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了好一会才挑到满意的, 还让店家在上面刻了字。
从店里出来,江琇莹停在一家店铺面前,悦瑾问道:“小姐是想进去看看拐杖吗?”
江琇莹点了下头:“拐杖可以给世子探路用。”
悦瑾也觉得这个主意好:“那小姐快进去看看吧。”
江琇莹叹了口气:“这样直接送给他他肯定不愿意用。”方才在黎王府,他在窗边站到腿麻都不愿意让她看见他瞎了找不着路的样子。
悦瑾想了想:“也是,世子一向俊美又骄傲, 是不愿意让人看见他的狼藉的。”
“可是,有了拐杖真的会方便很多。”
江琇莹绞尽脑汁地想,如何能让钟允接受。这让她想起从前有一阵,江璃儿特别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她想尽了法子将食材做得好吃。
就如同眼前这般,要想个法子让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心甘情愿地接受一根拐杖。
钟允是为了她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她希望他能过得好一些。
江琇莹走进店里看了看。
掌柜看见停在外面的马车,一眼就认出来是县主规制,对她十分热情:“县主想要什么样的拐杖,可是家里老人要用?”
江琇莹看了看:“有什么适合探路用的?”
掌柜一听就明白了,约是给盲人用的,便推荐了几款。
江琇莹仔细看了看,材质和做工都不错,木质也够硬,她拿在手上试了试。
眼前有两款合她心意的,一个是雕刻着云纹的,一个是竹纹。悦瑾也在一旁看,心想,小姐喜欢云纹鹤纹,一定会挑那只云纹的,方才买渔具的时候小姐挑的就是云纹。
江琇莹放下手上雕刻云纹的那只,拿起竹纹的。
悦瑾这才想起来,世子是喜欢竹纹的,送人东西是应当投其所好。
买好拐杖,江琇莹一边琢磨着用什么方法让钟允接受。
回到宅子,一个侯府的下人等在门口,看见她,过来禀告:“小姐,侯爷让您回府,说有要事要和您商量。”
江琇莹听见商量两个字,觉得有些嘲讽,她已经看透了她的这个父亲了,他从未真正喜欢过她,她只是他手上一颗用来博富贵的棋子,他对她从来没有商量,只有利益相关的强迫。
他如今会用商量两个字了,也是因着她现在的身份,静宁县主。
江琇莹将买来的渔具和拐杖放好,换了身衣裳去了侯府。
江景越看起来已经等候她多时了,桌上的茶都凉了,下人换了新的茶进来。
江琇莹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直接问道:“父亲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江景越见她分毫没有往日的乖巧,唏嘘了一句:“你如今是县主了,不需要再依附江家,说话语气也骄傲许多。”
江琇莹一来侯府,先见了林玉清,一番讨娇卖巧,又逗了逗江璃儿,还给嫂嫂带了匹上好的布料,让她做衣裳穿。大家也待她像往日一样,江璃儿在她腿上蹭了把鼻涕,嫂嫂也没跟她见外,说下次再有好看的布匹别忘了她。
至于兄长更不用说了,前两日还特地跑到她那儿,跟她开玩笑,说她有爵位在身,要注意言行端庄,倘若欺男霸女,强抢俊美男子,他是要在御前参她的。
江琇莹心里明白,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她对她的家人从来没变过,他们对她也一样。
至于江景越,只要他不过分,她愿意与他维持一种表面上的父女和平。
但也只到和平为止了,她做不到对他像父亲一样喜欢和爱戴了。
江景越让江琇莹坐下来:“你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周将军配不上你的身份。”
江琇莹对江景越的话并不感到奇怪,神色淡漠地看着他:“父亲,请您不要干涉我的婚姻。您也并非关心我幸福与否,只在乎我能不能给您带来荣耀。”
“您如今已经是一品侯爷了,您该知足了。”
江景越有点生气地说道:“你一个女儿家不懂朝政,父亲看着风光,你可知道这风光的背后有多少双豺狼虎豹的眼睛盯着,一个不慎就会被人掐住喉咙,永世不得翻身。”
江景越看了看江琇莹:“父亲辛苦经营,你以为是为了我自己吗,那是为了江家,为了给你好的生活,为了你的兄长和侄儿。”
