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傅瑶愣住了,谢迟嗅到她身上的酒气,回身倒了杯茶给她,笑道:“我想要孩子,不过是期待你与我的血脉,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罢了。”
“孩子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失落了,”傅瑶却随手将那茶盏放到一旁,笑盈盈地垫脚在他唇上亲了下,“不过我这个当娘的很开心。”
谢迟扶着她的腰,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一定非要撩拨我不可?”
他其实不大明白傅瑶今日为何这般?既招架不住,又无可奈何。
“我不是要有意戏弄你……”傅瑶站直了身子,目光飘忽不定,最后垂眼看向了地面,并不敢同谢迟对视,小声道,“只是我也会想要同你亲近啊……”
她这声音极轻,说得也很艰难,耳垂已经红了。
谢迟怔怔地看着,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理解能力出了问题。
在感情上傅瑶一直坦诚,从不避讳说喜欢,但在情事上从来都是谢迟主动。
当年食髓知味后他要得格外多些,以至于傅瑶时常是会受不住的。如今他再三警醒自身,克制着要清心寡欲,倒是真没想过傅瑶竟然也会如他一般。
说完这话后,傅瑶已经羞得抬不起头,转身想要离开,但却被回过神来的谢迟给攥住了手腕。
“这没什么好害羞的,对喜欢的人有情欲,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谢迟话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轻轻地摩挲着傅瑶的手腕,低声道,“我帮你……”
傅瑶被他牵着往内室去。分明没有喝醉,可却开始头脑发昏,身体泛软……以至于到最后她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被谢迟哄着“礼尚往来”的了。
云销雨霁后,傅瑶跑到书房去,捧着盏茶慢慢地喝着。
等到唇齿间那股腥膻味道褪去之后,脸上的热度也渐渐降下来,这才铺纸研墨,准备给家中回信。
谢迟亲自动手将里间收拾了一番,揣摩着她应该差不多缓过来,便往书房去寻人了。
“在写什么?”谢迟随口问了句。可才走到跟前,尚未看清那纸上的字迹,就被傅瑶眼疾手快地给收起来了。
要知道两人之间从来是不避讳任何事情的,谢迟挑了挑眉,疑惑地看着她。
傅瑶撇了撇嘴,嘀咕道:“等回头你就知道了。”
“好,”谢迟颇为纵容地笑了声,“听你的。”
两人在凉城留了半月,一边收拾东西安排归程,一边四处闲逛,出门游山玩水看风景。这期间,傅瑶还专程领着谢迟往茶楼去了一趟,听说书。
旁人是听个乐呵,谢迟身为当事之人,听着这些浮夸溢美之词,却多少有些不自在。只不过见着傅瑶听得兴起,他便没有提出要离开,耐性十足地陪着。
听了会儿,等到说书先生换了个故事后,谢迟倒是莫名觉出些熟悉来,琢磨了一番后向傅瑶道:“这个故事是不是你写的?”
“这么好认吗?早前寄柳也听出来了。”傅瑶咬碎了颗坚果,含糊不清道,“这个的确是我从前写的,头两个不是。兴许是这两个月我不在,他们就只能自己编吧……”
谢迟点点头:“差别很大。”
他一改先前漫不经心的态度,听完了傅瑶写的这个故事,垂眼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写的不好吗?”傅瑶在桌下轻轻地踢了他一下。
“很好,”谢迟蹭了蹭鼻尖,一本正经道,“我就是觉着很有趣而已。”
谢迟曾是文采风流的状元郎,自然能分清其中的差别。
先前那故事,就像是个花里胡哨的空壳子,虽套了他的名姓,但改一改也能用到旁人身上。可傅瑶写的却实实在在用了心思,他轻而易举就能分辨出来。
情谊付诸笔端,能看出傅瑶对他是真喜欢极了。
当初蟾宫折桂,成为大周最年轻的状元郎时,诸多赞誉纷涌而来,谢迟那时年少,哪怕面上仍旧能谦虚自持,可心中却终归不能免俗,会因此而高兴,甚至隐隐自得。
一直到从云端跌入泥泞,再受百般诋毁,才总算做到了“名利于我如浮云”。
这几年来,他的声名逐渐好转,千里之外的京城且不论,在北境这边,不少人差不多都算是将他奉若神明了。但他却再也不会像当年那般为此高兴了。
于如今的他而言,哪怕千万人称赞,总归都及不上傅瑶一人。
