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真看他一下又炸毛,便跟哄小孩似的,“既你我二人都是道友,我又何苦说出你自己的私事,你就放心吧,我就要走了,日后也不会再来了。”
却见他有些许失望,“你不来跟我一起论道吗?”
谁要和你一起论道?映真生平最不喜炼丹修道之人,认为都是弄虚作假,什么丹药大多都是害人之物,她从不信这些,但是当着他的面,她不欲惹毛他:“我自然是想,可你也知道我如今这么些人跟着,他们不会允许我与外男多说话,今日还是我单独出来,日后怕是没这样的机会了。”
说完,她又故作失望:“你瞧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我的心事你也看出来了,但我没办法修道,我一个小女子,想做什么也不是我自己说了算,今日求了道德天尊,若是还是没办法,我就弃道算了。”
“不,不,万万不可,你这个小心愿肯定能够完成的。”他激动的从怀里掏出一本经文给她,“这是一本《道德经》,只要你用心供奉,我保管不出一个月,便能心想事成。”
映真面上不显,欢喜收下,“那就多谢这位道友了。”
她拿过来让樱桃放好,又听到小道童肚子里“咕噜”一响,映真好心让杜鹃拿了一个点心匣子来,对他道:“你拿些垫巴肚子吧,我这就要走了。”
吃了好吃的,这小道童方才露出稚气的模样儿,他还笑道:“你若是如愿了,可要继续学道呀!千万不可荒废,而且要来找我还愿。一定啊……”
“嗯,好,一定找你还愿。”映真笑眯眯的答应,但是一出去,她就眉头紧皱,小声对素馨道,“你让莫妈妈派人过来查查这位小道童。”
素馨应是,熟料映真又道,“罢了不必查,若是惹了钟家不快倒是不好了,日后倒也不必来了。”
素馨不敢置喙。
**
宽大的书桌旁,今年已经五十岁的开元帝正在批阅奏折,是人都说皇帝好,可皇帝也有数不清的烦恼,他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继承人却还未选定,实在是愁人的很。
一旁的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却有一少年正在品茶,他伸出头来,大咧咧的道:“皇祖父,孙儿何时可以走啊?”
看着拔腿要走的亲孙子,开元帝扶额,“湛儿,朕已经和太子妃说了,你就养在朕身边,现下跟着祖父要沉下心来。”
旁的孙儿,开元帝才不会管,但这个孙子是他心爱儿子的嫡子,真是应了那句话,小儿子大孙子,老人的命根子。
李湛却摇头:“孙儿还是想修道,皇祖父,难道你不想长生不老吗?孙儿若能登极乐,位列仙班,也肯定会让您同我一起享福的。”
真真是哭笑不得,不过这个孙子这般清心寡欲,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太争权夺利的他不喜欢,太不恋栈权势的,开元帝也不喜欢。
他苦口婆心的教育了李湛半天,诸如修仙成道位列仙班大抵都是假的云云,即便是真的,也不一定会发生在李湛身上,李湛却懊恼,“怎么人人都不相信我能修仙成功?连皇祖父您也不信。哎,秦始皇还派人去找长生不老药呢,怎么皇祖父您如此现实。”
开元帝气的吐血,嘴里骂“小兔崽子”,但又听李湛道:“皇祖父,孙儿问您一件事儿。”
不知道他要问什么,开元帝没好气道:“问吧。”
“孙儿听闻六皇叔纳侧,孙儿不知道要送什么好?”
“朕让江福替你准备就成。”
六皇子李宜今年十五岁,由皇上作主,选了工部郎中的女儿为侧室妃,纳侧虽不如娶正妃那般热闹,但也是一喜。
李湛又道:“皇祖父,您说让六皇叔也跟我一起修道,成不?上次我跟他讲《太上感应篇》,他可感兴趣了。”
“我要天天找他玩儿。”
开元帝心里打鼓,那可不成,要是老六也被这厮迷惑的不行,那哪成啊?
