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燧瞥了老太监一眼:我自己洗。
老太监吓了一跳,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您乃是真龙天子,怎么能和凡人一般自称我?
陈燧一怔,道:我为真龙天子,自然是想自称什么就自称什么。
老太监被陈燧的理直气壮震住了,不敢再说什么,看着陈燧把脸洗了,自个儿绕到他身后,给他篦头发。
陈燧感觉到老太监今天的手法格外复杂,便道:今天是大朝会么?
老太监赶忙道:回禀皇上,今天不是大朝会,是那远洋来的商船啊,等着您亲自去迎接呢。
陈燧心里咯噔一声,道:什么地方来的商船,这么大面子,叫朕亲自去迎接?
老太监笑起来:皇上忘了,昨个儿睡下时还叫老奴提醒您,今天是宋公子回来的日子,您一定要去津门港迎接呢。可不能去晚了,惹宋公子生气。
陈燧有种魂不附体的感觉,他没有再什么,而是催促老太监快些梳头,等头发束好了,又催宫女快些更衣,匆匆忙忙地赶出寝宫。
龙辇已停在宫道上,下头跪着一个小太监,等着皇上登辇,陈燧叫小太监起来,自己会上车。
坐上了龙辇,陈燧又催驾车的人快些,别耽误了时辰。
然而从宫里到津门港,耗时极长,约莫走了半日,路才走了一半,陈燧大发脾气,从龙辇上下来。
你,把这车辕子给朕卸了。陈燧指着马身上套着的车头。
车夫不敢多话,赶紧照办。
沉重的龙辇重重落地,马儿嘶鸣一声,浑身轻松。
陈燧翻身上马,回过头,对一地紧张的侍从们说:朕先去接人,你们慢慢来,不着急。
说罢,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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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燧来到津门港时,已是日落时分了。
港口停泊着一艘大船,夕阳余晖将它映照得气势如虹,精神的四柱桅杆矗立在海天之间,陈燧被那桅杆的反光晃了一下眼睛,他抬起手,遮住耀眼的光芒。
胸口的期待早已胀满,他从马背上翻下来,步履轻盈地跨过石子地,从高处下到近水的码头边。
周围很安静,只有海浪吹刷着防波堤的声音。
陈燧不愿去想,为什么本该盛大的欢迎场面,此刻却空无一人,他只是往前走,始终仰着头,望着那艘巨大的远洋舰。
陈燧感觉眼前一暗,走进了船舷的阴影里。
甲板放下,陈燧走上去,走到船舷上的时候,风拍打在他脸上。
他看见空空如也的船头、通往船舱的舷梯,地上洒落着许多五颜六色的花瓣,好像是刚刚经过一场欢迎仪式,仪式结束后,却没有人收拾。
陈燧沿着舷梯下到船舱去,从每一个暗着的房间门口走过,他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脚步就像醉酒的人,踏在棉花做的地板上。
甬道尽头的门开着一条缝,里头透出些许灯光来。
陈燧快步走上前,推开那扇门,门边的箱子上放着一盏灯,是陈燧没见过的款式,想来是西洋玩意儿,那东西比夜明珠还亮,照的屋里的家具都闪闪发光,靠里侧的床边上,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往身上套罩衫,他好像永远学不会衣服怎么穿,像较劲一样和那些布幅、绑带做斗争。
心中涌上狂喜,让陈燧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把床边正在换衣服的宋凌霄抱紧,两人一起滚到床里,在硬邦邦的床板间亲吻,角力,纠缠,做一切可以感知到对方还活着的事。
陈燧从未有过这样不知分寸的时候,他自小学习的克制、隐忍都被抛到了脑后,此刻,他只想得到怀中这个人的回应,不管是甜蜜的、还是炙热的,他想要和他一起呼吸,促动他灵魂深处的每一丝颤抖。
陈燧,陈燧,你、你特么宋凌霄急促地叫着他的名字,乌黑的眼睛里溢满雾气,从开始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变成迷茫失焦,在他的注视中,渐渐沉溺其中,叫他的名字时,尾音也变得温柔缱绻。
陈燧始终凝视着他的表情,只有忍不住亲吻他时,才稍稍错开目光。
如果这是做梦,他希望更久一点,像永远那么久。
凌霄,我想你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叹息。
低沉而又美好,让宋凌霄忍不住心悸。
宋凌霄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阳光从窗口洒进来,照在床前。
他稍微动了一下身子,顿时黑下脸。
麻蛋,宋凌霄,你大白天的,做的什么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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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凌霄把罪证团一团,悄没声地上到甲板上去,找了个没人瞅见的空档,从船尾扔出去。
很好,反正也没地方给他洗裤子晒床单,不如让一切随风,都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