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等人却明白多铎的心思,那是他一生眷恋,更是他一辈子的执念,海兰珠曾经劝过多铎,“十五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何苦还折磨自己呢?”
多铎微微一笑,“很多年前的事情,我早已经忘了。”
众人见他面色如常,也以为他早已看开,也不在劝解他。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多铎的一生有两个心结,就是两次他想抛下性命,却两次被不同的人救下。
第一次是小玉儿误饮下毒酒,危在旦夕,他想随了小玉儿而去,被皇太极救下,皇太极命他去叶赫城寻找解药,而后他殚精竭虑,终于寻找到解药的用法,而两人的坦诚长谈,更是让他释然了。
第二次是听到小玉儿去了的噩耗,那一次他原本想随她而去,可是皇太极的托孤,布尔舒抱住他的时候无助与伤心,让他不忍心,这是小玉儿与皇太极最爱的人,他不能坐视不管,于是,他又活了下来。
只是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独立庭院,望着天边清月与院中亭亭玉立的海棠,那颗心依然痛彻心扉,捂着胸沉沉而笑的时候,那个人从未离开过他的心底,从未。
那是他心底最深的相思,也是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一个劫,回首往事,他的耳边总会响起八哥的那番话。
“你觉得这天下只有你一人喜欢她?那我告诉你,我喜欢她比你深许多。”
“命?命是最不值钱的,你为她做了什么?若是你真的视她如命,她就不会来找我,也不会让我有机会。”
多铎苦笑着摇摇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是他的错,是他的优柔寡断,才会让小玉儿失望至极,才会让她爱上皇太极,是他的错。
所以他拼了命对布尔舒好,呵护布尔舒,这是他心中未完成的执念,永远的遗憾。
闲暇之余,多铎会去十四贝勒府找多尔衮聊天喝酒,兄弟两人的感情并未随着时间变迁与身份变换而出现隔阂,因为多铎的求情,布尔舒看在十五叔的耿耿忠心上,对这位别人口中一直鄙视的谋逆犯人宽宏大量,赦免他的罪责,准许他出府。
自从被幽禁后,又与娜木钟和离,虽然从高位跌下,摔得粉身碎骨,从天之骄子成为阶下囚,多尔衮出人意料却十分平静。
原是正白旗旗主,是大金的墨尔根代青,家底厚实,再加上多铎的照顾,多尔衮的日子并不算难过,府中供给一如从前,甚至还要丰厚,后院的美人也不短缺,荣华富贵更胜从前。
只是日子过得终究还是寂寞,那个跃马阵前挥刀披靡的十四贝勒,终究还是昨日黄花,多尔衮有时候问自己,后悔吗?
也许是后悔的吧,若是他那个时候能够有一点点明白自己的心,也许如今娇妻爱子,人生圆满,只是终究是自己的选择,人生没有卖后悔药。
多尔衮每次与弟弟一起饮酒,不经意间总会问起多铎,皇太极的朝政如何,攻打朝鲜如何,松锦前线如何,尤其是对皇太极,他会反反复复询问,可是却绝口不提小玉儿,似乎这人从未在他的人生中出现过。
而多铎也从不会提起小玉儿,只是有一次,多尔衮喝醉了,抱住多铎一言不发,良久喃喃自语,“多铎,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那一刻,多铎明白了,无论是谁,都没有忘记那个魂牵梦绕的人。
布尔舒亲政后的第七年,多尔衮得了重病,很快也就去了,在盛京再无牵挂的多铎,不顾布尔舒的极力反对,辞去所有的官职,去了科尔沁草原生活,不过他也不知道,为何豪格、玛占、穆尔察几人,阴魂不散携家带口随着他一起去了。
布尔舒无奈,只能将科尔沁最肥沃的土地赐给这几人做封地,为了让依旧孑然一身的十五叔能够成家,他每年都要借口木兰狩猎,召这几人回紫禁城,极力安排赐婚,可是却一无所获。
嗯,也不是完全不成功,除了惧内的哥哥豪格,玛占和穆尔察倒是娶了几名庶福晋,hetui。
多铎四十五岁的那年,一病不起,药石无医,豪格等人束手无策,只能不顾多铎的反对,禀告皇帝。
布尔舒惊慌失措,忙将十五叔接回紫禁城,命所有御医为他诊治,依旧无果,布尔舒心急如焚,命人在全国贴榜,寻找妙手大夫,然而各地神医来了一波又一波,豫亲王的病却毫无起色,日见沉重。
大夫们都说,医者只能治病,却无法医心。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布尔舒守在十五叔的病榻前,多铎的神情依然安静澄澈,秀目深邃幽沉,望着布尔舒红红的眼圈,笑着道。
“布尔舒,你的阿玛说过,不许你哭,你又不听话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艰难的抬起手,轻抚布尔舒的肩膀,似乎眼前这个坚毅挺拔的青年,还是当年那个扯住他的衣角,怯生生躲在他身后的稚童,是他要呵护一辈子的孩子。
布尔舒忍不住眼泪落下来,“十五叔,我知道了,我不哭了。”
他嘴里说着不哭,想起往事,想到这么多年,十五叔对自己的保护和关怀,那是阿玛一样存在的人啊,捂住脸无声的哭泣起来。
多铎笑握住他的手,眼神清澈一如当年,“傻孩子,哭什么呢,十五叔早晚都要走的,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记住,你的额娘说过,要善待汉人,不要为难他们,满汉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