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蕴玉捂嘴笑,小心偷看一眼帐中昏睡的皇帝陛下。早些年听皇后开这样的玩笑,她还少不得心惊胆战一番,如今却习惯了,只是碍于十几年的教养,依旧不肯开口答话。
可是心里还是有些期盼的吧,一个心心念念哄她爱她,哪怕只是虚情假意,只是为了钱财,可只要能取悦她,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冷枭言听着外头的嬉闹,心情早已从愤怒震惊变为静如止水。迷迷糊糊中,他仿佛掉入一个黝黑梦境,穿越了长长的时空,看到另一个自己。
那一次,他坐稳了皇权帝位,仍是将云浅杉的存在说给敬砚姝听。只是他的皇后没有选择原谅,而是与他彻底决裂。
她关了宫门,在坤和宫里呆了十年,直到一场风寒夺去她的性命。他明知道云氏的挑拨刁难,知道陈妃薛妃对她不敬,可仍是想着——
逼一逼她,或许她就没那么高傲,她就肯低头了。
他等着敬砚姝低头,直到等到她的死讯。他以为自己拥有了这么多,早就已经不爱她,可那一瞬间痛彻心扉,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那可是敬砚姝啊,是能红衣怒马驰骋疆场的敬大小姐,怎么可能会低头?她宁愿选择以死解脱,也不肯忘记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既无心我便休。
他的后宫妃嫔们开始蠢蠢欲动,每日都有陷害和栽赃的戏码,数不尽的上眼药与挑拨。宫妃们怀了孩子又掉了胎,落水的中毒的不计其数。
他却没心思管了,将皇子们圈在身边教养,仿佛养蛊一样看谁能够从噬咬同类的困局中脱颖而出。他活到五十来岁,年长的皇子们已经对他座下龙椅虎视眈眈,带着恭谨孝顺的面具,伙同他的心腹太监给他下毒。
那个结局,似乎也没比如今这样好多少,他活成了最失败的丈夫和父亲,也成了敬砚姝讲过的话本子里最糟糕的皇帝。
莫过于手足相残,父子算计,所有人都成了权势的傀儡,全无一丝温情。
不知为何,他突然笑了。这个时空的敬砚姝仍是在那一刻就心死了,却做了不一样的选择,没有傻傻的折磨自己,而是在虚与委蛇中重新将丢去的盔甲捡起来,成为今日坚不可摧的模样。
那些虚假的面孔,仿佛隔着千层纱的一颦一笑,是她按照他的喜爱为他精心准备的表演。他愤慨于敬砚姝的无情,感叹自己的迟钝,可心底有一个声音反复告诉他——
两辈子他失去一切,都不过是他咎由自取,天道好循环。
……
窗外大雪纷飞,敬砚姝揉揉额角,小声问身边伺候的松明:“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是腊月初八。”松明笑着取走了她手里的朱笔,将一个暖炉放在她手里:“您歇一歇,容妃娘娘说要亲自煮腊八粥,一会儿给您送来。”
“腊月初八吗?”敬砚姝靠在隐囊上闭上眼,自有周福上前给她轻轻摁揉太阳穴。折子批的多了,竟然也染上了冷枭言偏头痛的老毛病。
“今年……是文熙十一年吧。”她突然感慨:“时间过的真快啊。”
十年前,她在那个文熙十一年的风雪中咽气,居然不知不觉,又到了她“死”的这一天。
“皇后娘娘来喝粥,这可是妾亲手煮的,扎扎实实熬了两个时辰,花生和红豆都熬化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将她惊醒,敬砚姝睁开眼,陈蕴玉的笑脸就在她面前。小娘子贤惠的给她布置碗筷,一边招呼太子和三皇子出来:“你们也别看功课了,赶紧趁热喝两口。”
真是热闹啊。冷枭言渴望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隐约可见艳丽色彩的衣衫来回走动。他的意识越来越轻,仿佛飞上了天空,一切变成安稳的纯白,再没有一丝阴霾。
“铛——”
宫中,丧钟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