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容含笑点头:“辛苦大伯母了。”
赵氏朗声笑道:“以后可别总说这等见外的客套话了。”
说笑间,程锦宜来了。
“母亲三番五次登门,一来就见堂姐,可见半点都不想我这个亲闺女。”程锦宜半真半假地拈酸吃醋。
赵氏被逗得莞尔一笑,伸手拧了拧程锦宜的面颊:“我和你堂姐有要紧事商议,一时顾不上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孩童一样,真够我这个亲娘发愁的。”
程锦宜笑嘻嘻地凑到亲娘身边,腻歪了一会儿。
赵氏脸上满是嫌弃,实则心里十分受用,握着程锦宜的手,笑意几乎从眼中溢出来。
程锦容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脑海中闪过裴太后的面容,心里有些怅然。
自从宫中回府养伤后,裴太后时常打发人来看她,补品赏赐也没断过。母女两个,却不能相聚。一个在深宫,一个在贺府内宅。
她这个风光赫赫的大楚女太医,也将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不再进宫,也就没了和亲娘相见的机会。
程锦容心里有些黯然,将这个念头挥开,令奶娘将孩子带了过来。有两个精力旺盛的淘气儿子在身边,程锦容也就无暇再胡思乱想了。
赵氏也很喜爱这一对双生子,对程锦宜低声笑道:“锦宜,娘现在就盼着你早日有喜,要是能像你堂姐这样,一生就是一双儿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程锦宜新婚不久,提起孩子这个话题,还有些羞臊,轻轻嗯了一声。
……
又过数日。
卢慧娘再次送了拜帖前来。
这一回,程锦容亲自在正门处相迎。
卢慧娘当然是聪明人,立刻从程锦容的举动中会意了什么,白皙英气的美丽脸庞涌过一片激动的红潮。
“多日不见,卢姑娘别来可好?”程锦容微笑着寒暄。
卢慧娘双手微颤,声音也在微微发颤:“我很好。程太医可安好?”
程锦容含笑道:“我也好的很。卢姑娘里面请,我们今日好好说会儿话。”
到底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有过人生阅历,经历过大喜大悲。卢慧娘深呼吸一口气,将澎湃激越的心情按捺下来,冲程锦容笑了一笑。
两人并肩同行,卢慧娘比程锦容高了一些,身姿窈窕,今日穿着杏色春裳,愈发显得明眸皓齿肤白貌美。
程锦容步伐稍微慢一些,卢慧娘也随之放慢步伐:“听闻程太医是因保护太后娘娘受的伤,不知现在伤势如何了?”
程锦容微笑着应道:“当时伤得颇重,养了几个月,如今已经好了大半。只是,不能过于用力,得慢慢调养。”
说话间,到了凌云阁。
两人分主客各自入座,丫鬟们上了茶点。
程锦容没有提起亲爹如何,卢慧娘也没问及程望,就像初相识的朋友一般闲话起来。
“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一直十分疼我。”卢慧娘笑着说道:“我爹教我习武,我娘教我读书习字。”
“后来,等我及笄之后,我对医术有了兴趣。我爹寻了许多医书来,我看了许多医书,还特意拜了一位名医为师。只是,我天赋平平,学的不精,勉强能做个药童罢了。”
卢慧娘说的很含蓄,程锦容却一听就懂。
年少情窦初开的卢慧娘,以为自己会嫁给程望为妻,所以才会对医术感兴趣。
程锦容只做没听懂,含笑说道:“闲来无事,看医书做消遣也很有趣。我自小就学医,就连院子里种的也都是药草。”
卢慧娘笑着接过话茬:“刚才进院子时,我便嗅到了一阵药草香。若不嫌我冒昧,请程太医领着我去瞧瞧如何?”
程锦容欣然应了,领着卢慧娘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卢慧娘说自己“天赋平平学的不精勉强能做个药童”,显然是自谦之词。后院里一大片药草,足有二十余种。其中还有三种稀有少见的,卢慧娘竟全部都认识。说起药理药性来,头头是道。
程锦容心里暗暗点头,对卢慧娘生出了几分好感。
阿圆阿满在院子里蹒跚学步。没见亲娘也就罢了,一见到亲娘的身影,立刻雀跃激动起来。蹬着小腿要冲到亲娘身边。
奶娘们细心地搀扶着小主子向前走,唯恐阿圆阿满摔倒。
程锦容蹲下身子,等着儿子们走到面前,将两个孩子搂进怀中,各自用力亲了胖乎乎的小脸蛋一口。
卢慧娘看着这一幕,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双明亮的黑眸闪出了光彩,面颊悄然泛红。
第七百五十四章 回京
此时,程望也接到了女儿程锦容的信。
这封信比上一封信还要厚。
程望看完信之后,表情有些奇怪。
川柏好奇地问道:“公子,小小姐在信里写什么了?莫非是已经为公子相看挑中了一个合适的?”