这边李湛又加码,“反正六叔现在还没娶六皇婶,正好和我一伴,没有家累,咱俩一起修仙多好啊。”
我看你是找打?看李湛絮絮叨叨的,开元帝速度很快,立刻替儿子定了一位美貌出众,家世也还不错的皇子妃范氏,年内完婚。
李湛这才满意,偷溜出皇宫去云栖观里,问遍诸人,苏家小姐有未再来,却听说完全没有的消息,他瞬间气炸了。
好啊,这个道友在骗他,他不找回场子就不信李。
第16章 打蛇上棍 打蛇上棍
清晨,刚下了一场雨,天上一碧如洗,硕大的美人蕉上有不少雨滴,越发显得美人蕉上娇艳欲滴,惹人爱怜,游廊下的湖中几条锦鲤时不时游动,丫鬟们穿着木屐走过,生怕淌着水了。
看着大病初愈的女儿映雅,宁远郡主心疼极了,她亲自跟女儿喂药,“雅儿,来吃点药,吃药就好了,昨儿还是你二叔特意请的御医回来的。”
“咳咳……”映雅靠在床上,重重咳嗽几声。
她再也没有想到想到,这一切出现了偏差,按照前世的记忆,苏映真上京之后便成了六皇子妃,随后六皇子荣登大宝,她又做了皇后,一世荣宠,平章侯府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除了她们长房除外。
兄长苏端因为孟家倒台,被人牵连,流放在半路就没了,她虽然为东平郡王世子妃,但姑母压根没有她看到的那般风光,东平郡王府中生了世子的于侧妃才是郡王最宠爱的,她被人家母子联手对付,终其一生她都无一子,母亲宁远郡主因为兄长早死,也命不久矣,而鸠占鹊巢的二叔一家却风光无限。
而孟家之所以倒台,同二叔一家也脱不了干系,她发过誓,重活一世,一定要让疼她的外祖一家平安,让她娘和哥哥也风光,而她自己更要做皇后。
但不知道哪里出现了问题,六皇子妃居然是范彤,而非自己的堂妹映真。
“娘,不是说映真很被和昭仪看重的吗?怎么就没入选了呢?”映雅心道,难道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所以才发生了偏差。
原本她的打算是把自己过继给叔父,让映真成功入选后,自己再李代桃僵,现在这个法子彻底行不通了,难道真的要错失这个机会吗?
宁远郡主好笑的看着女儿,“你二婶她们都不想多谈,我又如何会问,再者,映真选不上皇子妃,于咱们而言也是好事。”
在京城,二房的后台绝对没有长房硬,宁远郡主非常有耐心,只要活的够长,就什么事情都有发生,鹿死谁手,谁知道呢?
映真没那个命成为皇子妃,二房也就少了一份指望,而她的女儿映雅,却是板上钉钉的郡王妃。
**
此时,映真心里还真的高兴呢,看到她娘愁眉苦脸的,她还劝着,“娘,这也未必是坏事,您想,六皇子比我大四岁,侧妃都娶了两位了,女儿还有四年才及笄,到时候女儿可是融不进去。”
“那不能这么说,如今贩夫走卒有钱都纳妾,更何况是皇子,你可别学王妍的娘,你看王妍,婚事多艰难啊。”
怕女儿真的跟王妍接触多了,想的也多,清河县主又道:“你即便有那样的想法,也不能露出来,否则,男人想娶你,家里也不同意的。”
她又从现实层面道:“你人小不知道,但凡妇人生产都是一道鬼门关,生的越多身子骨越不好,若不纳妾,你万一怎么着了,爹娘怎么办?”
映真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她捏着衣角,“不要求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以,但是我不做填房,您看祖母那样……”
这个清河县主答应的很痛快,映真也笑了,看来这一世也没什么是不可能改变的嘛!就像六皇子要娶别人了,就跟前世不一样。
她现在早已彻底忘记那个小道童的事了,《道德经》都不知道放在哪个犄角格拉里了,现在雨过天晴,她就更不记得了,她现在开心的是顾家女学重新开了,她又能去读书了。还有爹爹苏润曾经说,这次休沐带她去打马球。
从清河县主这边回来,她又去了老太太那里请安,正好遇着等几个姐妹,几人商量一下,便一起去看映雅。
映真见袁梦莹心不在焉,便道:“袁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十拿九稳都等着入宫了,缘何还如此忐忑?”
