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人纷纷噤声。
“太子妃,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皇帝问话,不能不答。
裴苒握紧萧奕的手,低头道∶“臣妾确实去见过公主,公主脖子上的伤口也确实是臣妾所为。但是,臣妾绝未毒杀公主。三王子的指控我因嫉恨毒杀公主更是毫无道理。殿下当着众人之面说出不纳妾,我又怎会因为公主的喜欢就起了杀心?”
“那你为何要伤我妹妹?你说没有杀心,就当真没有吗?”尹睿苍反驳道。
裴苒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她去见尹淳瑶的理由,若是说出来……
裴苒抬头看向萧奕,萧奕浅浅一笑,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放心,交给我。”
他抬头看向尹睿苍,神色瞬间冷漠,“三王子既说是毒害,孤身边有一医者,倒想问几个问题。”
尹睿苍眉头一皱,他看向萧奕,没来由有些不安。
萧奕太平静了,像是早已笃定他的指控不能成功。
众人思虑间,内监引着柳元青进殿。
他向着帝王行过礼,低身去查看尹淳瑶的状况。
他仔细查看完尹淳瑶脖子上的伤口,看向凝冬,“你是第一个发现公主气绝的人?”
“是。”凝冬点头应是。
“那太子妃刚走时,公主面色如何?是否红润,唇色是否发白,额头是否有虚汗?”
“公主……面色红润,只是看起来不大有精神,似是心情不好。唇色,不发白,额头也没有虚汗。”凝冬一边回想着,一边回答。
尹睿苍心中不安欲重,他往前几步,似要阻拦。
一抬头就对上萧奕凌厉的目光,脚下一顿。
柳元青仍在发问,“太子妃走后,你一直守在门外吗?可曾离开过?或者进去过?有人来送过东西吗?那时候你看公主面色如何,额头是否有虚汗?”
“有人来过。三王子身边的侍卫来送膏药,我拿进去给公主。那时候公主面色正常,额头没有虚汗。之后,我没有再进去过。但我一直守着,绝对没有其他人进去过。”
“那从太子妃走后到侍卫来送膏药,大概隔了多久?之后你送糕点进去,又隔了多久?”
“大概,都是一个时辰左右。”
“好,我问完了。”柳元青起身退到一旁。
他安静地站着,一时众人都不知那些问话的意思。
忽而,有内监匆匆走了进来,通报道∶“陛下,魏少卿到了。”
魏良,大理寺少卿。
“魏少卿?他来做何?”萧仁皱眉问道。
“禀陛下,臣在进宫之前派了魏少卿前去驿站搜查。想来是有搜查结果了。”萧奕坦然道。
尹睿苍顿时激动起来,“如今你们大燕毒害我妹妹还不够,竟还私下搜查我们住处,不觉得欺人太甚了吗?”
“三王子莫急,孤请了南越使者团一起监察。公主既是死在驿站,总要查探一番,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证据。”
南越使者监察,那便不是私下随意查探。若真查出什么,也不能说栽赃陷害。
尹睿苍无法反驳,只能捏紧双拳。
魏良进来,身后还跟着南越使者团位高的几人。其中乌胜在最前面。
他一进来,看向尹睿苍的目光就有些不对劲。
尹睿苍对上他的目光,越发觉得不安。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起来吧。少卿去驿站搜查,可查出什么?”
“禀陛下,臣搜查了驿站内所有屋子,在三王子的屋子查出一瓶膏药。经查证,此膏药为雪上膏,有剧毒。膏药上有被人用过的痕迹。”
一言出,众人惊。
他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又听得柳元青道∶“若是我没有判断错,公主也是死于雪上膏。”
第56章 56
大殿内气氛紧张。
尹睿苍看着呈上来的雪上膏, 神情激动,“你们什么意思?这是要诬陷我害死了自己妹妹吗?太子殿下,你不觉得这个结论很荒唐吗?”
