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出殡,不仅皇氏宗室,文武大臣也是一身白绫前来送行,长长的送殡足足十里,亦步亦趋跟在灵车后,面色虽然有伤,可至于心底想着什么,也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穿过西门走出皇城,楚昊宇不由回头望了眼,巍峨的京城沧桑斑驳,看的楚昊宇又是一阵伤感,发出一声叹息。
顺着楚昊宇的目光,太子楚元博也将目光放在京城上,沉默片刻颇有感触的说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们终究一个过客而已。”
楚昊宇知道楚元博因何感慨,这京城本该是他的,然而十年前的那场暗杀,让他成为一个过客,甚至是个匆忙的过客,连短暂的拥有都不曾有过,只是这刻,楚昊宇不由想起了大哥楚昊然,想起了自己楚昊宇,或许,都将是过客。轻点点头,楚昊宇轻叹道:“是啊,历经千年兴衰,曾经姓李姓赵又姓楚,他又真正属于谁?唯独一砖一瓦,写满故事。”
楚元博身为太子,再清楚不过京城的血腥,他自己更是经历过无数血腥,沉默片刻嘴角露出一抹轻笑,轻吟道:“世人都说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呵呵……”
听着楚元博自嘲般的笑声,楚昊宇不知为何对他也感到了一种陌生。楚元博本就是心智高绝之辈,年少时候便能想起无数鬼点子,而且他尤其善于识人用人,借着武帝和太后对楚昊宇的喜爱去闯祸,让有些愣的楚元敬打头阵,将文静的楚元飞推出去讨众人喜欢,每次都能摸透几人的心思和喜好。等先帝去世楚昊然登基,楚元博也被封为太子开始处理国事,楚元博谦仁礼让、才思敏捷很快就赢得众大臣的好感,而且他很是知趣的没有培养自己的势力,因为圣上正值壮年。无疑,太子楚元博的谦让隐忍获得圣上楚昊然的好感,这才会命他为监军征讨漠北,此举不仅能够为让他交好军中诸将树立威信,圣上楚昊然甚至允许众多世家、功勋子弟加入太子卫率,楚元博如何不明白圣上的深意,借机交好众多世家,同时从中选择人才为己用。
“若非那场暗杀,或许,元博真能成一代明君流传千古,可惜啊!”心底一声叹息,楚昊宇又有些苦笑。楚元博大才,这些年更是隐居一侧看的清楚,想来早就猜透天刺逆贼和大哥的图谋,怕是那场暗杀的缘由也猜的七七八八,然这么多年过去竟似默认了这个事实,这可不是他的性格。想到这里,楚昊宇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又在等什么?
所有心思都在一瞬间飘过,只是楚昊宇更是很好的隐藏了心思,接口说道:“我们终究俗人一个,有七情六欲又爱恨情仇,要是都看破了,岂不成无欲无求的大和尚了。”
楚元敬一直在听他们两人说话,此刻终是接口说道:“错,和尚也有所求,都想着立地成佛,去西天呢!”最后一句,楚元敬故意压低了声音,却是逗得楚昊宇和楚元博笑了起来。
很快,楚昊宇便收起笑容,张口说道:“小博,有没有发现小敬每次回来都改变很多,将来真能够成为大将军。”
楚元博点点头,道:“小敬打小就想当个大将军,这么多年努力,也该成为大将军,好事,到时候咱们一醉方休。”
嘿嘿笑了声,楚元敬随即便又收起笑容,道:“还是算了,跟你们喝酒,总碰到倒霉事。十年前咱们仨酒喝高了大闹皇宫,你们两个不过的挨一顿训斥不痛不痒的,我被父王禁足数月。上次回京咱们仨聚在一起喝酒,不就是闹了青楼,最后被大伯下令禁足三月。这次回京,先被小七灌醉,回府被父皇一掌打晕,醒来又关小黑屋了,前两天咱仨聚在一起喝酒,酒没喝完……”话到这里楚元敬再说不下去了,颇有些尴尬的望了两人一眼,就是那晚太后娘娘病重。
楚元博自然知道楚元敬不曾说出口的话,故意岔开话说道:“那是你小子太浑,闹皇宫也就算了,还要跑到金銮殿闹?咱仨闹青楼,我不过是被御史不痛不痒说了两句,你小子倒好,竟然把御史给打了,禁足你三个月都是轻的。还有,你小子平日胡闹也就算了,真以为封了王就能够与二叔平起平坐?竟然与二叔称兄道弟,活该你被打。”
