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雅脸一白,装作没兴趣的样子看向外边。
屋里苏润也同周氏说起陈老夫人祖孙俩的事情,他沉吟了一下,“原本是母亲让我们带来的人,又说是大嫂的姨母,我和县主我们都对她们礼遇非常,只是不曾想那陈老夫人先是在中元节上在县主要走的过道刷桐油,差点让真姐儿的娘摔下去,紧接着,陈姑娘又要谋害她的亲祖母,甚至于儿子还听了一桩阴私。”
三夫人刘氏竖起耳朵听,苏润却不再往下了,周氏听儿子说已经送去衙门了,她念了声“阿弥陀佛”。
老夫人怕长媳不自在,连忙岔开话题,“都是亲戚,到时候还得打发人去说一声才是。”
宁远郡主却觉得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苏润是想给她没脸,她不必自己出手,自然有人会替她出头。
听到脚步声,这不,已经来了吗?
这还是苏润夫妻头一次看到长大成人的儿子苏质,苏质个头很高,生的蜂腰猿臂,有一股练家子的样子。
清河县主站了起来,映真听了动静,也不顾映月跟她咬耳朵,立马从次间跑了过来,她先喊了一声,“大哥。”
她的大哥还是记忆里那样高高壮壮,不像被发配到西北的时候颓废萧然,他嘱咐过她,不要参加任何党争,否则他就是下场。
但是映真很清楚,当年之所以苏质会被流放,完全是因为替家族被流放的,谁让苏质是被圈禁的皇子妃苏映雅的嫡亲弟弟呢。
是的,当年也就是因为老夫人和苏质都反对苏润做世子,最后苏润为了平稳当上这个世子,承诺要对长房一家好,宁远郡主没有提什么要求,只是把苏映雅过继来。
当年选秀之前,映雅已经十七岁了,映真才十三岁,且宫里那位皇子的娘十分钟意映真,几乎是昭然若揭了,只待走一个流程她就顺利的成为皇子妃,却未曾想到,要选秀的前一天早上出门请安,被一根横木绊了腿,又摔了一跤,膝盖彻底摔的没办法走路,她因此无缘当年的选秀。
而此时苏映雅便以平章侯嫡长女的身份,顺利成了皇子妃。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苏映雅嫁给了那位皇子,她也不会把那位皇子拉入孟阁老的阵营,最后孟家一点事情也没有,反倒是平章侯府遭了大难,映真的兄长折了进去,爹娘因为大哥身体不好,最后被陈柳一击也相继过世,二哥的日子也过的艰难,更别提她了。
第7章 乱拳打死老师傅 清河县主忙道……
清河县主忙道:“质哥儿,这是你妹妹真姐儿。”
这是苏质长大以来第一次真正见到自己的家人,妹妹映真善意的看着他,他心里一暖,正要说话,没想到被他爹一把抱住。
这苏润自从上次听女儿说起,怕苏质被周氏同化和他作对,故而也开始表现自己,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苏润却抱着儿子哭了出来。
“质哥儿,爹总算见到你了,错眼不见你就长这么大了,本想接你过去,奈何你祖母又说离不开你,还好,我们父子终于重聚。”
映真也凑上去道:“大哥,我也好想你啊,还特意跟你做了个荷包,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她从袖口掏出一个墨绿色盘金线的荷包,荷包上绣着一只海东青,一脸孺慕的递给苏质,苏质从来没想到自己今天成了香饽饽,周氏和宁远郡主也惊呆了。
清河县主是真情流露,她是宠小儿子一些,但是看到长子更是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顿时存瑞堂只听的见哭声,宁远郡主心中不愿,手头还得跟着哭。
苏质之前是跟着祖母周氏长大的,周氏为人性情平和,一向能忍则忍,对长房一向特殊对待,再者宁远郡主和世子对苏质也还可以,他是听闻父亲他们一来,就有可能要赶从兄苏端走,所以特意过来的。
就是没想未曾见面的家人对他实在是太热情了。
此时苏润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爹有一匹别人送的青玉骢,明儿先让你同他亲近,到时候再送给你。”
现在的苏质到底还是孩子心性,见苏润高大威猛,对他这样亲热,还有他娘亲妹妹泪眼婆娑,弟弟苏瑾也一脸笑着看他,他好像体会到了久违的亲情。
“青玉骢?”