北境诸事安排妥当后,傅瑶辞别了虞寄柳,于谢迟一道启程回京。
稳妥起见,谢迟早就将一路行程安排妥当,随行也带了不少卫兵,压根不用傅瑶费什么心思,比先前往北境来时还要轻松许多。
离开北境的疆域后,卫兵们打起精神来,行事格外小心谨慎。
傅瑶将此看在眼中,连带着也有些微紧张。
她原就不擅长下棋,都得靠谢迟让子或是放水,这么一跑神,就更是输得一败涂地了。
“不必担忧,”谢迟分拣着棋子,漫不经心地笑道,“他们就算是要狗急跳墙,也不会选在此处的。”
这一路的行程布置谢迟已然烂熟于心,他擅长行军布阵,纵然拿捏不准秦家具体会如何下手,但却清楚哪里是绝对安全的。
毕竟眼下刚离开北境,此处也不适合下手。
傅瑶挑开车帘向外看了眼,琢磨了会儿,又好奇道:“说起来,秦家应该也能猜到你一路会多加小心的吧……就算这样,他们还是会动手吗?”
她知道谢迟这一路的布置,只觉着秦家对上谢迟,压根不能算是埋伏,倒更像是来自投罗网的。
“当然。”谢迟对此倒是毫不怀疑,“秦家做贼心虚,在他们看来,我回京之后一定会清算旧事,届时没人能保得了他们。为今之计只能冒险拼死一搏,只要能除掉我,就算朝云会发作,后续麻烦些,至少能保住自家根基……”
谢迟添了杯茶,眉尖微挑:“殊不知,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些罢了。”
在傅瑶面前时,谢迟总是会有意压抑着戾气,说起这话时也是轻描淡写的,但仍旧不难窥见他对秦家的厌恶。
打从当年从朝云那里知道谢迟遇刺之事的内情后,傅瑶就始终对秦家耿耿于怀,哪怕刨除对谢迟的私情,秦家这种为了排除异己,不惜给北狄行方便引狼入室的举动也依旧是难以饶恕。
真因此被清算受罚,她也不会有任何怜悯,只觉得罪有应得。
傅瑶毫不怀疑谢迟的能耐,要么是同谢迟一起在车中下棋闲聊取乐打发时间,偶尔也会骑马看风景,一路上过得也是悠闲自在。
这日晚间一行人在客栈落脚,两人依旧同房,如往常一般用过饭准备歇息,可谢迟却忽而聊起了正事。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在此地留下?”傅瑶迟疑道。
先前的计划中,谢迟并未提及过这项安排,以至于她如今只觉着猝不及防。
“是,”谢迟认真解释道,“我今日收着消息,已经将秦家的动向摸了个八九不离十,虽然也可以选择躲避开,但此次避开说不准还有下次。加之思来想去,也觉着这样送上门来的机会错过,实在是太可惜了……可以吗?”
哪怕已经改变了许多,但谢迟骨子里的本性却还是没变,一味地防守或是躲避不是他的作风。
先前他是拿不准,所以一路防备,可碰巧得了朝云送来的消息,便想要将计就计给秦家设陷阱,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是哪怕八九不离十,他也依旧不愿让傅瑶冒险,只能暂且拟定了这么个计划,来与傅瑶商量。
这事非同小可,傅瑶同谢迟对视着,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她并不想强迫谢迟为自己束手束脚,只能选择躲避。
谢迟从来都是锋芒毕露,秦家曾经险些置他于死地,他想痛痛快快地收拾回去,她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见她沉默不语,谢迟改口道:“你若是放心不下,那就算……”
“你可以去,只是我不想留在这里干等着。”傅瑶打断了他,对上谢迟惊讶的目光后,俏皮地笑道,“先前我就想说了,谢将军,我可不是只能束之高阁,风吹一吹就倒的花瓶。”
“你信自己,笃定可以平安归来,”傅瑶回握住他的手,“我也信你。”
第127章
谢迟从不吝拿自身犯险,但一旦涉及到傅瑶的安危,便少不得再三思量。哪怕是已经八九不离十,甚至可以说绝无问题,仍旧有颇多顾忌。
既怕万一有闪失,也不愿让傅瑶见血。
只是对上傅瑶那满是信赖的澄澈目光后,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知道,若让傅瑶在此地等候,她必然难免担忧,提心吊胆。
“我知道你为我考虑,但你我一路同行,若我突然就此留下,岂不是会惹人怀疑?”傅瑶认真道。
谢迟已然考虑过这个问题,是准备让傅瑶悄无声息留下,再令旁人扮作她的模样。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傅瑶却又道:“纵然可以想方设法遮掩,但不也难以保证万无一失吗?”