听楚元博说出,楚元敬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接口说道:“所以说,酒不是个好东西,以后咱仨还是少喝为好,省得闹事。”
看楚元敬开始胡搅蛮缠,楚昊宇脸上露出一抹轻笑,道:“这么多年,小敬你也会逗人笑了,”
楚元敬看出了楚昊宇笑容下的落寞,又是嘿嘿一笑,张口说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楚昊宇确被楚元敬给逗笑了,只是笑容很快就散去,摇头说道:“好了,快到皇陵,莫再说了。”话到最后,楚昊宇脸上露出一丝落寞,为母后,也为他们几个,他们终究长大了。
皇室规矩颇多仪式复杂,以往楚昊宇最讨厌这些繁琐仪式,然而今日,楚昊宇很能这仪式长些再长些,这样母后就能晚一点入土,可再长的仪式也有个终结,当太后娘娘入葬封土,楚昊宇突然意识到,母后就这么走了,永永远远的走了,以后,再没有人会亲亲切切的喊他一声小七。
返回皇宫的路上,众人都在沉默,圣上楚昊然,武王楚昊俨,英王楚昊渊,孝王楚昊宇,太子楚元博,或许众人心底都料到了什么,只是无人开口罢了。
随众人回到皇宫,楚昊宇仅待了片刻便回了王府,一个人入了书房。端坐在书房内,楚昊宇沉默良久提笔工工整整写了个楚字,脑海中更是回想起年少时候父皇教自己习字的情景。抓着自己的手,父皇一笔一划的写下楚字,而后说道:“小七,这是楚字,楚昊宇的楚。”
轻哦了声,楚昊宇小脸上又露出一丝疑惑,张口问道:“那不就是父皇的楚?父皇,你怎么跟小七是一个楚啊?”说话间,楚昊宇挣脱楚天枫的大手涂鸦起来,最后终没能写出楚字来反而成了个黑疙瘩。
放下笔盯着桌子上笔墨未干的那个楚字,楚昊宇沉默良久发出一声轻叹,自语道:“都是一个楚啊!”自语声中,楚昊宇打开书桌取出一封已然发黄的信笺翻看起来,正是先帝楚天枫留给他的信笺,太后在他封王之日交给他。
仔细读了遍,楚昊宇平静不少,放下信笺拿起七星剑,一个闪身已然出现在花园中。手握七星剑,楚昊宇轻吸了一口气,抬手剑起正是少阳剑诀的起手式。
少阳剑诀乃是楚家绝学,楚家子弟都要修习,虽然楚昊宇年幼时候不喜练剑,不过已是天人境高手的他,现在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的使了出来。没有任何气势,也没有任何花哨,仿佛一个初学剑法的少年,认认真真的练习着每招每式,一遍又一遍。
不知练了多少遍,楚昊宇终收剑而立,冲躲藏在大树后面的楚若彤叫道:“彤儿,过来。”
探出小脑袋看父王没有任何恼怒,楚若彤才走了出来,张口说道:“父王,你也在练剑?”说到这里稍顿了下,楚若彤转口说道:“娘亲和玉姨娘说父王你不高兴,让彤儿来安慰父王。父王,你还在伤心皇奶奶吗?”
若是以往,楚昊宇也就瞒她一瞒甚至会逗她开心,只是今日望着她黑白分明的意思,楚昊宇丝毫不隐藏感情,有些伤感的说道:“是啊,怎么能不伤心?彤儿你还小,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了。”
楚若彤轻哦了声,接口说道:“所以啊,娘亲才让彤儿来安慰父王。父王,莫伤心了,皇奶奶那么喜欢你,要是知道你伤心,也要伤心的。对了父王,这便是皇爷爷纵横天下的七星宝剑吗?”
看爱女楚若彤两眼放出光芒,这似乎比任何安慰话语都管用,楚昊宇眼中有过一丝柔情,张口说道:“想不想玩?”
“当真?”忍不住的惊呼声中,楚若彤看父王点点头,顿时大喜,叫道:“还是父王最好喽。”说话间楚若彤接过七星剑挥舞了两下,只是一套少阳剑法没耍完就失去了兴致,撅嘴说道:“父王,太沉了,不好玩,还是彤儿的玉女剑最好。”
看到楚若彤的神情,楚昊宇心底涌现一阵暖流,脸上终露出一抹笑意,道:“彤儿说的对,要不取来玉女剑,咱们一起练剑?”
对于楚昊宇这个提议,楚若彤大喜,笑道:“好,父王等着,彤儿这就去取剑。”话到最后,楚若彤蹦着调皮离去,看的楚昊宇眼中充满柔情。