苏润跟给糖的狼外婆一样,“想不想看,爹带你去。”
苏瑾配合他爹,“二哥,我们一起去吧,爹那匹青玉骢可是马中赤兔,我早就眼馋好久了,我们去试试吧。”
父子俩一起看着苏质,苏质下意识的看了周氏一眼,他从小是侯夫人周氏带在身边,一切都听祖母的。
还好,此时丫头在门口提醒道:“老夫人,侯爷那边在催,说是要开宴了。”
周氏擦了擦眼泪,“让二爷带着孩子们过去,我们这边也开宴吧。”
苏润又亲热的拉着两个儿子一边一个跑着出去,周氏见了不禁摇头:“老二还是这个样子。”
这清河县主忙替丈夫道:“您别看二爷在家是这样,在外可完全不一样,上次剿匪,一千多个人都被他抓了,还打瓦剌,威风凛凛的,可不是这样孩子气。”
扶风郡苏家虽然是世家,但是三房却是以武立家,娘是在表明他爹有足够的实力。
映真想着前世这个时候,陈老夫人和陈柳成了座上宾,宁远郡主故意用换房引出侯爷继承的问题,苏质和周氏一力支持苏端,引得苏润发火,一家人闹的不欢而散。
现在爹娘早有防备,一开始就没闹起来,以后要闹起来也就不好闹了。《曹刿论战》里不是还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她已经把搅屎棍陈老夫人和陈柳弄出去了,爹娘又开始分化大哥和祖母,宁远郡主和苏映雅的阴谋要实现也难,她现在可以安静的享受美食了。
平心而论,平章侯府的膳食还是十分精致的,鹌子水晶脍、红烧黄鱼两道尤为好吃,在外风餐露宿半年,难得能够坐下来吃一顿好的,她已经足够了。
周氏本就不是个为难媳妇的人,让儿媳妇们布完菜,就让她们坐下吃饭。
饭毕,下人撤了饭桌,老夫人便对清河县主道:“你们原先住的院子,你嫂子已经着人收出来,只是映真这里,我这后面有两间抱夏,兰姐儿住了一间,让真姐儿也住进来,如何?”
清河县主倒是不在意这个,本就是嫡亲的孙女,住在身边再好不过了,她点头同意:“您喜欢她,便让她跟着您,我让莫妈妈把箱笼送过去。”
老夫人问道:“不知道她身边有几个伺候的人?”
“有八个,一等俩个,二等三个,三等四个,她乳母莫妈妈和教养嬷嬷俩个。”
这个人数倒是和映雅是一样的,宁远郡主可没有想到老二家的倒是对这个女儿这般上心,映真听了没有反对,她前世可没这个待遇,那时候晚上吵了一大通,还是苏映雅站出来说要带新妹妹一起住,这也是清河县主同意过继苏映雅的最主要原因。
现在倒是不同了,周氏主动让她去住抱夏,日后映真也能第一个探听到相关的消息,这也是一件好事情。
周氏看天色晚了,便让五姑娘苏映兰带她一起过去,映兰过来笑吟吟的等着她,映真看着依依不舍的清河县主,安慰道:“娘亲,明天就能见到我了,不用担心。”
清河县主万般不舍,她女儿自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但是也知道映真头回回来,和长辈亲近也是好事。
她听说苏映兰从小就是在周氏身边长大,便同她道:“兰姐儿,你真真姐姐头回回老家,她要是不懂的,你可要多照顾她。”
映兰父亲是庶出的三房,她又是庶出的庶出,嫡母难缠,对她漠视的很,她嫡亲的祖母老吴姨太太只疼庶出的长兄,对她也基本不管,当初若非是嫡祖母周氏愿意让她过来这里,她的日子可能会十分难过,也因此她很珍惜在周氏身边的日子。
其实今天的一切她都看在眼中,二房在老夫人的嘴里是十分不靠谱的,比如老夫人就常常说二伯小孩子心性,不定性,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虽然不多嘴,但是仅凭她收集到的信息,显然二伯母是个头脑简单,并不怎么聪明的人。
但是今天出乎意料,二伯父明明看起来就是个城府极深,扮猪吃老虎的武官模样,二伯母对她这么客气,同大家相处的也很好,看起来是个后宅的厉害妇人。
也就是说老夫人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媳妇,反而相信长房,而二房的人并不会受到老夫人的影响不去争,现在局势未明,她对两边都不能太过亲密。
也因此,映兰听到清河县主的话,只客气道:“我会的,请二伯母放心。”
映真对她娘挥挥手,“好了,娘,我要去休息了,走吧。”
她跟映兰一起并肩而行,很快映兰就带她到了另一间抱夏,老夫人亲自让她的大丫头过来帮映真在这里收拾,这个丫头叫木槿,荣长脸,鼻子有些塌,但是她知道这木槿是周氏十分得用和信任的人。
映兰对她道,“三姐姐,木槿姐姐在帮你收拾,你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
这是一句客气话,映真当然听的出来,遂笑:“不必了,我这里床都铺的差不多了,今天都累了,便不用了。”
映兰笑着福了一身才走。
木槿知道映真是老夫人嫡亲的孙女,当然要讨好,便对她道:“三小姐,您旁边住着的五小姐是最好性儿不过的,极好相处的。平日里五小姐对老太太那个孝顺劲儿把我们丫头都比下去了,我们以前道老太太最爱她,如今您一来,老太太便把这架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送来,可见您才是嫡亲的。”
下人在讨好她,映真很清楚,她拿了个荷包出来,递给木槿:“木槿姐姐,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你日后可要多关照。”
木槿怎么也不肯拿,映真故作生气道:“你若不拿,我当你是瞧不上我呢。”
这下木槿才拿,用手掂了掂,仿佛是几个银锭子,她真是许久没见过这么阔绰的主儿了,手脚都麻利了许多,还跟映真讲了不少老夫人这里请安的规矩。
不知道是不是映真赏钱给的多,木槿对映真印象很好,也因此回去覆命的时候在老夫人面前止不住的夸奖,老夫人却目光幽幽。
她的心腹徐妈妈忍不住道:“老夫人,其实这也是好事,二爷做了世子,您就更加名正言顺了,现在您身边的人自然对二爷这房的人如此巴结。”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老夫人也是如此,但是死去的世子也是她养大的孩子呀!
