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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忙于新法,其实韩悯也有些累了。他不知不觉合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儿。
    韩爷爷伸手碰了碰他的鬓角,仿佛从来没有见过他一般。他盯着韩悯看了许久,韩悯浑然不觉,最后他道:“爷爷那时候见你,你还和小猫一样大。”
    韩悯睁开眼睛:“嗯?”
    韩爷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扣住他的肩。韩悯直觉不对,再看他目光无神,连忙喊了一声“爷爷”。
    他仍旧按着韩悯:“没事。”
    韩悯哪里肯听,只道:“我去拿药,再让小剂子去找梁……”
    说完这话,韩悯就跑出去了。吩咐小剂子去梁太医府,再从爷爷房里拿了一瓶药丸,让爷爷和着温水服下。他拍拍爷爷的心口:“爷爷,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韩爷爷长舒了一口气,朝他伸出手,“你过来给爷爷靠着,爷爷歇一会儿。”
    前两回都是韩悯靠着他,这回却是他要靠着韩悯了。
    韩悯应了一声,重新坐回位置上。
    韩爷爷闭着眼睛歇息,韩悯面上不显,实则心里很乱,只盼着梁老太医能快点过来。
    他小声哀求道:“爷爷,你不要睡。”
    韩爷爷道:“好,你也别哭。”
    韩悯忽然觉得一阵心悸,再转头去看时,爷爷的手已经垂下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剂子匆匆带着梁老太医过来,只看见韩悯背对着他们,小心地帮爷爷把染发膏洗干净。
    常听人说,老人家临死之前会有预感。
    今日韩爷爷让他回来,再补染一下头发,原来是为了整理遗容。
    *
    定渊四十八年。
    去年刚入冬的时候,韩悯病了一场,而后便一直不见好。
    直到过年前,杨面——就是小剂子,同几位大人商议好加速变法。弄了一个月,事情才传到韩悯耳里,他连拐杖也没拄,直接就跳下床,身后一群宫人跟着,都劝不动他。推开书房的门一看,好么,这些人全都在。
    其实这件事情,不单是杨面一个人做的主,那几位中心主持变法的大人,他们全都知晓,并且默许。他们都怕韩悯等不到那天。
    韩悯先把杨面说了一顿,连带着同在场所有人都辩了两句,就是傅询也被他数落了,被说成是老糊涂。
    傅询并不恼火,也没反驳,让众人先下去,拉着韩悯的手说了好些软话。而韩悯发了一通脾气,出了一身汗,仿佛也好了许多。
    把那一个月的决策都收回去。仔细养着,这场病竟也被韩悯熬过去了。
    一群人冰释前嫌,在一块儿安安稳稳地过了个年。
    只有傅询知道,韩悯还是很生气,生气到这几天都没怎么和他这个“老糊涂”说话。
    他二人在一块儿快四十年,总是高高兴兴的。
    除了有一回吵架——他们自己都不记得为什么吵架了。韩悯连夜收拾东西,要出宫去找温言,最后还是被傅询拦下来。韩悯在殿里睡,傅询去书房。结果后半夜傅询就摸回寝殿,两个人抵足而卧,说了一晚上的话,又好得跟什么似的了。
    正巧近日,永安城的大型广场落成,还未开放。傅询为了哄他,准备先带他过去走走。
    马车辚辚,驶过重新翻修过、比原先拓宽不止一倍的玄武大街。街道上熙熙攘攘,仔细看看,还有许多外邦人。
    韩悯坐在马车里,撑着头看向窗外。傅询见他神色稍缓,唇角有笑,便知道他心情不错,这才过去握住他的手。
    韩悯一顿,看了他一眼,还想把手收回来。傅询握得紧,不肯松手。
    最后两个人还是牵着手下了马车。
    傅询给他披上大氅,又把他的手拢进衣袖里:“天这么冷,你大病初愈,还是留意点好。”
    韩悯没有理会他,却看向新来的起居郎,他正在奋笔疾书。
    “这个不用记。”
    年轻的官员拿不准主意,笔尖一顿,却听圣上道:“记。”
    傅询又对韩悯道:“帝后乃世间夫妻楷模,你不让他记,世间夫妻怎么知道如何相处?”
    韩悯轻声叱道:“胡言乱语。”
    官员写字的动作不停。
    广场是新建的,十分广阔,作为日后百姓庆典的场所。两边分别有十二个铜铸神兽,正中是一个高大的石碑,刻的也不是哪位王侯将相,而是几个文人一同撰写的短文,阐明新法用意,忠告后人,见字如面。
    还没出年节,天气还是冷,才走出没两步,天上就飘起了小雪。
    白雪很快就将青黑的石砖地覆盖,随行的内侍与侍卫跟得远,两人并肩而行,在雪地上留下的行走痕迹,也很快被白雪掩去。
    两个人都不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人了,走得不快,却也不用身后人上来搀扶,他二人互相扶着对方,走过二十四樽铜像与石碑。
    正像是一同走过的六十余年。
    *
    回去的时候,两个人就和好了,牵着手,连走路也挨在一起,咬耳朵说悄悄话,全然不像是老人家。
    马车经过奶茶馆的时候——永安城中原本没有这个,但是韩悯爱喝,百姓们也觉得不错,商户就趁势在城里开了铺子。傅询让马车停下,也不派人去买,自己牵着韩悯过去。
    “只能喝半碗。”
    “好吧,但我想要花生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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