这个结论确实很荒唐。
裴苒看向已无气息的尹淳瑶, 想到那个可能,只觉得凉气钻入心底。
若真是尹睿苍暗下杀手,那他目的就太清楚了。
以尹淳瑶一人之死掀起两国的战事。
“三王子莫急, 我的话还没说完。”柳元青低着头,截断尹睿苍的激动之语。
“还说什么,大燕皇帝, 你们这是要颠倒黑白,把罪名全部推到我身上吗?”尹睿苍气得面色发青。
萧仁看着下面几乎要分明的局势, 缓和气氛∶“搜查是在南越使者共同陪同下进行的, 没有作假的机会。如今三王子不如把话听完, 再作分辩。”
尹睿苍捏紧拳头,看着柳元青的目光里都是狠意。
柳元青心中摇头, 继续低头道∶“雪上膏乃是剧毒,涂抹伤口以使毒素进入体内。中毒者会在不到半个时辰内面色发白, 唇色褪尽血色,额头不断冒出虚汗。以凝冬所说,在太子妃走后一个时辰, 公主并未表现出中毒症状。而在三王子送过去膏药的一个时辰后,毒发身亡。由此可证,太子妃绝非下毒之人。”
刚刚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话此时表明了用处。
殿上的人面面相觑, 看向尹睿苍的目光也不对劲起来。
“你说我妹妹死于雪上膏,谁知你说的真假?”尹睿苍仍旧不甘心地分辩。
“三王子可请太医或其他大夫前来查看。雪上膏的毒发症状医书上皆有记载。草民绝无一句虚言。”柳元青不卑不亢。
尹睿苍全身血气上涌,他能感到身后南越使者看向他的目光。
那是质疑,是失望。
事到如今, 几无辩驳之地。
乌胜看着慌乱的尹睿苍,摇了摇头,心中止不住叹气。
如此狠心,偏偏太过自信,竟将毒药藏于自己屋中,蠢。
乌胜心中如此想,面上不露分毫。他上前一步,打破僵局。
“陛下,三王子绝不可能是杀害公主之人。他们兄妹情深,三王子怎会下此毒手?这婢女说三王子送来膏药,那膏药会不会经人手转换?最后也是这婢女发现公主身亡,那当时膏药在何处,是不是已经被她偷偷拿走,藏入三王子房间以逃避罪责。”
乌胜之言,直指凝冬。
凝冬慌乱地看向他,使劲摇头,“我没有。我怎么会给公主下毒,三王子,乌大人,我真的没有。”
凝冬哭诉着,她一遍遍重复着没有。
尹睿苍上前几步,“啪”的一声,凝冬的半边脸就肿了起来。
她委顿在地,捂着自己的脸泪水涟涟,“我没有害公主,我没有,你们信我……”
哭诉声没有人理会。
尹睿苍一脸愤恨地道∶“你这贱婢,不仅敢害死五妹,竟还想将罪责推到我头上,该死!”
尹睿苍说着,抬脚就想踢。
“三王子。”萧奕喊了一声,尹睿苍的动作停顿下来。
“既已找到真凶,你是不是该向孤的太子妃道歉?今日若没有查明真相,那孤的太子妃是不是要被你们冤死在这里?说不得南越还要因此向我们大燕开战,到时黎明百姓都要因为一场错案而受刀兵之苦。”
尹睿苍神经一绷,他看向萧奕,对上那看似散漫的目光只觉得从心底泛出寒意。
“当然,此事错在我们南越,自该道歉。”乌胜抢在尹睿苍面前开口。
尹睿苍对上乌胜目光,深吸一口气,向前几步。
他拱手向前,低身道∶“今日是我鲁莽错怪太子妃,回去之后我就让人送上歉礼。只是,我还有一问。不知我妹妹脖子上的伤口何来?”
尹睿苍直起身,裴苒看向他的眼睛,那双眼里没有悲痛,只有咄咄逼人的狠意。
到现在,他还是想要给她扣上一个罪名。
裴苒看向尹淳瑶,凝冬已经哭晕在她身边。
她死了,她最衷心的奴婢也要替她的兄长顶罪。
或许,她来京都最开始的用处便在今日。
裴苒抬眸冷冷地看向尹睿苍,“公主说,她若是不能嫁给太子,性命难保。她以死相逼让我同意她嫁入太子府,我劝下了她,但她还是受伤了。她若早知有今日,怕是绝不会来大燕。”
最后一句话说给谁听,众人心知肚明。
尹睿苍面色难看,但到底没再生事。
事情到此,结论已分明。
凝冬被南越的人带走,南越使者也纷纷离开大殿,官员们相继离开。
萧仁忽然开口,“太子今日提前离席,是因为身体不适吗?”
裴苒心中一惊,她握紧萧奕的手,低头道∶“让陛下担忧了。是臣妾身体不适,殿下担忧我,才提前离席。”
“太子身体安康自是最好,若真有不适,也要及时说出来,不要讳疾忌医,延误病情。”
“臣明白。”
“好,朕也累了,都退下吧。”
内监扶着萧仁离开。
裴苒和萧奕也往殿外走。
柳元青还等在外面,见他们出来,眉头舒展,“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