程望神情复杂,略一点头。
算一算时间,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川柏忍不住嘀咕几句:“公子续娶,不是等闲小事,总得仔细挑一挑,多斟酌考虑。怎么这么快就定下了?这也太快了吧!”
又兴致勃勃地问主子:“是哪一家的姑娘?年龄多大,相貌如何,性情脾气如何?对了,要多少聘礼,能有多少嫁妆?会不会带几个美貌丫鬟当陪嫁?”
程望那点唏嘘,被川柏全部搅乱了,不由得笑着瞪了一眼过去:“给我闭嘴!”
川柏笑嘻嘻地应道:“是是是,奴才这就闭嘴!不过,公子总得先告诉奴才,小小姐到底相中了谁?”
程望复杂的目光又来了:“这个人,你也认识。”
川柏一愣,看向程望:“奴才也认识?”
程望嗯了一声:“你很久之前就见过她了。”
川柏听得一头雾水,努力回想起来:“公子来边关十几年,几乎每天都在军营里。奴才跟在公子身边,出军营的次数少之又少,何曾见过什么姑娘家……”
等等,很久之前!
川柏的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身影,眼睛倏忽一睁,嘴巴也张得老大:“公子说的,该不会是那位卢姑娘吧!”
程望默默看着川柏。
川柏惊得下巴都快掉了:“真的是卢姑娘啊!都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没嫁人吗?”
程望默然不语。
川柏目瞪口呆。
八年前,卢姑娘第一次来边关。川柏当时随着主子一同去见卢姑娘,以为主子一定会点头。身为男子,谁能拒绝一个主动求嫁的美丽少女?
没想到,程望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当时,川柏还为主子惋惜了很久。
隔了两年,二十岁的卢慧娘,再一次来了边关。川柏亲眼看着卢慧娘被主子无情拒绝,哭着离去。
再之后,卢慧娘再没了音信。川柏一直以为,卢慧娘对主子心灰意冷之后,一定另嫁别人了。
万万没想到,卢慧娘一直没嫁人。
更没想到,程锦容相中的继母,竟会是卢慧娘。
川柏震惊过后,头脑飞快地转了起来,好奇地问道:“卢姑娘不是洛阳人吗?小小姐人在京城,怎么会知道卢姑娘这个人?”
程望目光有些复杂:“锦容在信中告诉我,卢姑娘家中有堂兄在边军。卢参将写了信去洛阳,她闻讯后立刻从洛阳赶到京城,主动投帖登门,去见了锦容。”
川柏再次倒抽一口凉气,然后,心里涌起浓浓的敬佩。卢慧娘这是孤注一掷,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和骄傲,这样的执着和坚韧,打动了小小姐。
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自家公子。
川柏还想说话,被程望撵了出去:“你别聒噪了,先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川柏退出营帐时,咧嘴一笑。
主仆相伴多年,没人比他更熟悉程望的性情脾气。程望不是铁石心肠,一定是因卢姑娘乱了心绪。
这可太好了!
看来,主子很快就能娶妻成家了。
川柏一走,营帐里一片安静。
程望独坐了许久,再次展开信,慢慢地看了一遍。
卢慧娘……
他当然记得她。
他心里只有亡故的妻子,不愿续娶。十年前,卢将军写信透露结亲之意,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没想到,卢慧娘又写了信来。
他以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回绝。之后,卢慧娘时常写信来,他从未拆开看过。厚厚的一摞信,都被放在箱子里,早已落满了灰尘。
卢慧娘不远千里,来了边关两回。他不是一点都不动容,可他还是硬起心肠拒绝了。
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如妹,容不下第二个女子。
这些年,他偶尔也会想起那个倔强固执的卢慧娘。他那样无情冷漠的拒绝,她一定早已死心嫁了别人。
怎么也没想到,她一直没有出嫁,一直在固执无望的等待。
或许,这也是天意。
兜兜转转,她到底还是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程望心潮翻涌,久久难以平息。
他起身走到放置杂物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五六个箱子。一个个搬过去,剩下最后一个木箱。打开后,将上面的杂物除去,箱子的最下面,放着数十封信。
这些信,从未拆过。信封已经泛黄,堆积在一处,就如被时光尘封的岁月。
……
两个时辰后,程望去了中军营帐,求见平国公。
平国公正和几个武将在商议边关换防一事,听闻程望前来,目中闪过笑意:“你们几个先退下。”
众武将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