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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轮滚滚,进入平阳侯府的地界后越行越缓,最后在垂花门停下。
    来接苏宛的是大奶奶周敏的贴身婆子,姓薛,苏宛亲热的喊了一声薛妈妈,柳新儿赶忙上前塞了个荷包给她。
    薛妈妈眼角笑出了花,刚刚苏宛从车上下来时,她揉了揉揉眼睛,不成想这表小姐不仅生的貌美,人也这么讨喜,她边引着苏宛往院子里走,边道:“苏姑娘一来,府里这下更热闹了,小姐这些天可都心心念念着呢。”
    苏宛心里总算有了底,适才仆从的话她只当是恭维,姨母派贴身的陪嫁丫鬟来接自己,可见还是念着姐妹情面。
    薛妈妈脚下生风,嘴里也不停:“大奶奶这会正在老太太那儿,老奴领着小姐过去,也好向老太太问个好。”
    苏宛轻声言“是”,心里想着姨母不愧是掌着侯府中馈的当家人,想得周到,也免去她不少麻烦。
    苏宛这次来上京,本就是借着待嫁的名头来的,可惜苏家在京的院子还没妥当,置办的嫁妆还在路上,她们主仆先行而来,客居侯府,理应去给老太太磕个头。
    薛妈妈领苏宛回屋换了件衣裳,穿的是樱粉色蝉翼纱裙,喜庆又不失俏皮,头上简简单单插了一把白玉雕成的山茶花发簪,略施粉黛。等在门外的薛妈妈看了一样,暗自叹息,府里的小姐们,可都黯淡了。
    薛妈妈和苏宛刚踏进瑞禧堂的院子,有丫头往里头报了一声,大奶奶周敏就踱步来到门边,等着苏宛走过来,拉起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泪眼道:“可怜我的好妹妹的小心肝,上回见着你,你才那般小,十年不见,你倒这般标致,都成大姑娘了,长得可比你娘亲还好。哎,可怜我那妹妹,到底是没有福气。”
    苏宛看这位姨母一举一动莫不端庄动人,想必年轻时更是娇俏妍丽,难怪老侯爷这般驰骋沙场的威猛男儿,一生未纳姬妾,临走后留下干干净净的凌家大房,成为一段佳话。
    可这样的男儿,毕竟太少。
    “姨母……”大奶奶周敏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往外吐字,苏宛耐心听完一筐,脸上带着让人舒心,又露着几分悲伤的笑意,领着柳新儿和曲烟儿行了礼。
    提到故人,即使十年不见,顷刻间关系也拉近了。
    苏宛本以为这场合难免要硬挤几滴泪,还有点头疼忘记抹点姜汁了,可周敏如此情真意切,她也被感动得眼泛水光,又因她眼睛又大又亮,声线本就甜如蜜糖,软如棉花,如今眼里蓄了水花,一声“姨母”一喊,真真切切,婉转涩甜,叫人听了看了心就软了一半。
    周敏用手绢替她搵了搵眼角,一时间愣了半会,待到身旁的妈妈提醒,才拍着苏宛的手背道:“我领你去见见老祖宗。”
    苏宛踏入瑞禧堂时,被大半屋子的女眷惊到了,好在她虽没在大家族生活过,可少时在琅琊山拜过师,也算有过群居生活,不至于见到这么多人就头晕。
    身后的曲烟儿可就不是这么想了,在马车上以为小姐说的大家族顶天了能有多大,杭州城和上京城到底是不同啊。
    正堂上位坐着一位穿浅褐地叁多纹刺绣袍的老夫人,手上带着一个和田玉手镯,一个翡翠嵌金戒指,笑得很慈祥地看着进门而来的苏宛。苏宛看她头发里已有不少银丝,但生得很有福相,精神矍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祖宗。
    “老大,这就是宛丫头,是吧?”凌老太太笑着对苏宛招手。
    苏宛余光扫过其他人,没功夫打量,倒声“是”,忙走上前,“苏宛给老祖宗请安。”
    老太太拉起苏宛的手,笑着轻拍她的手背,“生得这般精巧,该是比你娘亲有福气。”
    老侯爷和老夫人结婚那会,西北战事频发,精力都用在边疆战场,无暇在家里耕耘,两老年轻时只得两子,一女儿夭折,所以对两个儿媳妇,孙女,甚至是别人家的女儿,都疼爱万分,胡天海地的表小姐到侯府做客,老太太是一万个欢喜。
    “可惜我那妹妹,是见不着闺女出嫁,如若她还在,断是舍不得阿宛这么早就嫁人的”,周敏说着说着语带哽咽,用手绢点了点眼角。
    老太太看苏宛身姿窈窕,想了想问道,“宛丫头可到碧玉年华了?”
    苏宛答道:“老祖宗,阿宛刚过及笄。”
    老太太握着苏宛的手紧了紧,道:“怎地如此急,你爹爹可真忍心,要我说,这样的姑娘,藏到十八都不舍得”。
    老太太心中虽有遗憾之意,可到底是别人家事,又拉回话锋:“说的是丞相府的大公子是吧,那倒也是个人中龙凤之材,离这成亲日还有段时日,就在侯府安心住下,只把你姨母当娘亲便好。”
    苏宛在老太太跟前连连应声,老太太越看越欣喜,摘下手上雕着稻穗和花瓶的和田玉手镯递给苏宛,寓意岁岁平安。
    “老祖宗,舍不得”,苏宛诚惶诚恐看向周敏,周敏笑着点头,苏宛不想扫了一屋子的兴致,道完谢接下,接下来苏宛又向凌二奶奶李氏问了安,而后退到周敏身旁端站着。
    若不是为了逃避选秀,免遭那知命之年却还倚红偎翠的皇帝的摧残,谁要远嫁这没有几丝灵动气息的上京。
    苏宛有那江南女子的容颜,袅娜娉婷,又身姿如北地女子高挑,却没有那粗腰壮骨,正像那西湖仙子的化身,美得这般灵气动人,才是天姿国色中独一份的,真是便宜了那相府公子,老太太暗自想。
    “今日府里又添了一位俏姑娘,人也齐,今晚就在我这瑞禧堂摆桌吧,我老婆子也好借着阿宛的由头,热闹热闹。”老太太对着众人道。
    说完又侧头向身旁的嬷嬷吩咐道,“去看看那两个臭小子在不在府里,遣人知会一声。”
    老太太此言一出,屋子里大半的姑娘都提了一口气,苏宛环顾了一周,有嘴角难掩笑意的,有抬手作势理了理发簪的,还有交头接耳的,这么多花容月貌的表妹,不知哪位能圆梦。
    只在这时,门帘被掀起,来者显然是老太太的身边人,急急来到老太太身边,只听见门帘重重落下的声音,嘻嘻索索,那人弓着手背在老太太耳边低声言语。
    苏宛只见老太太先是面带不悦,似是不满这老奴不守规矩,慌慌张张,紧接着眉头皱起,不知听到什么,看了苏宛一眼,眼带忧虑,最后脸上不见笑意,嘴唇紧抿,眼里满是哀伤。
    一屋子的人屏神都看向老太太,等她开口,老太太搭在紫檀桌面上的手紧了紧,向身旁的嬷嬷挥挥手,嬷嬷替她送走一屋子的人,只留下苏宛和周敏。
    老太太招来苏宛,握紧她的手,这才缓缓开口,“可怜见阿宛,丞相府,没了。”
    永安十二年七月,丞相任誉获查贪污谋逆,卖官鬻爵,数十罪行证据确凿,押入大理寺天牢,举族满目疮痍,重则问斩,轻则发配,上京再无任相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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