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冬燕洗了苹果,用力一掰,还真别说,原主这把子力气可真大,一看就是打小干惯了体力活儿的。想当年她也是徒手能把贼人脑壳给开瓢的,可惜后来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多了,她呀,连端个茶都嫌费劲儿。
方氏:……这就是身子骨还没养好?
再一看杨冬燕手里的苹果,方氏更来气了,她还是不信这苹果是婆婆捡的。请问谁能每天固定捡一个苹果?真要有苹果你不能多捡几个回家?再说了,这村里人来来回回的往山上去,咋就没见其他人捡着呢?
方氏坚定的认为,就是她男人偷摸着给买了,不知道藏在哪里,只让她婆婆每天去拿一个吃了补补。
这比每天上山捡一个苹果可靠谱太多了!
气归气,方氏还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数落婆婆,只能将这事儿暂且放在心上,板着脸迈开大步往河边去。
杨冬燕早就看见她了,可因为那会儿她已经把苹果“捞”出来了,再藏起来也怪麻烦的,索性就当没瞧见。及至方氏怒气冲冲的从自己身边过去,她才惊讶了一声。
低头问小孙孙:“窝头,你又气你娘了?”
窝头三岁了,正处于活泼好动的年纪,平常没少因为各种原因惹他娘生气。因此乍一听到他奶的话,他先愣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的看向他娘的背影,飞快的缩到了他奶的怀里:“没、没有,窝头乖的。”
“乖就好,窝头你要记得,你娘把你生下来可不容易,以后要好生孝顺你娘,知道了不?”
窝头咬着半个苹果,一脸懵懂的点了点头。
杨冬燕借水的那户人家,也是魏家的亲戚。事实上,整个礁磬村里绝大多数的人家都是沾亲带故的。
其实,这一带压根就不是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的,而是几十年前,遭遇战乱时,各地的人都携家带口的往北方逃难,一直到局面稳定了,才找了个落脚处安家。
为什么偏就选了个土质不好的山沟沟呢?当然是因为好地儿都被人占了。他们这个村最早就是魏氏五兄弟带着妻儿逃难来的,只是一路北上遭遇了不少艰难险阻,等安定下来时,原本百多人的家族就只剩下了三十多人。
当然,经过了这三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如今的礁磬村已经有百多人了,大部分都是姓魏的,也有一小部分是其他地儿逃难来的。
“二婶子你对儿媳妇可真好。”这家媳妇目睹了全程,还听到了杨冬燕教孙,顿时羡慕极了。
杨冬燕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人忙活一辈子,还不就是图个儿孙和乐吗?儿媳妇咋了?儿媳妇那是要跟儿子过一辈子的,既然嫁过来了,那肯定是要拿她当亲闺女看待的。正好我也没个闺女,挺好的。”
“摊上二婶儿你这么个婆婆,她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哪能呢,我也没啥本事,倒是叫她跟着咱们家一起吃苦受罪了。尤其我这身子骨哟,也是真不争气,眼下好了,除了能帮她带带孩子,啥忙儿都帮不上。我这心里哟,唉……”
正说着话呢,杨冬燕看小孙孙已经将苹果啃干净了,在感概这娃儿牙口真好的同时,又低头问道:“咋吃这么快?好吃不?”
“好吃。”窝头颇为不舍的舔了舔手指,随后仰着头冲杨冬燕露出了一个笑,“奶,甜的,很甜很甜。”
是嘛?
杨冬燕看了眼手里的苹果,因为她今个儿是领着小孙孙出来后,假装前头有个东西,趁着小孙孙不注意就一把捞了出来。也因此,苹果到手后她就去借水了,没认真看到手的苹果。
这会儿得了提醒,她定睛一看,顿时就看出问题来了。
苹果啊,真丑。
明明前些日子拿出来的苹果还是水灵灵红彤彤的,是那种看着就水分超多的新鲜苹果,可这会儿看的时候,却发现这苹果……
这得是搁了好几天了吧?看着表皮都有些皱了。
再仔细一想,似乎从昨个儿?还是前个儿开始,苹果就不是那么新鲜了。
杨冬燕将这事儿记在了心上,随手又将剩下的半个给了小孙孙,让他拿着慢慢啃。
窝头高高兴兴的接了过去,他人小,又不知道新鲜不新鲜的,只知道今个儿的苹果超甜的,好吃。
瞅着时间还早,杨冬燕索性领着小孙孙满村子的瞎逛。混时间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弄清楚周围的环境,以及想法子让日子过得舒坦一些。
讲道理,这会儿谈什么荣华富贵、诰命加身都太扯了。人是应该有梦想的,但假如梦想太过于不切实际,那么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杨冬燕就琢磨着,先别立那么大的目标,考虑到生存问题都还未得到解决,所以得先苟住了再想别的。
这里是北方啊,就算已经几十年不曾来过北方了,杨冬燕依旧记得自己年幼时候,那寒冷而又漫长的冬季。
她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吃食还可以放一放,首先得将保暖问题提上议案。不然,她很有可能才借尸还魂活过来没多久,就又死了。
北方的寒冬,那是真能把人冻死的!
第003章
北方的冬天啊!
哪怕这会儿单是想想,杨冬燕都有一种活不出来的感觉。
其实,要是从未在北方生活过,那兴许还不至于这般绝望。可关键就在于,她上辈子就是北方人啊!