袁梦莹平日同姐妹们关系都非常一般,她和林菀不同,林菀实际上在苏家过的不算好,三房对她并不好,但袁梦莹却在宁远郡主的照顾下,但凡苏映雅有的,却总少不了她的。
但婚事上,二人却不能一样,这便罢了,袁梦莹恰好又知道一件关于她生母的事情,她必须得为生母正名才对。
故而,明明已经十拿九稳的事情,还忐忑不安。
她对映真笑道:“哪里有十拿九稳,还不知道如何呢!三表妹,我真羡慕你,听闻顾家女学极好,你可要好好学呀。”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来探病,映雅打起精神应付几句,细细觑着映真的脸,见她脸上没有愠色,反倒还跟映雅道:“大姐姐快些好起来,我们一起去打马球。”
看起来居然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映雅真是想不通了,她咳嗽了几声,宁远郡主温声让她们出去了。
一出长房的院门,除了袁梦莹准备女官复试,其余人都无甚事情,路上却遇到薛妈妈,薛妈妈同小娘子们问好,并告诉映真道:“钟家老太太大寿,帖子送了过来,县主说是让二姑娘和三姑娘一道去挑选贺寿礼。”
一听说钟家,林菀简直两眼放光,她立马上前去同映月映真道:“我同你们一起去吧,上次在路上钟老太太慈爱无比,对我也多有恩惠,这次她老人家过寿辰,我又怎么不去呢?”
映月同映真对视一眼,二人眼神都很意味深长,可林菀打蛇上棍的能力是很强的,姐妹二人愣神的时候就被她拉走了。
清河县主虽然年轻的时候不大聪明,但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夫人,小姑娘心里想什么她一清二楚,于是很快拒绝了,“菀姐儿,你就不必去了,钟家那日去的人多,我也只打算带映月和映真去,下次你姑母家寿宴,我保管带你过去。”
这林菀皮厚胆子大,要是在人家寿宴上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情来,她女儿日后名声还要不要?
而映真听到钟家却想起姚家那个小道童,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碰上他?若是碰到了,她可要好好劝劝小道童走正道。
第17章 负心汉 负心汉
今日映月和映真都是一袭蜜合色折枝花卉风毛圆领对襟裙,二人也是梳着同款的同心髻,除了首饰有些微差别之外,二人看起来并无差别。
赵姨娘早已得了清河县主的准话,今年是必定要替映月定下一门亲事的,她见主母也未差别对待映月,心中自然喜不自胜。
她也同清河县主打好包票,“二夫人只管放心去,林姑娘那里只管有我。”
赵姨娘是家生子,且在老太太身边做了许久的大丫头,她耳目比清河县主还要灵通,她能够让自己在主母这里有用,映月就多得主母几分看重。
对这个结果,清河县主是很满意的,她年少时,总骄纵万分,但经由苏润这十几年来的耳提面命,又有女儿说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她虽然不信任赵姨娘,但也多加拉拢,显然现在看到成效了。
映真上了马车之后,便听映月同她道:“三妹妹,我原先听闻三房是准备亲上加亲的,但是林表妹不肯,她一心是想拣高枝。”
“你说的是三房的怀四哥吗?若是他,倒是不错。”苏怀是三房的庶长子,吴姨娘又是良妾,苏怀读书很不错的,其实这对于林菀来说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映月见映真赞同她的话,又立马道:“谁说不是呢?那高枝哪里那么好拣,她生的是好看,可她爹不过是个知府罢了,三房的叔叔到现在也只是个五品官,诚然有咱们侯府在,咱们侯府自己的姑娘也多呢!要我说,钟家肯定看不上她。”
