子带出去玩玩。
这样留两个客人下来吃饭也就顺理成章了。
宋妈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嘴上也麻利地使唤宋颂:“小顾难得过来,你和融融带他出去转转,别胡乱带人去吃外面东西,一会回来吃饭。”
宋融融说:“我不去。”
她不喜欢这个顾临深。
“我去收拾收拾看书了。”宋融融起身回了自己的新房间。
宋妈知道女儿的脾气,等闲是不爱搭理人的,只能抱歉地朝顾临深和谈兴国笑笑:“这孩子从小就这样,眼里只有书!上回颂颂带她去省城玩,她哪都不肯去,自己在省图泡了一整天。”
这话虽然明着是在责怪女儿,实则有点骄傲。
谈兴国是个人精,哪会听不明白,当即顺着夸道:“爱读书挺好,这孩子也念高中了?”
“对,比颂颂小两岁,九月就升高二了。她学东西很快,连她哥都比不上,现在她哥遇到不会的题目还得问她呢。”宋妈笑着揭宋颂的短。
宋颂说:“妈,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宋妈横他一眼:“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她说完又催促宋颂带客人出去玩。
谈兴国也说:“我这外甥不常出门,难得他愿意出来,就拜托小宋你带他在周围走走了。”
宋颂早就想和顾临深单独聊聊,只是不想表现得太突兀。
现在宋妈和谈兴国都这么说了,他也就顺势上前拉住顾临深往外走。
顾临深的手骤然被握住,只觉一股暖意从掌心涌向心头,把他整颗心都填满了。
他忍不住紧紧回握宋颂的手。
他再也不想松开。
两个人走出一段路,宋颂才想起自己以前怕顾临深走丢,牵人牵习惯了。
他想收回自己的手,却发现顾临深紧抓着自己不放。
宋颂只能牵着顾临深走到附近的河堤上。
凉爽的河风迎面吹来,叫人心旷神怡。
宋颂站在河堤上,眺望着对岸低矮的平房。
这个小县城交通还不怎么发达,楼房还不怎么高大,置身其中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很慢,每一条街、每一条巷子,他们都在里头游荡过,一砖一瓦都是他们无比熟悉的。
这里曾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曾是他的伤心地,他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却意外有了第二次人生。
回想过去,他前面十几年的人生平静无澜,直至一个个意外接踵而至,他才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之下彻底长大。
过去他从不敢回头细看,所以不知道自己心底原来有那么多遗憾。
现在他的人生还可以从头再来。
宋颂看了眼自己的手掌,上头已经被顾临深抓出了红印。
宋颂眉眼淡淡,对顾临深说道:“松手。”
第22章
顾临深满脸无措。
他顺着宋颂的视线看去, 只见宋颂手背泛红,显然是被他抓红了。
顾临深更心慌了。
他听话地松了手。
看着就像个犯了大错、不知所措的小孩儿。
“我不是故意的。”顾临深紧张地问,“颂颂你疼吗?”
宋颂注视着顾临深。
这家伙找人的本领不小, 前世就自己一个人找到雪山上, 现在连这小县城都能找过来。
当初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顾临深都会乖乖听话,说不定他让他把心掏出来看看,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剖开自己的胸口。有时候他觉得顾临深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什么都不懂,只是和他一样有点放不下这段关系,所以才继续装傻。
这样的关系是畸形的。
是不正常的。
宋颂一直不说话, 顾临深小心地喊:“颂颂。”
顾临深一张脸已经有棱有角, 早能看出青年时期的俊美,偏偏不说话的时候有种与整个世界隔绝开的疏淡,叫人不敢接近;和他说话的时候又像个小心翼翼的孩子,仿佛很害怕自己会说错话。
宋颂收回落在顾临深脸上的目光, 手指动了动,又有点想抽烟。
顾临深对烟草有点过敏,以前他又是个老烟枪,去见顾临深之前都得先临时戒几天烟,保证身上清清爽爽没有味道。
有次他和洪飞聚会, 因为第二天要去见顾临深,他不仅滴酒未沾,还连一根烟都没抽。洪飞笑着打趣:“瞧你这么小心,我还以为你养了个情人。”
后来和顾家那边闹得不太愉快, 他去找顾临深的次数也就少了,主要是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费那个劲。
可每次对上顾临深小心翼翼的目光,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扔下他不管。
顾临深懂什么?顾临深什么都不懂。
看不上他的是顾家人, 顾临深什么都没做错,是他蓄意哄顾临深对他的关心和陪伴上了瘾又嫌麻烦,干脆利落地一脚把人踹开。
“颂颂。”顾临深又喊了一声。
“我们见过?”宋颂开口问他。
顾临深愣住。
他们没见过。
他们确实是没见过的。
可是,宋颂那天打电话给他了。
宋颂一定也梦见过他。
察觉出宋颂疏离的态度,顾临深鼻子发酸。
“见过。”顾临深笃定地说,他压根没想过瞒着宋颂,把自己理解到的东西一股脑子告诉宋颂,“我做梦,梦见过你。”
宋颂哑然。
顾临深说:“我梦见整个世界都没有你了,我很难过。”
那时候不管他到哪里去,都不可能再见到宋颂。
他没办法再告诉宋颂,他学会了自己做饭,他学会了自己开车,他学会了自己出远门。
宋颂想让他学着去做的事他都学会了,宋颂却再也不会夸他了,宋颂再也不会和平时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无论他怎么乖乖等待,宋颂都不会再来了。
他从来不知道,死亡是这么残酷的东西,它无情地带走了他最重要的东西,而且永远都不会再还回来。
顾临深眼睫微动,沾上了湿润的泪水:“我本来想等你来找我,可是我等不及了,我想见你。我保证以后都乖乖听你的话,你别不要我。我会学着照顾自己,我不会再给你惹麻烦,我会努力变得和别人一样。”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颂颂,你别不要我。”
宋颂对上顾临深噙满泪水的眼睛。
十八岁的顾临深分明已经比他略高一些,说起这些话来仿佛又变成了无助的孩子。
所以,当时顾临深活了下来。
他也算没白死。
只是该怎么对待眼前这个说到“整个世界都没有你”时声音就开始发颤的顾临深,宋颂还没有想好。
“别哭。”宋颂叹了口气,伸手抱了抱顾临深,哄小孩一样拍拍他的背。
顾临深如坠梦中。
他鼻端被宋颂的气息包围着。
十七八岁的宋颂,身上清清爽爽的,什么气味都没有,气息清冽而干净。
顾临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伸手紧抱住宋颂,仿佛害怕宋颂下一秒就会从自己怀里消失。
“颂颂。”顾临深又喊了一声,想确定怀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那只是一场梦。”宋颂说,“你不用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