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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告!”清脆的声音仿若轻风拨过的风铃,在门畔响起。
    捏着笔杆的手略顿了顿,头也不抬,“进来。”
    女孩儿挺直了背,走到大班桌前方三米处站定,敬了个礼,就不吭声了。
    她不说话,坐在几案后的顾珩君也似乎将她遗忘了一般。
    握笔的手如飞的进行圈阅,字迹带着几分苍劲的笔力。
    他身后的素色窗帘拉了起来,挡住他身后的光,显得他愈发的清冷淡漠。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就这样僵持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顿了下来,不紧不慢的盖上了笔帽,方才抬头看她,“什么事?”
    “我要请假。”她一字一顿,吐字清晰的说道。
    顾珩君面色平静,眼底如古井不起一丝波澜,“原因?”
    “我……不舒服。”稍犹豫了下,裴晚晚回答道。
    “哪里不舒服?”
    他深不可测的眼底带着丝丝探究。
    裴晚晚贝齿咬住下唇,白皙的脸颊飞上两抹不太自然的红晕,欲语还羞。
    她没答,顾珩君便也没有逼问,双手轻轻的交握在一起,身体往后靠了靠。
    九月的天气,正是乍凉还暖的时候,外面的日头很烈,他知道,今天有体能课,他也知道,她那点想要偷懒的小心思,更是了若指掌。
    他比较感兴趣的是,这次,她又找什么理由。
    “……”纠结让她小巧的鼻尖沁出了微汗,她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我……肚子不舒服。”
    扬了扬眉梢,他将放在面前的日历拿了起来,淡淡的瞟了一眼——
    今天是15号,而在23号上面圈了一个红色的圆圈。
    放下台历,他薄唇冷酷的吐出两个字,“不准!”
    “……”裴晚晚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小舅……”
    熟悉的香气随着她的靠近,无所不入的侵蚀着顾珩君的呼吸。
    他紧抿着唇,俊逸的脸上,冷然中透露着霸气。
    裴晚晚就这样被他盯着,有些不自在。
    他知道,每当她这样带着三分委屈七分不甘的叫他小舅时,就是想耍赖了。
    可是他也知道,怎么对付这样的裴晚晚。
    “上周,你英语勉强及格。”
    顾珩君顿了一下,裴晚晚压力陡增,紧接着听到“上上周,数学挂科?这周的体能再不及格,你就不用毕业了,更不要说考大学!你想干什么?!”
    他把手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放,沉闷的声音仿佛砸在她的心上。
    顾珩君向来惜字如金,但是裴晚晚面前随时破功。
    裴晚晚扁了扁嘴,显得有点委屈。
    门没关,偶尔有老师从外面经过,往里不经意的瞥上一眼。
    裴晚晚能感觉到那稀稀疏疏的眼神投过来的时候,扎在她的后背上,本来就已经出了汗的后心,现在更加湿热起来。
    顾珩君泠冽犀利的语气,就像在训练他手底下的兵,不给一丝商榷的余地。
    裴晚晚本来想说,我来大姨妈了,可是面对着他,她实在说不出口。
    少女的矜持和羞涩,她也不是完全就抛却了。
    骨子里的那份倔强让她不肯低头,跟他瞪视了三分钟,牙齿把下唇的印子咬深了一点。
    “收到!”她立正,敬了一个漂亮的军礼,二话不说,转身小跑出了他的办公室。
    看着她小跑的背影,重新拾起笔,心思却不再平伏。
    就好像本来死寂的一潭水,被人撂了一颗小石子,撩起了圈圈涟漪,荡漾微澜。
    不由忆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医院。
    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儿,他很不喜欢,当然,来这里的原因更不喜欢。
    一场严重的车祸,卷走的是活生生的命,两条。
    裴锦城已经撒手去了,苏芸还有一丝薄弱的气息,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抹希冀的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抓住了他的手,“小君,晚晚就,拜托你了!”
    “晚晚?”即便是在这样生离死别的时刻,他的面色也没有太大的波澜,不过也并没有抽出手来,任她那几乎没有什么温度的手,握着自己。
    听到他的话,似乎提醒了她什么,苏芸转过脸去,慌乱的寻找着,目光落在屋子的角落里,那个缩在窗帘里的女孩身上,“晚晚,过来!”
    可女孩一动不动,仔细看过去,还看得到她发抖的双肩,就那样安静无声的蹲着,死死的咬着唇,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他的方向。
    “晚晚……”急促的呼唤似乎耗尽了她体内不多的力量,生命的体征在迅速流失,面色苍白的比纸还薄。
    顾珩君抽出手来,迈着有力的步伐到了裴晚晚的面前,一弯腰,轻而易举的就抓住了试图往后躲的她,踢着她的后衣领,仿佛拎着一只很不听话的小动物,就这么提到了苏芸的面前,“你说吧。”
    苏芸那个眼神,不舍、痛苦、挣扎、纠结,种种人世间最复杂的情感都糅杂在里面,喉头动了动,却只化成一句,“晚晚,叫小舅。”
    女孩别过脸去,眼圈泛着丝丝红色,倔强的唇瓣抿起,一声不吭。
    “晚……”这一声呼唤再没叫全,接着是急促的咳嗽,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嘴里喷涌出来,染红了白色的床单,绽开大朵大朵让人心惊的怒放的花。
    裴晚晚惊转过头来,原本呆滞的神情总算有了反应,手脚开始扑腾,顾珩君的手一松,她便立刻扑了上去,哼唧了两声,呜咽的声音像是受伤小兽的低鸣。
    这样的反应实在有些特别,顾珩君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当医护人员把白色的床单盖上苏芸的脸时,他轻叹一声,倾身去握裴晚晚的手,热烫的液体砸在他的手上,他微微一惊。
    回想起来,他分不清当时惊的是她那无声大颗大颗滑落的泪,还是那低低浅浅的一声,似不甘似悲戚的“小舅”。
    时年,顾珩君二十一岁,裴晚晚,十二岁。
    他捡了一个倔强的娃娃回来,独来独往的二十一年,至此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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