一想到自己在南方过了几十年的富贵日子,一朝借尸还魂,却又要面临数九寒天、寒冬腊月……
杨冬燕仿佛被命运扼住咽喉,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这天晚些时候,她回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翻箱倒柜的找过冬的衣裳棉被。
老魏家是这样的,一共三间屋子,俩儿子一人分了一间。剩下那间略大一些的,是既当堂屋又是杨婆子的睡房,且从小孙孙断奶后,就是祖孙俩一道儿睡在土炕上的。
而在土炕的炕尾上,搁了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箱子,里头就是原主的全部家当。
看着那少少的家当,杨冬燕再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上辈子的她,是有一个独属于她的三进院落的。撇开其他房间不提,单说库房好了,就有十好几间,里头满满当当的堆了好些个樟木箱子,全都是格外值钱的头面首饰、古董摆件。这还仅仅是她的私库,如果要说永平王府的公库的话,那就更庞大了。
可现在呢?
她只有一个不大的旧木箱子,里头有几件补丁累补丁的破褂子衣裤,以及一床摸着里头的棉花都结块了的被子。
……没了?
杨冬燕很努力的回忆着,最终在箱子角落里又摸到了几团针线和几块大小不一的布头和一包棉花。
这下是真没了。
那冬天要怎么过?
哦对了,以前都是在深秋之前,将夹袄里衬上棉花或者破布,褥子则是用厚实的稻草代替。实在要是冷得慌,最常用的取暖方式是待在家里裹着被子坐在炕上。当然,土炕还是要烧的,只是用的并非上等的炭,而是柴禾。
杨冬燕大概是明白了为啥大坳山会变成秃头山了,真要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上山砍柴运回家烧饭烧水烧炕的,就算再多的树都不够祸霍的,它不秃谁秃?
且不提大坳山如何,单看手头上这么点儿家当,杨冬燕深以为,咱也别想着熬过冬天了,这怕是连秋天都熬不过去。
她太苦了,她怎么就那么命苦呢?
等晌午时分,魏家哥俩结伴从地里回到家时,就看到他们的老娘坐在土炕上抹眼泪。
这哥俩顿时被吓到了,就跟那下饺子似的,噗通噗通的就跪成了一排,用饱含着深情的语调呼唤道:“娘啊!”
喊老祖宗都没用。
杨冬燕可伤心了,别看她动不动就觉得还不如死了干脆,可但凡有希望,哪个人不想活着?活着才有未来,活着才能享福!
可她活不了啊!
就很绝望。
最终,在魏家哥俩连番劝说之下,杨冬燕终于将心里的烦恼告诉了俩儿子。
担心家里的粮食不够吃,担心冬天太冷会冻死,担心秃头山的树太少了柴禾不够用……
等魏家哥俩明白了前因后果,家里的俩儿媳自然也知道了。
跟心疼亲娘的哥俩不同,俩儿媳就觉得婆婆这是生病把脑子给弄坏了吧?
你说粮食不够吃?请问哪一年是够吃的?不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熬过来的?实在不行,就一天吃一顿稀的,横竖冬日里不用干活,就躺炕上睡大觉呗,睡着了不就不饿了?
担心冬天会冻死人?每一年的冬天都是差不多的,咋的你前面三十几年都熬过来了,今年就突然不行了?
柴禾不够用就更扯了,大坳山很大的好吗?外围是秃了,可往里头走走肯定是有柴禾的……
方氏和小杨氏对视一眼,生平头一次产生了共鸣。
婆婆有病,家里没药。
本来以为就是婆婆闹一场的事儿,闹过就完事儿了,毕竟家里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结果,因为杨冬燕太伤心了,魏家哥俩急中生智,还真就叫他俩想出了法子来。
“什么?你说你要去镇上打零工?不等秋收以后了?那地里的活儿咋办?”
方氏万万没想到,最终这火还是烧到了自己身上,她男人告诉她,明个儿一早就出门去镇上找活儿干,赚钱给娘花。更糟心的是,魏大牛还是想出了对策的。
“地里的活儿有二弟,回头让二弟妹也下地帮忙。你呢,就管好这屋前屋后的事儿,别让娘太操劳了。”
与此同时,魏二牛也将这事儿告诉了他媳妇,说以后家里的地就要靠他们俩口子了。
小杨氏:……就很窒息。
在意识到这哥俩居然不是说着玩儿的,妯娌俩立马团结一致,坚决反对。
“以前都能过的,咋的今年就过不了了?”
“魏二牛我告诉你!我嫁给你不是为了来你家干农活儿的!”
杨冬燕哭得好大声。
于是,反对无效。
方氏是第一个认清楚事实的,毕竟她都嫁到魏家四年了,还能不知道她男人是个犟驴脾气?在意识到哥俩之中必须有一人要去镇上打零工后,她果断的做出了选择。
“就算真要去也不该是你去啊!谁家不是大儿养老的?你说你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让娘咋办呢?再说这地里的活计,你干得不比二弟强?大牛啊,咱们是庄稼人,地里头的粮食可是咱们全家人的口粮!”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魏家哥俩又商量了一下,很快就有了决断。
“那行,就让二弟去镇上打零工,咱俩下地干活。这屋前屋后的事儿就交给弟妹了。”魏大牛如是说。
方氏:……!!!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洗衣做饭喂鸡收拾,这些家里的活儿当然是辛苦的,可要是跟下地干活比起来,那就完全不算啥了。尤其眼下离秋收已经不远了,一想到要顶着个大太阳收庄稼……
方氏又不好了。
倒是小杨氏,她低头寻思了一下。婆婆就是她亲姑,再说她姑多利索一人,闲都闲不住的性子,哪里用得着她来做事儿?这么一想的话,除了男人离家不在身边,可到了冬日里总归会回来的,就感觉……
也还行?
除了方氏以外的其他人都答应了,方氏自觉大势已去,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绝望的回屋去了。
魏二牛次日一早就离开了村子,只带了一身换洗衣裳和几个干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