“鸢尾,”老夫人好像还是在闺阁那样喊着自己大丫头的名字,“你知道润儿方才在做什么吗?”
徐妈妈摇头:“奴婢不知二爷在做什么。”
“他明里暗里的借由陈家祖孙俩的事情在侯爷面前说我是老糊涂。”
噗!
徐妈妈看了老夫人的脸色:“那您准备怎么办?”
老夫人丧气:“我还能怎么办呢?老二就是个疯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偏偏他武艺高强,和侯爷在假山走的好好的,突然举起一块巨石扔在一旁。侯爷平日就以武为宗族选人之标准,当年老三走科举还被侯爷骂过,侯爷越发信他的话,我就是想为大儿媳妇说几句话,怕是侯爷也不会听。”
映真怎么也没想到他爹以举了一块大石头,提前获封世子。
第8章 比你更大方 比你更大方
平章侯是个声音洪亮的老头,手里拿着俩铁核桃,不时发出“磁”的一声,他穿着十分朴素,灰色的袍子,袖口还有磨损的印记,看起来穿的比家中的管家还不如,但是映真知道,这个小老头不在意那些。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娘苏嫣是齐国历史上载入史册,赫赫有名的女将军,打赢无数胜仗,他爹更是有名的军师,他继承了两边的家产,家产丰厚,这样的人合该金履白马,王孙公子自风流。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平章侯二十岁之前武艺出众,还随父上过战场,但是二十岁成亲之后,患了十分严重的心疾,根本不能再习武,也因此,他把满腔心血都放在三个儿子身上,长子苏拂小时候其实更喜欢读书,但早早请封了世子,因此一直习武,可也学的不情不愿,更多的功夫他爱和请客们谈论诗词歌赋或者仕途经济。
吴姨太太生的三叔,骑马射箭也都会,但仅限于应付科举,要上场对打,那几乎不大可能。
他爹实际上是最让祖父惊喜的人物,年纪轻轻就中了武举,生的俩个儿子苏质猿臂蜂腰,一看就知道身强体壮,次子苏瑾也是虎头虎脑,只可惜当初碍于长子是世子,侯爷不会对她爹偏爱多少。
现在大伯已亡,爹昨天露了一手,平章侯已经提早和大家宣布苏润为世子了,再过几天就一齐去京城。
“大儿媳带着端哥儿和雅姐儿在老家守孝,等明年除孝了,再去京城。”
宁远郡主忍下不快,“是。”
这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映真看的很清楚,此时若是宁远郡主出来不同意,或者使什么招数,那么很有可能会让平章侯厌恶。
孤儿寡母,虽说宁远郡主是顺安郡王的女儿,但日子也未必好过。
平章侯不耐烦和女眷们打交道,话说完,就走了,她一走,女眷们也松了一口气,映雅神色如常,“祖母,今儿我母亲小厨房做的鹅油瓜子仁饼十分酥脆,我特意拿了一碟给祖母品尝。”
老夫人心中越发愧疚,心道,她们居然还是如此孝敬我!于是有意替映雅做脸,“我这些孙女中,唯独你总是记得祖母喜爱吃什么,真是孝顺。”
映雅害羞道:“祖母真是谬赞了。”
她说完又看了映真一眼,“映真妹妹也过来尝尝吧,我平日闲来无事喜爱做这些,也不知道妹妹爱不爱吃。”
无论是谁都要说一句,这姑娘真的心胸宽广,落落大方,且长相甜美可人,谁不喜欢呢?
映真当年也很喜欢这位大姐,直到自己出事,她受益,她才了解当初自己多么傻,这一世她绝对不会上当。
“大姐姐做的,我肯定是喜欢的,不过我也有一个好东西给大姐姐。”
连清河县主也不知道女儿要送什么给映雅,只见映真往后看了看,素馨稳稳的拿了一方匣子上前,匣子一打开有一颗拇指大的夜明珠。
饶是宁远郡主这等天家女儿,孟相外孙女都觉得贵重,映真笑道:“这是我十岁生日时,我爹叛乱有功,陛下赏赐的一颗夜明珠,原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昨儿我刚回来,诸姐妹中也就大姐姐对我最好,祖母也同我夸大姐姐,这自古宝剑赠英雄,所以我想送给姐姐最为合适。”
映雅推辞:“这也太贵重了,三妹妹,我不能要。”
清河县主也觉得不能给,但是看映真坚决,她便道:“雅姐儿,这是你妹妹的一片心意,又有什么比姐妹之情来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