江琇莹不信江景越这套,尤其是有了江佑安的对比,她说道:“兄长同我说,只要我幸福就可以了。他不想也不愿意牺牲妹妹的幸福为自己铺路。”
她缓缓抬起眸子:“父亲辛苦经营为的不过是巩固自己手上的权势罢了。”
江景越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怒火:“反正你不能跟周将军在一起。”
他喝了杯水,让自己冷静下来:“倘若不是皇上有意把五公主许给周将军,你去当个将军夫人也是不错的。但如今,五公主执意要嫁给周义衡,你挡了她的路,碍了皇上的眼。”
“皇上近几日经常召兵部侍郎胡海令去御书房说话,那胡海令你不是不知道,在父亲手下二十多年了,表面上对父亲恭敬,实际上长着颗狼子野心,虎视眈眈地觊觎父亲的兵部尚书之位。”
“昨日上朝,皇上逮着你兄长的奏折一顿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是有意发难。”
江琇莹轻轻皱了下眉:“父亲不是时常说为了江家为了琇琇殚精竭虑累得很吗。不若就退下来安享晚年吧,女儿受了您的养育之恩,会尽自己的义务给您养老。”
至于兄长那边,她会私下里找他说的。以她对他的了解,倘若她为了他毁了自己与周将军良缘,兄长一定不会开心。
江景越一气之下,将桌上的茶杯用袖口扫翻了,他用手指了指江琇莹:“你,你这个不孝女,如今你翅膀你硬了,你是县主了,你威风了,就当父亲管不了你了是吗!”
江琇莹看了一眼地上的茶杯碎片:“父亲若是没有其他事,女儿就先告退了。”
这时,江景越的一个属下敲了书房门,说有要事要禀报,进来后在江景越耳边说了几句话。
江景越让属下退了下去,对江琇莹说:“皇上已经下旨给五公主和周将军赐婚了。”
江琇莹心里一沉,上次春蒐她亲眼看见皇帝对五公主的宠爱,和五公主对周义衡的势在必得的坚持。
虽然周义衡没有直接挑明,但她能感觉到,他应当是喜欢她的,是那五公主胡搅蛮缠。
她喜欢了周义衡那么久,等了那么久,不应当被一道圣旨斩断。
江琇莹抬眸看着江景越,眼里带着叛逆不甘和坚持:“只要周将军不从,皇上难道还能按着他的头让他跟五公主拜堂成亲吗。”
江景越:“周将军若不从就是抗旨,抗旨抗婚就是不给皇上面子,皇上那个人有多注重他的皇威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以为周将军还有命活吗。”
江景越看了看江琇莹,愈发觉得她变了,她从前从来不会忤逆他的意思,更不是这般跟他顶嘴:“江家也会因此,因为你与周将军的感情受到牵连,你可以不管父亲,你想想那你兄长,想想璃儿。”
江琇莹知道江景越又拿兄长和璃儿要挟她。
她心里明白,这是要挟,也是事实:“这件事我会与兄长商议,请父亲好好歇息吧。”
她的话音还没落,左边脸颊突然一疼,江景越抬起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厉声骂道:“本侯怎么会有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女儿。”
江景越这一巴掌用了全力,把江琇莹打得耳朵出现了短暂的失聪,她只能听到嗡嗡嗡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头晕炫目,她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手指蹭到唇边被打出来的血迹。
从小到大她还没被人打过,虽然早就看透了江景越的真面目,也不对他报任何期望了,真被这样一巴掌打下去,心里还是难受得喘不上气。
她想到从前父亲对她的种种好,眼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涌了出来。
眼泪混合着唇边的血,模糊成一片,她用袖口擦干净,将堵在喉咙里的最后一丝伤心咽了下去,语气前所未有的决绝:“父亲,女儿念着您的养育之恩,会给您养老送终,但这也是最后一次叫您父亲了,您保重。”
江景越气得捂着心口,指着江琇莹的背影,怒道:“你本事大了,本事大了!”
“你是县主了,还有人给你撑腰,但你要知道,这天下是皇上的,不是他钟允的,他再护着你又怎么样,他难道还能反了皇帝不成!”
一旁的属下低声提醒道:“侯爷,慎言。”
江景越平复了一下情绪:“对,慎言,本侯是被那不孝女气糊涂了,气糊涂了!”