“你若多留人看护,又或是将我托付到此间府衙,总是难免会惹人注意;若是不如此,也未必能保证我的安全。”傅瑶有理有据道,“既然横竖都不敢说万无一失,那我选择跟在你身边,至少能让我更安心些。”
兴许是这两年话本写多了的缘故,傅瑶现下格外伶牙俐齿,这话也是颇有道理。能看出来,她并不是意气用事,而是思量权衡过的。
谢迟同傅瑶对视了会儿,最终做了让步,捏了捏她的指尖:“好,那就听你的。”
只是计划再怎么周全,也总是难赶上变化的。
入潞州后恰遇上了一场大雨,这雨来势汹汹,引发山洪,直接冲垮了必经之路。马车难行,一行人也只能在附近的驿站住下。
原本的布置派不上用场,谢迟亲自调整了驿站这边轮值的安排,不仅令人紧盯着厨房,还加强了夜间的放哨防备。
傅瑶将此看在眼中,好奇道:“你觉着,他们会在这里动手?”
“这不是他们原定的埋伏动手之地,也不是我计划的陷阱,这场大雨将两方的安排都给搅和了。”谢迟沉声道,“我不清楚对方领头之人的斤两、是否有随机应变的决断,但如果是我,会果断改变计划在此地动手。所以提前防备着。”
傅瑶点点头,专心致志地整理着自己的手稿,感慨道:“幸好当初收拾行李的时候,额外多加了一层油布,不然毁在大雨里,我可是要心疼坏了。”
“你不担心吗?”谢迟绕了缕她的长发,把玩着。
“这不是有你在吗?”傅瑶抬头看向他,认真道,“非要说的话,我只觉着庆幸。”
庆幸自己跟了过来,而不是在那里空等着。
“我一早已经让人传了消息给常齐,大雨拦路难行,就是看谁先到了。”谢迟不疾不徐道,“不过就我的经验之谈,应当无虞。”
一旦遇上意外,比得就是彼此随机应变的速度。从刚入潞州遇大雨开始,他隐隐有预感,便多留了一手准备。
谢迟行事一向谨慎,敢这么说,差不多便算是确准了。
傅瑶轻轻地勾着他的手,笑道:“我信你。”
倒不是说为了宽慰,而是她一直都真心实意认为,没有什么情况能够难倒谢迟。于她而言,只要有谢迟在,就有十足的安全感,不必无谓闲愁。
大雨天不便出门,阴沉沉的,就算是白日里屋中也依旧昏暗。纵然已经连绵数日,这雨仍然没有要停的意思,就连傅瑶这个向来喜欢下雨天的人,都没那么享受了。
两三日足不出户,就连窗外的风景都已经看烦。
这日晚间,傅瑶与谢迟耳鬓厮磨了会儿,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间,她迷迷糊糊地察觉到身边有动静,睁开看了眼,只见谢迟已经穿好了衣裳要往外走。细听之下能听到外间除却雨声之外,隐约还夹杂着刀剑声以及喧闹声,似是从远处传来的。
“怎么了?”傅瑶立时清醒过来,坐起身。
“不必担心,”谢迟回身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笑道,“还记得我先前说的吗?常齐已经到了,局势在掌握之中。我出去看看,你继续睡就是,过不了多久就了事了。”
傅瑶听不出来,可他久经沙场,这些年来经验丰富,只一听就能大略估摸出来外边的战况。
“那好,”傅瑶点点头,柔声叮嘱道,“你要小心。”
谢迟应了下来,替她掩好床帐之后,方才拿过一旁的剑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