按前世来说,林菀的确是没有嫁到钟家,因为她做出了一件让大家瞠目结舌的事情,林菀原本定的是永信候的一位侄子,此人同林菀定亲后,运道极好,居然被无子的永信候过继了过去,那时候平章侯府的人都说林表姑娘就是运道好,但是这位继子因为身份骤然水涨船高,对这门亲事就有十分的不愿了,但是人家也不蠢,直接拖着,林菀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即勾搭上长信侯。
长信侯是陈媛的爹,陈媛彼时已经是文定侯范霆之妻了,公开反对这桩婚事,但是林菀已经挺着肚子了,长信侯早年丧妻一直未续娶,独自抚养独生女儿陈媛长大,妾侍们也一无所出,所以林菀此举直接上位成功。
后来陈媛嫁过去两年,难产而亡,映兰成了继室,还是在长信侯府发嫁的,就是林菀帮忙置办的嫁妆。
这个姑娘胆子大,皮也厚,能够拉低身段,映真倒也不能完全肯定没有可能嫁入钟家。
但是林菀想做什么,尽管家去做便是,只是靠着侯府,由平章侯府教养,她却浑然不顾旁人,让苏家的姑娘遭受无妄之灾,让她爹娘备受指责,这就不好了。
很快马车驶入平安坊,这便是钟指挥使府上所在地,因为钟珲受宠,钟家那是车水马龙,马车挤了半天才挤出去。
钟家今日四扇油桐大门全开,迎客的人数就约莫二三十人,清河县主虽然久久在北境,但今年以来因为丈夫苏润新封了世子,也出来走动了几回,也不再陌生,她还特意向婆婆周氏借了几个经常走动的嬷嬷出来,这样她们一过去,人家就知道是谁了。
里面有人唱名“平章侯世子夫人同两位小姐到了”。
今日来的达官贵人也不少,但是清河县主带着两个女儿走进去之后,大家原本三三两两说着话,但看到映真就都挪不开眼了,众人看到映月倒觉得寻常,不过些微清秀些,可身畔的姑娘却似楚国南威,吴国西子一般,一看就是大美人,轻巧的往那儿一站,便是一幅绝美的仕女图。
映真也留意到诸人的眼神,心里“呀”了一下,她倒是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美貌的小女郎了。
前世她是肃亲王继妃,宗室宗正的正妻,以十七岁之龄做皇家宗妇,要的是公正严明和威严,和美貌半点不相干,为了不让别人看轻,映真从不敢有一丝懈怠。
现在才发现,做姑娘是真的舒坦,真的好。
清河县主见众人看向女儿的眼神,脸上略微有些得意,下巴微微扬着,带着女儿过去跟钟老太太祝寿。
这钟老太太穿着万字菊纹大红褂子,精神矍铄,一点老态龙钟之感都没有,脸上也是笑眯眯的,她对清河县主道:“这是二姑娘和三姑娘吧,显见是你这个做娘的会教,这俩姑娘可真是标致。”
这老太太记性还挺好,清河县主还有些受宠若惊,但她也不傻,知道人家老太太是好意给她名声,她不能白丢,故而道:“您老人家记性好,还劳您记得她们,我如今也是享儿女的福,平日在家理事,也多亏有她们姐妹帮我。”
这是说女儿已经会管家了,映月听了心里很高兴,对嫡母不免亲近几分,以前的小心思也少了点,不管怎么说,当着这么多人,嫡母可是在夸自己呢!
她这么说了几句话,赶紧退了出来,这边钟老太太让她的一位孙女带映月和映真下去。
这位钟姑娘,在家里排行第四,早早许了一门亲事,她带着映真姐妹走过去,一路介绍,“你瞧,这是我爹寻的一方假山,原本也不值当什么钱,只是它这形状似名山华山,故而买了放在园子里。”
映真仔细观看,果然觉得不同,陡峭萧索,竟有一股肃杀的模样,她称赞道:“果真是不一般,华山陡峭,世人皆知,一方假山却能看出逼人威严之感,足以见主人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