他赶忙看了一眼四周,确定周围除了他的心腹属下没有旁的人,才放下心来,不然被人听到,告诉御前,他这兵部尚书的位子就坐不稳了。
尤其现在皇帝重用胡海令,他更应该当心。
等江琇莹走远,江景越让属下关上门窗,问道:“孙元磊查到多少了?”
孙元磊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最近一直在替皇帝查探当年前朝太子太子妃被刺杀的事。刺杀之事是皇帝派人做的,怀疑前朝太子妃逃了,当年那具女尸是假的。
属下答道:“孙元磊似乎已经查到前朝太子妃没死了,只是缺乏证据。”
江景越冷声道:“不能再让他查下去了,孙元磊必须死。”
当年皇帝派出去刺杀前朝太子和太子妃的人正是江景越,只是,那日出发之前,他突然感到身体不适,打算搁置计划,重新部署。
谁知,胡海令为了抢功,擅自做主带人执行了刺杀计划。事后不知为何,却没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反而说是受江景越的指派做的,说江景越部署有力,他只是按指示做事,不敢居功。
江景越最近才查出来,当年胡海令以为太子妃受了重伤必死,怕自己放走了人办事不利被责罚,弄了具假尸体,万一将来事发,他就可以全部赖在江景越头上。
江景越当年没干活就领了功,爬上这刑部尚书之位,如今才知,这不是功劳,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地雷。那前朝太子妃重伤之后死了还好,倘若她还活着,他犯的便是欺君大罪。
倘若运气再不好,有那个万分之一的可能,太子妃当时坏了身孕,留了个天命的太子遗孤在这个世界上,以皇帝的性子,江家满门都别想活了。
眼下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阻止孙元磊继续查下去,江景越派了不少人暗杀孙元磊。
可孙元磊心狠手辣武功高强,不是那么好杀的。
江景越留着胡海令不杀,搜集当年胡海令才是刺杀前朝太子太子妃的执行人,就是怕将来有一天事发,把那欺君之罪推到胡海令身上,这样他才有脱身的可能。
当然,对江景越来说,最好的结果是,前朝太子妃在那场刺杀中重伤之后就死了,没有活命,也没有什么天煞的遗孤。
江琇莹从江景越的书房出来后,没按着先前说好的,去找母亲和璃儿玩,她直接上了马车走了,不然被母亲看见她脸上被打出来的伤痕,又要心疼担心。
被封了县主之后,皇帝赐了她一座宅子,那套宅子透着一股规制之中的冰冷,房屋高大精致,也有花园假山,亭台水榭,却都是不是她喜欢的。
她还是最喜欢花阳街那处宅子,那儿的每一处细节都长在她的审美和喜好上,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江琇莹回了宅子,处理了一下脸上的伤痕。
她照了照镜子,用香粉遮住脸上被打出来的青红色,用了厚厚一层才盖住。
虽看上去有些肿,不仔细看应当可以糊弄旁人。
江景越这一巴掌实在太狠了,她的耳朵好像也被打出了问题,不时出现嗡嗡嗡的耳鸣声,让她好几次都没听清楚周围人说话的声音。
江琇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应当不会聋了吧。”
悦瑾赶忙说:“不会的,缓一缓就好了。”
又有点担心地说道:“小姐,要不先让大夫看看再出门吧。”
江琇莹又听见嗡嗡的声音:“你说什么?”
悦瑾提高声音原话重复了一遍,心里愈发担心,世子瞎了,小姐不会要聋了吧,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江琇莹放心不下周义衡:“回来再让大夫看吧,先去宫里。”
江琇莹收拾好,上了马车,让人去皇宫。
她想了一路子,该怎么帮周义衡脱身。皇帝下圣旨赐婚,周义衡跪在御书房外不肯领旨,这惹怒了皇帝,任何给周义衡说话的人都被骂了出去。
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从五公主身上下手,劝说五公主主动放弃婚事。五公主虽然刁蛮任性,但她不坏,好好跟她说,是有希望说服她的。
江琇莹在皇宫门口下了马车,一抬眸,远远看见周义衡被人搀扶着从宫门深处走了出来。
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步伐十分缓慢,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定是挨了很重的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